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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儿子金文的离婚,对金明山老两口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打击。金明山感到,他这个家,随着打工潮的浪头,正在一天一天地衰败下去。
金明山是在这天的午后才回到家的。其实,他也想早点回去。但他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老伴慧英。老实说,老伴是他一生中至亲至爱的人,老伴的身体本就不好,他不想让老伴有太多的焦虑和担心,他真怕老伴有个啥闪失,他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这天的金明山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后,感觉周身软得没骨头似的。他把电话的话筒捡起来重又放在了电话上,恍恍惚惚地交了电话费,便拖着软软的脚步出了电话亭,毫无目的地走在镇上的街道里。直到午后他才稍稍静下了心,也才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
金明山回到家里后,尽管做出一副很轻松、无所谓的样子,但他心里的事还是没逃过老伴慧英的眼睛。当然,老伴也知道他去做啥事去了,不过老伴还是问:
“你去给儿子儿媳打电话了?”
金明山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此时的老伴没说什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她想了一夜,她一直想孙女瑶瑶的事该不该告诉儿子儿媳,思来想去,她觉得老伴说的也对,这样大的事情咋能不让儿子儿媳知道呢?眼下虽然帮了孙女瑶瑶,说不定就是害了她哩。当初,老伴就对自己说过担心孙女瑶瑶的事,当时碍于开口,又想到瑶瑶还是个孩子,咋会做那样的事呢。自己都二十出头了,还不知道男女之间那点事究竟是啥东西哩,当初和老伴的洞房花烛夜,自己还棉衣棉裤的裹着,不让老伴碰哩。咹!现在的世道真变了,多大的娃娃都知道做那样的事情..。
此时的金明山老伴慧英,见老伴不吱声,心里也不由有了几分疑虑。所以,她停了一阵后又对老伴问:
“电话打通没?他们怎么说,说没说哪个时候回来呢?”
金明山老伴的几个问,让金明山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当然,她更不想把儿子儿媳离婚的事说给自己的老伴听。因为她怕老伴经不住这样的打击。所以,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金明山的老伴一见,更着急了,不由抬高了声音:
“你说呀,急死我了,到底是咋样的。”
这时的金明山难以推脱老伴的追问了。他抬起头,两眼泪汪汪地对老伴说:
“金文他们离婚了。”
“啥!”金明山的老伴慧英惊恐地吐出这个字后,便晕了过去。
的确,金明山的大儿子金文,这个唯唯诺诺,貌不惊人的男人与泼泼辣辣,高于自己男人半个头的女人离婚了。不过,我要说,金明山的大儿子金文和大儿媳妇姚翠华的离婚,在很大程度上是与外出打工有关的。其实,在广大农村,有多少夫妻像城里人那样讲究甚么爱情?只不过是相互依赖、相互慰藉罢了。更多的是共同的孩子将他们牢牢地拴在了一起。孩子不仅是他们纽带,也是他们的责任。再有就是动物那与生俱来的对性的需求,让这些男人女人在远离大都市的农村,虽然不张扬,不随意。但当身体的荷尔蒙跃跃欲试时,他们便不得已又黏在了一起。因为只有、也只能是自己的女人或男人才能给自己予精神和肉体上的慰藉。除此之外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尽管花红柳绿,甚至是芬芳腻人,都是可想而不可及,也不敢触及的。因为几千年来的农村,除了青山绿水空气清新外,那民风也是干干净净的。要不庄稼人的口水也将淹死你。
然而,当人们进了大都是市后,眼前的花花世界,让多少人犹如掉进了大染缸里,几多好奇,几多沉迷,于是,学着“前车之鉴”与“外界”接了轨。
金明山的大儿和大儿媳就是这样的。再说,在家时,大儿媳姚翠华对他的大儿子金文就不称心。老是一副文文弱弱,三闷棒打不出一个响屁来的样子。走路也从没看他张开过腿,说是他那****大了吧。但从未让她姚翠华舒过心。跟三岁娃娃挠痒痒没啥区别。
自从进了城后,她才开了眼界,也才知道啥样的男人才是她需要的——肥头大耳、虎背熊腰,看上去就如一座铁塔似的。这样的男人她才有安全感,也才能满足她说需要的。于是,这天当厂里的保卫科长向她示爱时,她不仅心里兴奋得嘣嘣直跳,那身子也有了做爱时的感应..。
去年回家时,她心里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当金明山叫他们留在家里时,她不仅一口回绝了,就连两个孩子的学杂费也没留一分在家里。出走时,他还悄悄地将她和金文的结婚证和户口本一起带了出去。出去没多久,她便吵吵嚷嚷地叫金文去离了婚。但金明山老两口还一直蒙在鼓里,要不是孙女瑶瑶的出事他们还不知道呢。
面对着一个个突然其来的变故,金明山老两口真的不知如何应对了。孙女的事还没了结,又传来了儿子儿媳离婚的消息,他们就如两辆老破车一样,经不住坑洼的颠簸,经不住负荷的重压,不知何时将垮塌下去。
