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20年代,新加坡三家银行先后崛起,它们是:华商银行、和丰银行和华侨银行。这是福建帮的金融机构。林文庆,是这三家银行的创办人、合伙人,并由此成为新加坡金融业的先驱。
1912年,华商银行成立,重要的合伙人是同是海澄籍的林秉祥。
1917年,和丰银行成立,除了林和坂、林秉祥父子外,另一个漳州籍的陈祯禄加入,这家银行还在香港、上海设立分行,成为东南亚华资银行第一家介入国际业务的银行。
1919年,“二战”刚结束,胶、锡价格暴涨,新马经济一片繁荣,华侨银行随之成立,合作者是另一个龙海籍的黄仲函,注册资本525万加币,林文庆任董事会主席,这是当时最大的华商银行。
几个福建帮实业家的合作,为新加坡华人金融业奠定基础。
林秉祥,1873年生于龙溪浒茂洲,杰出的实业家、船主、银行家,极富商才,成功地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商业王国,经营活动包括进出口、制造业、炼油。
陈祯禄,袓籍南靖,生于马六甲,太平绅士,后来的马华公会会长,英国政府的“爵士”,经营涉及橡胶、粮食、金融业。
黄仲函,龙海角美锦宅人,闽南小刀会军需官黄志信的儿子,1866年生于三宝垅,东南亚首屈一指的华人巨富、印尼糖王,经营航运、种植、金融。
这些华商银行建立于华人经济的基础上,华人经济的荣枯,影响华资银行的发展,稳健而有实力的华资银行,是华人工商业的助力。
而林文庆,寻找新的合作伙伴,尝试新的经营领域,壮大自己的事业。
1929-1933年,世界性经济危机爆发,三家银行整合,在1932年合并为华侨银行。
现在,华侨银行是世界500强企业,全球网络遍及14个国家地区,包括110家以上分行和代表处,是最高信用评级的亚洲银行之一。
林文庆,正如那些出生在南洋的华人一样,他们的父辈,已经在那里定居,他们的血液,或许已经有了当地人的基因,而他们,从小接受英文教育,南洋,已经是他们的家,唐山,已经是遥远的梦,连语言,都在渐渐淡忘,潮湿的英伦,已经成为他们想象的一部分。但是,他们的父辈和中国,依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中国文化元素,仍然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即便是他们已经剪去长辫,说一口和闽南语一样流利的英语,或者成了基督徒,不过,当新年来临,以及,的,在一个人的里。
所以,当潜伏在心底的民族意识开始觉醒,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到中国,卷入那里的现代国家的构建,那是他们的“母国”,从此,他们游走于“国”与“家”之间。
1921年5月,暮春时节,林文庆同时收到两份邀请,一份来自旧日朋友,已经在广州就任非常大总统的孙中山的电召,让他回国襄赞外交。另外一份是他的好朋友、南洋华侨巨子陈嘉庚的邀请,请他出任新办的厦门大学的校长。
孙中山为他做了选择。6月,林文庆抵达与他的袓籍地相邻的厦门,从此放弃南洋的事业。此后16年,他与厦门大学相知相随,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贡献给厦大。这个时期,正是厦门大学的发展期。
厦门,现在是一个国际性城市,海阔天清,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在港口进进出出,火红的凤凰树,使这个城市,在闲适中拥有几分娇艳。
