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听到萧宁瑞对自己的尊称,神情一呆,马上低吼:
“老夫在二十年前就离开了境安军,早就不当什么境安左使了,别在老夫面前提这个封号!”
“家父曾多次跟小侄说,境安军只有两位副帅,永远都是叶左使与何右使。”宁瑞语气异常恭敬。
老者皱眉看着跪在地上的宁瑞,向旁侧开一小步,“行了、行了,什么左使、右使的,老夫不想在这件破事上与你个小辈理论,你先起来吧!”
“宁瑞谢过叶伯父!”宁瑞小心地站起来,侍立在旁。
老者走到宁瑞近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双手环胸,直直的盯着玉树英姿的宁瑞上下扫视,弄得宁瑞混身不自在。
在京都,也有许多的官家小姐对自己评头论足,有爱慕之意,可是他从没有被一位华发老人,这么近距离的像研究物品一样考量过。
就在宁瑞不敢言语又尴尬无比之时,老者终于收回亮烁的目光,有点愤恨的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萧老怪长得一个德行!”
宁瑞一呆,心中不由暗笑。
“这个叶伯父真是好笑,我是萧峰的亲儿子,如果长得不像父亲还能像谁?”宁瑞暗想,表情却更加顺从恭敬。
老者不在理会宁瑞,信步走到床边,看着躺在那里的宁泽,“小子,你将我的宝贝徒弟怎么了?”
“小侄只是将宁泽击晕,没有做什么。”宁瑞连忙解释,他再傻也听得出老者语调中的不满和对弟弟的关切。
老者斜瞪了一眼宁瑞,用手细心的理了理宁泽的鬓发,眼神里溢满宠爱与呵护。
“你不是一直在萧老怪身边吗,怎么突然回到丰城了?”老者冷冷地问着宁瑞。
“此次小侄是奉家父之命回丰城处理一些小事,而且,临行之时,家父让小侄给伯父带一封信,说与伯父十年之约已满,望您看了信就明白了。”
宁瑞刚将信从怀里掏出来,就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反映过来,信便到了老者手里。
“什么伯父、伯父的,你和你那死老爹一样文绉绉的,你直接叫我叶平就行了。”老者嘴里嘟囔着,手里拆开信封。
宁瑞苦笑,如果他直称叶左使名字,向来讲求上下尊卑的父亲还不得打死自己。
用眼角偷偷瞄着近前的老者,宁瑞仔细的端详着这位老人,粗糙、苍老而又平凡无奇,心中怎么也不能与父亲口中那个叱咤风云的境安军左使——叶安,化成等号。
叶安,华国兵部侍郎中、最早成为华国武卫将军的人。在当今皇上还没有登上帝位之时,曾率领华国二十万大军与丰国决战南荒,当年的叶安,在与丰国大军激战中,带领五万境安军所向披靡,最后自己更是直捣黄龙,生擒了丰国的太子刘信阳,逼得丰国明王用城池十五座,金银二百万两,良田三百亩来换,并签下盟约,永不进犯华国。南荒一役,叶安就此升为境安军左使,成了华国仅次与父亲的大英雄。
当年的叶安,是华国境安军的神话,所有认识叶安的军中老将都说,当今华国能与父亲萧峰并称“双雄”的,只有叶左使。
可是眼前这个老气横秋,平庸粗俗的老者,怎么也不能与宁瑞心目中的英雄俊杰相匹配。
“臭小子,要看老夫就光明正大地看,偷偷摸摸、挤眉弄眼的做什么?”突然,低头看信的叶安冷不叮大吼一声,把宁瑞吓了一跳。
宁瑞正要躬身请责,却听到床上有人大笑,一个兴奋又得意的声音响起,“老狐狸,让你看出来了,哈哈,我可真是想死你了。”只见,床上躺着的宁泽坐起来,一把抱住叶安,开心大叫。
“干什么呢,我昨儿刚换的新衣服,别给我弄皱了。”叶安一把推开宁泽,声音里却有几分宠溺。
“老狐狸,你这几天又去哪个山上找毒物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徒弟我这回可有大麻烦了,我——”宁泽刚醒,看到师父高兴的不得了。正自顾自说着,忽然觉得师父身后有寒光射来,再一抬头发现大哥站在师父身后,立时将剩下的话噎在喉间。
“大,大哥——”宁泽惊呼,瞪大双眸。
昏倒之前的一幕幕,若闪电般回到宁泽的脑海,瞅着大哥面无表情的脸庞,宁泽心中暗暗叫苦。
宁泽在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微微欠身,语调轻颤:“师父好、大哥好!”身上却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到墙角,又重新缩回被褥里,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带着惊慌失措,悄悄地盯着宁瑞。
叶安瞧着宁泽缩在角落里,一副胆怯害怕的样子,震惊不已,也忍不住回头去看侍立在旁的宁瑞。
没有人比叶安更了解自己的宝贝徒弟——萧宁泽。
十年的师徒关系,他深深知道宁泽聪慧过人、心气极高,从来没有真正怕过谁。对萧老夫人是三分怕七分哄,对自己是内心尊敬但从没有怕过自己。
可是身后这个温文尔雅又谦卑恭顺的小子,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就把宁泽吓的藏在角落不敢出来,这可真是石破天荒的头一遭,让叶安颇感意外和稀奇。
“臭小子,你躲什么呢?怎么回事?”叶安大吼,一把将宁泽从被褥里拉出来,头则转向着宁瑞。
“你对泽儿做什么了,把他吓得像老鼠见了猫似地?”
