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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山的死让本就冷清的野鸡岭又一次笼罩上了阴影。人们在这阴影里生活,也在这阴影里惊恐地过着日子。只怕哪一天自己也遇上这厄运。于是,那些独自在家带孙子孙女的爷爷奶奶们。只争把孙子孙女吊在自己的裤腰带上了。有的不让孙子孙女离开自己半步,有的甚至将孙子孙女成天关在自己院子里。那些读书的,除了早出晚归的接送外,有的干脆省吃俭用地在学校的附近租上一间屋子,上学时,把孙子孙女们送进学校的大门。放学时,早早地到学校的大门口去接。这样一来,这仅有几十户人家的野鸡岭就愈加冷落萧条了。特别是一直以来,每天晚上鸡头坳上那一声声幽怨的哭喊,让这野鸡岭不仅更加阴森恐惧了起来,也让多少人毛骨悚然得不敢出门。
“敦子,回来吃饭饭睡觉觉啰..。”
野鸡岭上谁都知道,这是金敦子的女人杨画眉的声音,声音悲恸而凄厉,让整个野鸡岭都应着声。当然,野鸡岭上的庄稼人谁也知道:杨画眉疯了。
按理说,像杨画眉那样开朗活泼的人怎么也不会得这种病的。但谁都知道,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有爱有恨有依靠有寄托。但当自己的情感猛然间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那绷紧的神经就如娃仔们手中弹弓上的橡皮筋那样,很容易被撑断的。在这年的春末夏初,杨画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疯掉的。
这年的正月初六,杨画眉如《十八相送》里的梁山伯和祝英台那样,依依不舍地把自己的男人金敦子送出了家门,送下了野鸡岭。过了母鸡河上那石拱桥后,她不怕众目睽睽的目光,学着电视里的那些城里人一样,挽着金敦子的胳膊,一路恩恩爱爱地把自己的男人送上了镇上的班车。在班车启动前,她本想在金敦子的脸上咬一口的,但班车上毕竟甚么样的人都有,她还是怕别人烂着脸说些难听的,所以,她离开自己男人前,避着众人的目光,只在自己男人的身上使劲地扭了一把。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与自己男人的永别。
金敦子是出去的三个月后出事的。当时他一不小心从建筑工地上的脚手架上,一头栽到了地上,他顿时脑浆四溅,面无全非。但此时的杨画眉却一无所知。不过她心里也好像有感应。那个晚上,她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她的敦子手里抱着一大捆钱,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并说:
“画眉,我们修房的钱这下够了,你看,这里有三十万..。”
老实说,自从自己的男人金敦子出去后,在杨画眉的心里就一直空落落的。这种空落比去年还厉害,就连她杨画眉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男人在出走那天早晨给她留下的温存让她留恋。还是这天早晨她和自己男人的又一次做爱让她担心。她始终记得,在自己男人出走之前,他们俩去求金半仙择期定日时,金半仙给他们说的事情。但他俩就如年轻气旺的年轻人般地守不住,干柴烈火地把那事给做了。但事后给她留下的后怕和阴影。既难以启齿又惶恐不定。
那个时候,田菊还没出事,田菊的小卖部开得也正红火,她就时不时地去田菊的小卖部,转弯抹角地问田菊一些事情。
“菊子,你说这事上有没有神和鬼?”
田菊当时一头的雾水,她不知道这直爽爽的杨画眉莫名其妙地问这样的事情。不过看着杨画眉那一眼的期待,她还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
“这谁说得清,你信则有,不信则无。”
杨画眉听了田菊这样的话,不由大失所望。她本想听田菊一锤定音的话,没想到田菊却让她自己去选择。因而让她心里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按照以往的性格,她会冲田菊不服的说一句:
“你这样说当没说!”
但眼下她不同了,她太需要这准确的答案了,因为这关系着自己的心能不能安静下来,也关系着自己男人敦子在外的安危。所以,她继续问田菊:
“菊子,你说那金半仙算的准不?”
