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先生皱着灰白的眉毛,脸上的皱纹似乎一夜间又深了许多,枯瘦的手搭在老太后腕上,每诊一次脉就摇头叹息一番。
皇上一脸倦容的坐在一旁,同来的竟然还有太子燕时显,几日不见憔悴了不少,也不见了往日的风华,澄黄色的太子服压在他身上,似乎沉重的直不起腰来,站在下首目光涣散。
燕时书进去瞥了一眼就往太后跟前凑:“傅老先生,皇奶奶……”
“嘘,”傅老先生晃一晃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耿进忠进来小声的道:“陛下,早朝误了时辰,大人们来问,今日是否还要上朝?”
“有事上奏者今日上折子吧,让他们都散了。”皇上轻声吩咐道。
耿进忠依言退下,在门口碰上个年轻的内监,耿进忠见过的,是太后拨去伺候温霁公主的明鄂。
遂问了一句,明鄂朝里张望了一眼道::“公主听闻太后不好,想来看看,公公看妥当么?”
现下西域媚术、南羌蛊毒让宫里人心惶惶,两方来使皆被禁足。可温霁公主是燕国公主,太后亲生的女儿,于情也该来见一见。况且南羌此番还是来联姻的,倘若为两国太平,皇上不予严纠,南羌太子的脸面还驳不得。
耿进忠思量一番道:“等咱家进去通禀一声再看。”
皇上眼里忽晴忽暗,好一会儿才道:“让她来吧。”
温霁公主来时忧心忡忡,坐在太后榻边抹了好一阵泪才作罢。身后一直跟着的萱漪似乎也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安静的不像样。
南羌太子宗晔自进来见了礼就一直坐着,目光却将殿里人物一一打量了一番,然后默不作声的等着。温霁公主大约是想说些什么,瞅了皇上好几次,最后将一番话都噎在嗓子眼里,眼里噙着泪走的。
南羌太子走了却又折了回来,进来看了燕时显一眼,对皇上道:“此危急之秋,尽管燕皇不愿,我南羌也不得不为自己说句话。”
燕时书冷哼一声:“晔太子想怎么说?”
宗晔依旧温文儒雅的站着,气势上却不输给燕时书。大大方方从怀中掏出一个四方正的锦盒:“我南羌盛行蛊术不假,却不在宫墙之内。这是一枚雪莲子,我南羌王族圣药,本是这次联姻的聘礼之一,现下可保太后六月无逾,六月内寻得解药太后还有生还的机会,但请燕皇不要失信于我。”
“荒唐,”燕时书登时怒道:“晔太子想凭一颗药就娶了我燕国公主,恐怕是高看了自己!”
“时书,”皇上出言阻止了燕时书,宗晔笑着看着燕时书:“宁王说笑了,我南羌太子妃自然不会受委屈,等燕皇修书于我父王应承此事,聘礼一定不会少。”
“父皇,”燕时书皱眉,见皇上有应承之心,一时却想不出法子来劝阻。
殿里一时僵持不下,皇上一刻钟不说话,仿佛着殿里的空气就不会动了。恰逢这时殿外有婢女道:“陛下,贵妃娘娘有事求见。”
燕时书蹙眉,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云贵妃素气的贵妃锦裳,头戴几支碧玉簪,端庄的很。进来行礼道:“臣妾来侍奉太后,顺道替云郡主带句话给晔太子。”
“哦?”皇上疑问:“什么话?”
燕时书顿时就觉得不对劲,云贵妃冲宗晔浅浅一礼:“请晔太子明日去月灵湖游湖。”
宗晔温文一笑,将锦盒放在桌上,冲皇上行礼道:“如此,宗晔告辞了。”
燕时书眯着眼看着宗晔离开的背影,手里捏着腰间的一颗珍珠被捏成粉末。
云郡王府后花园里,青萝满脸不高兴:“郡主真要和南羌太子去游湖?”
云若音挑眉:“有何不可?”
青萝张了几次口,却也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理由,好像今早郡主让人去宫里传话的时候,连郡王都没说什么。
青萝撇撇嘴:“郡主怎么不邀楚世子,不邀宁王,偏偏是晔太子?”
“因为晔太子可以救太后的命,郡主说是也不是?”秦胜身后玉扇悠悠然摇着扇子,眼里都是笑意。
云若音打趣道:“玉扇公子,好闲情啊!”
“哪里哪里,”玉扇自来熟的坐下,一边倒茶一边哀怨的控诉:“近日来不太平的可不只是宫里,各大门派该来的都来了,据消息武林盟也于七日前出发,来的可是武林盟主风澜。”
“哦?”云若音垂眼喝着茶:“铜雀楼不仅出才子还出探子的么?玉扇公子,好本事。”
“不才,”玉扇没心没肺的晃着扇子,冲云若音眨眨眼:“为了江湖上几百年都没人见过的宝贝,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尊驾难道不觉得有趣的很?”
“嗯,是不错。”云若音垂着眼笑道。
“那我要不要替郡主做点什么?”玉扇挑眉。
云若音蹙眉,拉住要起身的玉扇:“你安分点,我的事你不用管。”
玉扇淡淡的哼一声,甩开云若音抓着衣袖的手:“那你就等着嫁去南羌吧,嫁妆,本公子一个子儿都没有。”
云若音冲他气冲冲的背影道:“嫁妆风澜都替我备好了,你放心就是。”
玉扇回头恨恨的瞪一眼,狠狠地踢了一脚石头,才解气似的走了。
云若音笑着摇摇头,对青萝道:“告诉秦伯,如果宁王来了,不见。”
青萝闷闷的应声,难道郡主真要嫁给晔太子?可是宁王该怎么办?
燕飞垂着头站的笔直,一声不吭的等着燕时书发够了火,才道:“殿下,您与云郡主本就不合适,您又何必强求,受这份气?”
燕时书怒道:“怎么就不合适?本王看中的自然是最好的,天下再没有人可以觊觎。”
燕飞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下是皇上的,云郡主是,您也是。”
燕时书一时便没了声,掩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着青筋凸起,许久才道:“她可说了为何不见?”
“并没有,”燕飞摇头:“郡王府的管家秦胜亲自传的话,云郡王只说不见,没再说别的。”
燕飞见燕时书不再问,便躬身退下,在门口遇上秋镜泱,只略点头后便各自忙各自的了。秋镜泱站在书案前看了一会燕时书阴郁的脸,精致的妆容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从袖中掏出一纸信笺放在桌上:“这是急火传来的,殿下请立即批阅。”
燕时书丢下手中一本折子,打开看完后就将信纸扔进香炉里烧了,对秋镜泱道:“再多派人去邢部,保护好那些尸体。”
不多时,燕飞领着一宫里来的内监进来,那内监手里拿着文书道:“太子禁足东宫,凡提审案情皆可由宁王手书传召。其他人不得怠慢,私行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