“大哥没做什么,是徒儿——”宁泽抢过来话来,正要说却被叶安粗鲁的打断,“我让你说话了吗,你说——”双眼精光直闪向宁瑞。
“是。”宁瑞无比恭从的道。看了一眼宁泽,便将他回丰城以来所知道的宁泽所做之事,以及在银勾赌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叶安。
听了宁瑞的叙述,叶安半晌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宁瑞。
“你的易容术是何平教你的?”良久之后,叶安突然问道。
“是何右使教小侄易容术的。”
“把你的易容面具,拿来让我看看。”
宁瑞从怀里掏出易容面具,双手奉上。
叶安拿着轻若薄纱的易容面具,仔细研究半天,双眉越皱越紧,猛然抬头,对着躲在角落里的宁泽怒叫:“臭小子,给我滚下来,跪下。”
宁泽一愣,平日里叶安很少训斥自己,就连气极时也是说两句就了事,很少让他跪过,今天竟然如此生气,吓得宁泽慌忙下地,老老实实的在叶安脚边跪下,不敢言语。
宁瑞看到恼羞成怒的叶安,胆战心惊的宁泽,升起一丝不安。虽然泽儿种种作为让人愤恨,可是看到叶安如此气急败坏,又不免替弟弟担忧,怕他对弟弟严加深责,可是等他听到叶安所说的话,差点晕过去。
只见叶安一手叉腰,一手使劲戳着宁泽的脑袋,怒斥道:“臭小子,你真是气死我了!”
“平日里我是如何教你辨别易容术的,这么个破面具就把你骗倒了,我真是白教你这些年了。还有,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下毒要快、要狠、要绝,出手就不能留后路,可你倒好,哼!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你仁柔寡断的个性上。”
仁柔寡断?
宁瑞暗翻白眼,回想当时宁泽想杀自己时,那嘻笑间便让自己血溅五步的阴冷与狠绝,那如刀峰般锐利的寒意至今还笼在心头,如果不是自己即时出手打了宁泽一耳光,让他一愣神,恐怕自己现在早已死去多时了吧!
这样的宁泽还叫仁柔寡断?
此时的宁泽用手揉着被师父戳疼的脑袋,委委屈屈的道:
“师父,大哥的易容面具的确是巧夺天工,泽儿真没有看出来,况且,泽儿要是真伤了大哥,师父也不饶泽儿啊!”
“我让你说话了吗?”叶安喝道,“给我滚到外面廊下跪着,不是,站着思过去,想想自己倒底错在哪了?”
“是,泽儿这就去!”宁泽不敢在多说什么,偷瞄了一眼大哥,便向房外退去。
“臭小子,我和你大哥有要事详谈,你要是敢偷听,我就让你大哥用萧家家法惩治你。”叶安看也不看宁泽,慢悠悠说道。
退到房外的宁泽脚下一趔趄,险些跌倒,连忙颤声道:“泽儿不敢、泽儿不敢!”
宁瑞望着这是师徒俩,真的是瞠目结舌,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家的弟弟为何如此嚣张狂放、任意妄为,因为他有个比他还狂傲霸气的师父,而且宠他宠得连跪着思过都不忍心。
这,这是当师父的作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