但是,20世纪20年代,厦门是一个脏乱的港,半是荒山,半是坟场。
校主陈嘉庚和校长林文庆,都是闽南人的后裔,袓先在南洋披荆斩棘,而他为。
一些年后,厦门大学成为一处美丽的所在。
林文庆刚执掌厦大时,学生不过百人,但是,他要把他办成“一生的非死的、真的非伪的、实的非虚的大学”。厦大的校训“止于至善”,来源于《四书》中的大学之道。校旨是:“发扬美洲民族精神,造就运用科学人才,使我国得与世界各强国居同等地位。”
“生在南洋,学在西洋”的经历,儒家思想与西方文化相结合,形成自己的办学理念和教育思想,林文庆由此回归儒学传统并坚守终生。
他建立完备的机构和规章制度。
鲁迅和林语堂,成为这个学校的教授。
1926年,北大差不多半个的国学院,被迁到厦大。顾颉刚、孙伏园、沈兼士……一大批着名学者,汇聚到这个美丽的海滨校园。
厦门大学进入它的发展时期,前后数十栋教学楼、科研楼和宿舍,拔地而起,在热带棕榈树的掩映下,展露南洋的风情。来自海内外的学子,在图书馆和实验室研习学业。厦门大学,因此有了“中国南方之强”的盛誉。
对林文庆而言,筑校,是空间范畴的事提倡国学,是时间范畴的事,善于用第三只眼睛看待问题的林文庆,或许希望通过对良知的教导,使筑校行动成为一项神圣的、恒久的事情。
林文庆的时代,是一个大变革的时代,激动、破坏,成为时代最为振奋人心的号角,恪守传统,维护儒家文化理念,却是一种忍辱负重的选择。
许多年前,那个置数百万资产于海外,在南中国海滨校园用流利的英语讲授孔孟之道的实业家,在一个激情燃烧、传统被质疑的年代,因为尊孔而被他的学生、被那个时代的文化先锋、被那些惯于鼓噪的报刊诟病,并成为一生挥不去的阴影。那个宽阔美丽的校园里,关于他的信息,曾经默默消逝在空气中。
从历史的观点考虑,那些时代先锋,包括学生教授们的追求自由的愿望并无不妥,精神的自由有如生命一样珍贵。但是传统并不是辫子和女人的小脚它的光辉曾经照耀东方,也感染西方,企图使民族放弃悠久历史回忆并不是一件小事。所以人们可以选择破坏,从破坏中求得快乐,再选择无奈的维护,来延续人类的文明,并使其日复一日成为一件无比繁浩的工程。
今天,人们或许很难理解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与社会,但是,他们在内心的冲突与转变,希望与失落中表现出来的追求自由的理想与精神,永远是民族前进道路上的光亮。
而林文庆,一个海峡殖民地的土生华人卷入这场旋涡。
他曾那么努力理解与改革自己所生活的那个世界,并且在这场狙击行动中当1921年暮春时节林文庆抵达厦门海滨,此后他无论对这个学校,和学子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便不再是应该被随意遗忘的事情。
他在厦门大学的行动,我们并不认为这仅仅是一种海峡殖民地土生华人的文化觉醒。
他在90年前试图向人们转达的信息,证明他是对的。他在90年前做的事情,正是今天我们积极去做的。
今天,孔子学院在世界各地遍地开花。
鼓浪屿笔架山5号别墅——林文庆的住宅,青藤漫卷,牵挂住如流的时光。风,让枝头发出沙沙的声响。
许多年前,每一天,林文庆从这里走到码头,然后坐船,渡向他的大学,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晚年。
的确,这是他的大学,他愿意奋斗一生,牺牲所有宝贵时光的大学,在没有薪水的时候,他在厦门的另一个职务——鼓浪屿医院院长的收入,也给了这个学校。还有他的那些还在南洋的土地,大约还有35英亩,也成了基金,捐给。