这年的秋天比历年冷得早,也更冷。当立秋还没过几天。气温骤然冷了起来。让人们不由有了已到冬天的感觉。
这一年的这个时节,对金名山老两口来说,不仅仅是冷,而且是残酷。先是难以启齿的孙女瑶瑶年幼怀孕,接着是令人心痛的大儿、大儿媳的离婚。虽然儿子儿媳的离婚不是甚么天大的事情,但这毕竟让他老金家在野鸡岭脸上无光啊!不仅如此,这对孙子、孙女又是一个多大的打击啊。眼下孙女都这样了,如果这么下去,不知还要出啥事情。
好像这世间就是一个怪圈,你怕甚么它就来甚么。当金明山老两口胆战心惊地过着日子时,他们不敢相信的事又发生了。
又一个星期日,当野鸡岭还沉静在黎明前的宁静中时,岭下那机耕道上一阵警车的警笛声,盘古开天地的将这宁静给打破了。这声音除了让人们惊奇就是诧异。当然,也少不了害怕和担心,谁都知道警车这么呼天叫地的这么嚎着,是要来抓人的,谁也怕这样的事出在自己家里。
这段时间以来,金明山由于焦虑过度,几乎整夜整夜的失眠了。多少时候,他都是在即将黎明时,昏昏厥厥地睡过囫囵觉。但这天早晨,他这囫囵却被那警车的警笛声给惊醒了。不仅如此,他那患有冠心病的心脏狂跳不止。他因此而感到,他一直害怕担心的事,也许又冲自己而来了。
的确,那警车是直冲他家,说确切一点,是冲他的孙子聪聪而来的。
原来,金明山的孙子聪聪,自从父母出去打工后,由于没有父母在身边,不仅没有了父爱和母爱的温暖,也没了父母的教管。因而他也同他姐姐瑶瑶那样散漫放纵了自己。不过,他不像他姐姐那样早熟谈情说爱,偷食禁果。却和几个与他同样命运的同学常混在一起。父母在外面打工让他们孤独,也让他们同病相怜。于是,同学情让他们相互间有了温暖有了寄托,所以,手里攥着爷爷奶奶给的生活费,一起下下馆子,一起进游戏厅。然而,年迈的爷爷奶奶给的那点生活费,怎能够游戏厅里那“老虎”的血盆大口呢?
谁都知道,山珍海味离不开盐,走遍天下离不了钱。当这群孩子把爷爷奶奶给的那点生活费挥霍一空后,全都傻了眼,馆子不让你进,游戏厅不欢迎。但对游戏已成瘾的这些孩子,怎能管得住自己。在回家向爷爷奶奶要,不可能。因为爷爷奶奶已不知嘱咐了多少次:只有这点钱,下不为例。因而,他们只能铤而走险自凑资金了。
这天,当他们在银行外溜达时,看见一老人取了钱揣进了怀里。于是便起了贼心。当这老人离开时,他们便若无其事地跟在这老人身后。在一片小树林里,他们不仅抢了老人的钱,还用水果刀将老人捅伤在地。
这天,金明山是看着民警把孙子聪聪从睡梦中拽了起来,并又连拖带推将孙子聪聪拽出了门。金明山当时不知孙子犯了啥事,他因而战战兢兢地地问民警:
“警察同志,我孙子做了啥事情?”
一个高个子警察威严地说:
“据调查,你孙子伙同几名少年与一起持刀抢劫有关。”
金明山听了警察这话,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要不是孙子聪聪一个劲地叫着爷爷,他一定会晕倒在地。
“爷爷爷爷,救救我,爷爷..。”
孙子聪聪当时哭着,喊着,两个警察老也把他弄不出院子门。
“爷爷,我错了,救救我,救救我..。”
金明山和老伴看着孙子聪聪那可怜模样,眼睛湿润了,老伴并且还哭出了声。
“聪聪,去吧,跟警察叔叔一起去,出来后好好做人。”
“不,我要爷爷奶奶,我要爷爷奶奶啊!要不我就不去..。”
孙子聪聪的哭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也撞击着金明山老两口的心。虽然孙子眼下犯了错,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啊!他们可怜孙子,心疼孙子,他们恨不能自己能替代孙子而去。后来,金明山实在不忍心看到孙子就这么死拉硬拽地被拖走,他便求着警察说:
“警察同志,我孙子从来没离开过我们,让我和老伴一同送他去吧。”
金明山的请求,让两位警察相互间看了看,都又看了看正在哭喊着的金明山的孙子,便点头答应了。但谁知道,金明山老两口的走,家里又出了更大的事情。
这天午后,当金明山老两口把孙子送到镇上的派出所,心疼难忍的回到家里后,小孙子金科和小孙女金豆又不见了。
金科和金豆的不见,让金明山老两口再一次沉在了恐慌里。于是,他们忘记了先前心中的心痛和身体的疲惫,在野鸡岭的每户人家,甚至是漫山遍野地找他们的孙子孙女。金明山的喊声,他老伴的哭声又一次将野鸡岭的所有人家全惊动了出来,这些朴实的庄稼人,这些至亲至爱的邻居,也全都帮着金明山老两口找他们的孙子孙女。当时,一部分人去了学校,一部分人去了镇上,还有一部分人顺母鸡河而上,去了母鸡河上游的上河镇,但这天的黄昏,当大家全都回来后,谁也没见着金明山这孙子孙女的身影。不过,有一个村民说,当警车载着聪聪和金明山老两口走没多久,他是看见金科牵着他妹妹的手,朝岭下母鸡河上那石拱桥走去。至于过没过那石拱桥,过了石拱桥又朝了哪里去,他就不知道了。这村民最后补充说:会不会..?
这村民的话虽没说出口,但谁都知道他的意思。最近几年来,岭下那母鸡河就如一张血盆大口,已吞噬了岭上好几条性命,有的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说几个月前那田菊吧,明明见她那双拖鞋漂在河面,但乡亲们打捞了三天三夜,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金明山听了那村民的话,一种难以控制的恐惧让他的心如天崩地裂似的。他脑子一晕,生硬硬地一头栽了下去..。
金明山就这么死了,他是因剧烈刺激和恐惧,突发心肌梗塞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