杨画眉这问话更让田菊难以回答了。你说准吧,虚虚假假,装神弄鬼。你说不准吧,一旦传到金半仙的耳里又得罪人,现在的人啊,当面是人,背后是鬼。说不定哪一天就在你背后捅你一刀子。因而,她定了定对应画眉说:
“不知道,我也没去找他算过。”
田菊的话再一次让杨画眉失望了。不过后来她想,宁可信其有,也不要信其无。所以,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对在外的金敦子就更担心不已了。
这天,她忧心忡忡地坐在自己的家门前,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咋样才能消除她男人敦子身上,因他俩做爱而带来晦气。她想着想着,竟想到了“解铃还得系铃人”这句话,于是,她不由又想到了金半仙。当初是他金半仙那么给他们说的。她想,金半仙也一定有法子为她的男人敦子驱除身上的邪气。因而,她立马将家中的鸡蛋捡了一篮子,挎在手腕上,急匆匆地朝金半仙而去。
去时,金半仙正在家中焚香烧纸哩。他见杨画眉手腕挎着一篮子鸡蛋去找她,他想,你杨画眉一定有啥事情有求于我,未必..嘿嘿。金半仙这么想过,心里不由暗喜,曾经的骚动再一次让他有点蠢蠢欲动了。不过,他强忍着,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啥意思。因而,他故作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甚至有点漫不经心。
“有啥事吗,侄媳?”
杨画眉看着金半仙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怕自己有求于他的事情不成,便立即将那一篮子鸡蛋送了上去。还陪上一脸的笑容说:
“叔啊,这么久没来看您,今天特来看您呀,难道不欢迎?”
杨画眉这么一句话,让金半仙再也装不下去了。他忙站起身,皱巴巴的脸上顿时挂上了笑,几条褶子如蚯蚓般在脸上蠕来蠕去。
“呵呵,来看就是了嘛,还带什么东西..。”
金半仙嘴上这么说着,脸上故作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那篮子鸡蛋却被他接过去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里屋去。
此时的杨画眉看着眼前的金半仙,提着的心已放了下去。她听人说过: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她还是打趣说:
“您是叔,当晚辈的来看您,能不懂规矩,能空着手来看您?”
杨画眉这话,让金半仙更是来了兴致,所以他忙说:
“是这样的吗?不是吧?有什么快说。”
但刚才还伶牙俐齿的杨画眉却脸红了。她不知道如何给眼前这个被自己叫为叔的男人讲自己和敦子那天早晨没能按捺住自己,忘了他的嘱咐,做了那晦气的事情。因而,她磨蹭了半天也没把这事说出嘴。
金半仙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不过,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说:
“有啥事,给叔说。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杨画眉听金半仙这么一说,她抬头又看了看满脸皱纹的金半仙,她心里想,面对这样一个老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况且谁不知道男女之间那点事,再说了,自从敦子走了以后,这事一直让她提心吊胆,坐卧不宁啊!于是,她红着脸,吞吞吐吐地给金半仙讲了她和金敦子那天早晨的事情。
“叔啊!敦子走的那天早晨,我们没听你嘱咐..。再说,男女间那事谁能忍得住呢?还有敦子一出去又是一年,这一年,我和他都得守活寡,所以,在走之前,谁都想再有一次。但事后想想您的嘱咐,又觉后怕,真怕那晦气给在外的敦子带来啥事情,因而,我只能来求叔有没有啥法子。”
金半仙一听,越听心里越高兴,越听心里越是痒痒的。他觉得自己的桃花运又要来了。其实,他也同所有的男人一样,女人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一个谜。这么多年来,他虽然不如金旺子那样,利用自己手中那点权利,在野鸡岭明里暗里享受着一个个女人给他的温存和爱意,但自己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装神弄鬼,猎取了不少女人的身子,虽然大多数女人与他只有那么一次,但谁也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因为这些女人都还要自己的脸,并且她们有儿有女有丈夫,于是,只当自己吃了一次哑巴亏。装着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这天当杨画眉说了来求他的事后,他尽管兴奋,但还是装着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咹!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只图一时之欢,咋就不考虑其后果呢?那男女亲密之事又不能当饭吃,多一次少一次,早一点晚一点有啥关系呢?况且都是你的,还怕谁抢了去?”
金半仙说到这里,狠狠地瞪了一眼杨画眉:
“这下好了吧,敦子是带着一身晦气出去的,说不定敦子要遇上啥血光之灾了。”
杨画眉听金半仙这么一说,本就忐忑的心更加慌乱了。
“叔,有没有啥法子?”
杨画眉这么焦急地问,在去年她就听说在外打工的,出事不少。有的伤,有的残,有的甚至丢掉了性命。
金半仙听了杨画眉迫不及待的问后,他知道杨画眉这条鱼已上钩,并将钓针咬得死死的。因而他挥钓杆的时候到了。但他仍装着一副无奈的样子:
“咹!难啦!”