厦大,已经是他的家,为了这个家,他从一个年富力强的南洋富商,成了几乎一无所有的古稀老人。
1934年,陈嘉庚的经营走下坡路,教学经费陷入困境。1937年7月,厦大改为国立,林文庆辞去校长职务,回到新加坡重操旧业。这时林文庆已年近七十,生命已进入冬季,而他身后的厦大,他来时,不过是一块砖他走时,已是一片玉石。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那些已经经营数十年、数百年的殖民地,像潮水后的薄墙一样倒塌。翌年,日军占领新加坡,林文庆在占领军集中营被发现,然后命运阴错阳差地推着他成为“昭南华侨协会会长”一占领军设立的职。
那时他的儿子,同样毕业于爱丁堡大学的U可胜一未来的中国缅印战区司令部医药总监,正在贵阳为抗日将士疗伤。
“二战”结束,林文庆闭门谢客,从此不问世事。酒,成了他的伙伴,帮助他排遣生命最后的时光,直到1957年,他复杂多变的人生随着他的辞世而告一。
半个世纪后,林文庆的母校一爱丁堡大学成立孔子学院。
2005年,厦门大学在图书馆后池塘边造“文庆亭”。
“文庆亭”亭记这样写道:“一九二一年六月,林文庆博士应校主陈嘉庚先生之请,接掌厦门大学,倾其睿智才学,运筹操营,主理校政十六载,学校事业蒸蒸日上,硕彦咸集,鸿才叠起,声名远播海内外,与公办各校并驾齐驱。”
林文庆雕像,被放在文庆亭一侧,面部温和、眉头微蹙,背后,是风中婆娑的热带棕榈,日光,让冰冷的石头变得温暖。
陈祯禄:上善若水
在陈祯禄眼里,自己是一个华人,同时也是一个马来人!他主张文化归属和政治归属不应混清,他呼吁华人投身于地方政治,不要做异乡客,而是把自己当做这片土地的主人。
集会上的陈袖禄
1960年12月21日,一个77岁老人的葬礼,备受马来西亚各种族群的关注。这是一次隆重的国葬,马来西亚全体内阁一齐为他送行。
这一天,马来西亚“国父”东姑阿都拉曼在下议院发表悼,他说:“如果没有敦陈当时给我那种巨大的支持,我必须承认,我们领导的争取独立的使命将无法完成,或者必须付出流血和不安的代价。无论以任何角度看,敦陈祯禄是一个杰出的人,他是一个饱学之士,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能干的政治家,一个献身于社会人群的人,同时他也是一个卓越的爱国者。”
东姑阿都拉曼所说的那个人——陈祯禄——那个葬礼的主角,是马华公会的缔造者,马来西亚开国元勋,“敦”,是马来西亚元首授予他的最高勋衔。
1883年4月5日,陈祯禄出生在马六甲,他的袓籍漳州南靖,是一个远离大海靠近龙岩、有许多土楼的地方。在过去的数百年里,许多人走出大山漂洋过海。当陈祯禄出生时,这个家族在当地已经生存了200年,并且拥有庞大的资产。
陈祯禄出生的这一年,中法战争爆发,阿姆斯特丹正在举办世界博览会,上海发生波及全国的金融危机,恩格斯在伦敦为《共产党宣言》写下德文版序百,而马克思已经长眠在海格特公墓。
同在这一年出生的有德国的兴登堡元帅、伊拉克的费萨尔国王、美国的史迪威将军、意大利的墨索里尼、日本的土肥原贤二、大清皇朝的最后一个摄政王载沣,还有民国政要阎锡山、汪精卫。
在他们之后到来的,将是一个动汤不安的世界。
陈祯禄有,在界,大博马甲六年校长的经历,使他被认为是一个有理想的饱学之士。他的第一份商业职务是管理家族的两万英亩橡胶园,但是随后陆续出任的二十几家公司董事,似乎印证传说中的这个家族的商业天赋。
他的一项巨大成功是投资橡胶业。1914年,“一战”爆发,英国政府禁止向海外殖民地投资,这个机会意外地剌激了马来西亚华人经济在战时的繁荣。橡胶作为战争物资得到快速发展,陈祯禄继承祖业,经营武吉加影树胶有限公司、亚逸莫力橡交有限公司,并成为马来西亚华人最大的橡交制品代理商。
