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黑曜石光可鉴人的地上散落着七零八落的奏折,玉案后负手而立的皇上怒气渗人,御史大夫瞿路屏息站在下面。
许久之后,殿里阴沉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瞿路将手里朱红的折子递上去:“陛下,这是东宫一应女尸查验的结果,皆属覃露所害,经验尸在所有女尸脑颅内都发现了蛊虫,这些女尸生前都是被人控制用来供人玩乐的舞姬,甚至有些还教以媚术。这些女子大多是被人凌辱至死,实在惨绝人寰。”
瞿路一番话又将殿里的气息冻结了一般,须臾,皇上缓缓转身无力的坐下,似是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深深呼吸:“太子那边……可有异议?”
瞿路道:“证据确凿,无力辩驳。宁王将提审定在邢部,待陛下下旨将太子归案后,即可审问。”
皇上点点头,又问:“关于覃露的解法可有什么收获?”
瞿路回话道:“宁王已命楼将军协助邢部搜查东宫,待找到种蛊之人,或许可以寻到。”
皇上摆摆手:“朕知道了,此事一应由宁王做主,朕……不做干涉。你下去吧,宣宁王进宫。”
“是,”瞿路躬身行礼退下。
耿进忠待瞿路退下后才道:“陛下,宁王现下正在太后宫中,奴才已经着人去传话了。”
燕时书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客气的随着来传话的内监去御书房,耿进忠侯在门外,见了他作揖道:“殿下劳心了。”
燕时书摆摆手:“为父皇分忧,本王自当尽职尽责,不敢疏忽大意。”
耿进忠欣慰的引着燕时书进去,御书房昏暗的光线落在地上,玉案后明皇帝袍的身影看不大清楚,只是传来声音:“你皇奶奶如何?”
燕时书声音极低的道:“一日不如一日,恐怕不好。”
皇上长长的叹一口气,看着燕时书道:“你母亲早逝,朕疼爱你却没有立你为太子,你可恨朕?”
燕时书轻笑道:“万里河山莫非皇土,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太子是父皇的太子,父皇的江山由父皇做主,儿臣不敢言恨。”
又是一阵沉默,皇上似乎有些无奈:“他是孟皇后所生,荣国公府上下多少眼睛看着,都等着他做太子。荣国公手握八万铁骑,侄儿韩豫乃是骠骑大将军,这其中如何决断,你可知道?”
燕时书面无表情的道:“犯大欺主,其远比诛。荣国公也好天下任何可以威胁燕氏江山的人,其一丝一毫的权利无不是父皇所赐。”
站在一旁的耿进忠一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宁王这不是往陛下刀口上撞么?骂人还不揭短呢,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皇上。
燕时书突然又补上一句:“儿臣今日胆大妄为以下犯上,言语冒犯父皇,也是父皇所赐。儿臣觉得既然欺主者可以不诛,儿臣这点小错实在不值得父皇追究,所以,儿臣决定回去自行反省,太子……儿臣会替父皇管教的。”
说罢,也不待皇上发怒,燕时书就转身离开了。皇上叹息一声,端着茶碗的手颤抖着好一阵才平息,问一旁的耿进忠:“朕真的错了?”
耿进忠犹豫了一会儿道:“荣国公随陛下平定天下有功,陛下若诛他,必引得朝臣不满,若不诛,皇后凤印在手,又有太子,孟氏确实有恃无恐。”
耿进忠说罢见皇上不言语,又劝慰道:“陛下既然决断,不如交给别人,也许还真能解决了这个难题。”
燕时书一回来就沉着脸一声不吭,秋镜泱端着茶水进去,摒退了侍女后道:“陛下是不满殿下针对太子?”
燕时书进宫探望太后又被召去御书房,回来就这样,即便不知道他和皇上之间说了什么,以秋镜泱对燕时书的了解,也不难猜出来。
燕时书摇摇头:“父皇不想本王因为此事让他难做,太子……不可深究。”
秋镜泱释然一笑:“殿下何必为这个伤了和陛下的和气,即便此次太子再如何荒唐,陛下也不能因为这一事就废了太子,更不能因为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龌蹉事牵扯孟皇后和荣国公府,否则朝堂上拥护太子的人必然会有异议。”
燕时书点点头:“嗯,本王知道。”
秋镜泱又道:“近日来京城暗中聚集了不少江湖门派,传言要争夺什么宝物,听说武林盟也会有所动作。”
燕时书摆摆手:“这些人不足挂齿,有京州府牧在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不必理会。”
“是,”秋镜泱又从袖中掏出一封请帖:“早上楚世子派人送来的,下个月狩猎场,孟公子也去,还有……云郡主。”
燕时书接过来看了看:“听说她最近又身体不好,差人去看过了么?”
秋镜泱淡淡的道:“去了,郡主说不见,送去的药材倒是收下了。”
燕时书皱眉,念叨着:“怎么又病了,我也该去看看她的。”
秋镜泱抿了抿唇,悄然无声的退下。月色白茫茫一片,树影轻风,街道上寂静无声。宁王府书房开着窗户,风吹进来烛影恍恍,书案后燕时书埋头一堆信函中。
外面三更的铜锣声刚过,秋镜泱在外面问道:“殿下,需要备些宵夜么?”
“不用,”燕时书头也不抬的道。忽而一阵风吹得锦帘翻卷,燕时书蹙眉抬头看,面前椅子上悠哉悠哉坐着个人,悠悠然道:“宁王殿下真是日理万机啊。”
燕时书一愣后道:“你怎么来了?”
云若音笑:“来吃宵夜的。”
还没走远的秋镜泱就听见燕时书打开门出来道:“镜泱,去备些宵夜。”而后就进去了随手关上门。
秋镜泱纳闷,刚刚不是还说不吃?几日都不见笑的脸上那一丝笑意又是从哪里来的?似乎一直以来的阴郁都一扫而散了。
云若音瞅一眼桌子上:“你忙你的,我等着。”
燕时书笑着点点,又坐回书案后执笔翻阅,屋里静静的,只能听见烛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云若音随手抽出一本书坐在一旁看,不一会儿门外秋镜泱道:“殿下,宵夜是否端进来?”
没听见回声,却见燕时书开了门,将食盘端过去:“你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秋镜泱不着痕迹的看一眼屋里,却被燕时书遮住,什么也没看见。
云若音见他进来起身道:“你也吃一点,明日要忙的很。”
“哦?”燕时书笑道:“你三更半夜的来就是为了这个?”
云若音摇摇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吃过宵夜又熬一阵子,约摸寅时刚过,更声响过,云若音起身道:“不管今日发生什么你什么都不要做,让燕飞来找我。”
燕时书还没来得及问,屋里已经没了人影。燕时书蹙眉却听急匆匆的脚步声渐近,屋外有侍卫道:“殿下,陛下召殿下即可进宫。”
燕时书问:“何事?”
那人支支吾吾道:“太后……恐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