杨画眉一听金半仙这个难字,一下就慌了起来,眼里甚至充满着恐惧:
“叔啊,我求求你,帮想想法子吧,我不能没有敦子..。”
金半仙听后,他觉得已到了十拿九稳的火候,他期待的时刻就要到了。当那天杨画眉挽着金敦子的手去找他择期选日时,他对杨画眉就动了心,他看着杨画眉对金敦子那含情脉脉的表情,就知道这女人如男人们一样,在男女那事上,仍然是一只喂不饱的狗。不怕你金敦子虎背熊腰,说不定还不是这女人的对手哩。所以就在那个时候,他就起了放长线钓大鱼的心,并有意编了那么一个所谓的“晦气”的框框让杨画眉钻了进去。
此时,金半仙虽然有些兴奋,但他还是竭力地克制着自己,照例装着一副为难的样子对杨画眉说:
“咹!办法倒是有一个,那就是用神水驱赶你身子上晦气。”
“叔,怎么驱赶,你说呀!”
金半仙装神弄鬼了几十年,他知道啥叫趁热打铁,也知道怎样才能将快到嘴里的肉套得更稳:
“侄媳啊,不是叔有意为难你,只怕你不愿意。”
“叔啊!只要能保敦子的平安,我啥都愿意。”
“好!我们敦子真有福气。能娶上你这样通情达理,甘愿付出的女人真是前世做了好事修来的!是呀,两个人就该这样才对呀!”
然而,当金半仙手端一碗清水,围着杨画眉绕着圈儿的一阵嘀咕之后,又叫杨画眉到里屋去脱掉衣裤,他要往那晦气的地方吹神水时,杨画眉还是迟疑了。金半仙见状,立马一副生气的样子:
“你是不愿救敦子是吧,我现在告诉你,我从水碗里已看出敦子正被一群天兵神将捉拿,你等着吧,要不了三天,你一定会听到敦子不幸的消息..。”
此时的杨画眉,满脑子被金半仙说得晕沉沉的,不过,她明白自己脱掉裤子意味着甚么,意味着自己的私密处被这老男人看了,她这地方只有她的敦子才能看的啊。她怎能让第二个男人看呢..。但她又一想,如果真如金半仙说的那样,仅因此事让敦子遭到不幸,她又怎能想得完呢?
此时,善于察言观色的金半仙,看杨画眉犹豫不决,他知道她的心事,于是,进一步说:
“侄媳,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其实,对我这样的老头子有啥不好意思呢?跟你说吧,岭上多少女人我都这样给他们驱过晦气呢,你看别人那家顺人旺的,哪点不好呢。再说,眼下就你我,我们不说,谁也不知道的..就是敦子今后知道了,但你是为了他免遭不幸,他也不会怪你的..。”
就这么,杨画眉心里想着她敦子的平安,闭着眼睛,咬紧牙关,躺在金半仙臭气熏天的床上,任凭金半仙拔掉衣裤,让金半仙在她那晦气的地方吹了三口神水..,后来,当金半仙那贪得无厌的****恶狠狠地插入她的体内时,她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在回家的路上,杨画眉慢慢清醒了过来,她感到既失落又耻辱,自己咋就被金半仙这样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给占了便利了呢?此时,一种惭愧之情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她的敦子。不过,后来她又想,如果这样真的能为敦子驱灾避难,她也无怨无悔。因为,她从小到大一直听人说:女人的身子不仅不干净,还充满着晦气。
然而,几天后,当杨画眉如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捐门槛那样,以为被金半仙驱了晦气,保了她敦子的平安而渐渐平静下来时,她曾经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乡民政办和村上的金旺子一起来到她家,叫她立即随乡民政办的领导赶往深圳。十天后,杨画眉一手抱着她男人敦子的骨灰盒,一手拎着丧亡赔付款,在乡民政办的护送下回到了野鸡岭。但她不愿将敦子送出去下葬,白天她随身带着,晚上她把它捂在被窝里。但是有一天,她猛然间将那丧亡赔付款全烧成了灰烬,她一边烧一边笑。嘴里还唠叨不停:
“敦子,修小洋楼啰,修小洋楼啰..。”她笑着嚷着,后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敦子,回来吃饭饭,睡觉觉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