陈祯禄的另一项杰出贡献是投资金融业。他林文庆、陈齐贤、林秉祥等着名锡矿主和橡胶园主在1917年组织的和丰银行和1919年组成的华侨银业,打破了西方银行的垄断地位,成为华人金融业的先驱者。
他是一个成功的商界领袖,但政治是他的生命。英国殖民当局视这个讲一口流利英语的牛津大学毕业生为可合作的伙伴。1912年,陈祯禄成为马六甲市政级议员、太平绅士,从他身兼工业教育委员会、米粮委员会、商业委员会、橡交统治委员会、房屋供给委员会、贫困救济委员会委员这些职务上看,他是一个为华人、为马来人接受的社会活动家。
马六甲——数百年来欧亚海上十字路口上的融合多元文化的历史名城,今天是一个让中国游客倍感亲切的地方。穿越古老的城区,掩映在热带大叶植物间隙的,是窄窄的街道、长长的骑楼、字迹斑驳的对联和繁体中文书写的招牌。那座纪念郑和太监的三保山,据说曾经安顿过下嫁马六甲苏丹的大明王朝的汉宝丽公主和她的500个女婢。
马六甲是马来西亚历史最悠久的古城,1405年起,郑和与他的船队乘着强劲的东北季风数度造访,来自福建的商人们给这里带来丝绸、瓷器和财富,马来西亚最的地,今是马来的马六甲到处有华人生活的痕迹,在它的市区,以华人命名的街道至少有7条。荷兰街,位于马六甲老城区,现在被称作陈祯禄街,道路两侧是成排的建于19世纪的土生华人的店面和住宅,这些殖民风情的老屋,表面局促,却有十分舒适宽敞的内宅,日光从天井注下,均匀地分布到各个角落,繁花开在天井,有时让人想起殖民时期富有商人的消闲时光。
荷兰街111号,陈祯禄的故宅,现在被他的孙女捐献给政府,成了他的纪念馆。
当年,华文教育最积极的践行者林连玉——个硬骨头的福建人来到这里,看到中式的布置、牌匾和对联映着淡淡的天光,神主龛上写着“孝思不匮”,满架的书,虽然是英文的,却是《四书》、《五经》、《老子》、《庄子》的译本。林连玉由此相信,陈爵士骨子里是一个地道的华人。
一些年前,陈祯禄脱离瞬息万变的局势,回到这里,到底想了些什么?荣耀、沧桑、疲惫,或者如释重负后的一声叹息?
在海峡殖民地,提到华人,就会说到巴巴、娘惹,这是华人和马来人混血产生的土生华人。从马六甲王朝开始,那些从福建渡海而来的商人们,不再返回中国,而是娶了当地女子为妻,生下来的,儿子叫巴巴,女儿叫娘惹。他们的身上,流着福建人和马来人的血液不过,他们还是保留着祖辈从中国带来的那些宗教和生活习惯。
巴巴、娘惹不同于那些以拓荒者或者契约劳工身份到来的新移民,新移民闯荡、冒险、漂泊,遍布各地,但是,如果有可能,他们还是希望落叶归根。而巴巴、娘惹,他们的家庭已经在这儿生存了数十甚至数百年,生于斯,长于斯,早已是当地生活的一部分,什么是文化上的叶落归根,什么是政治上的叶落归根,是横亘在人们面前的一道难题。
马来西亚文化的发展,长期笼罩在政治的影子之下,这个问题是华人长期面临的负担和挑战,人们知道,华人的身份是靠文化传承才可以维持的,文化是族群的根本,没有文化,就没有华人。
这个一辈子没有学会华文的漳州籍华人,为华文教育大声疾呼。今天的马来西亚,一旦谈及华文教育问题,人们依然要引用他的格言:“华人若不爱护华人文化,英国人不会再以为他是英国人,马来人不会承认他是马来人,这种人就像畜生、禽兽一样,因为畜生禽兽是无所谓祖籍的。”“失掉自己文化熏陶的华人,绝不会变得更文明,一个人的母语就像一个人的影子,不能和他们身分。
的确,那是一个令人困惑又激情四溢的年代,传统文化和民族主义情绪交织在一起,近代中国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险,传统文化处于左右不逢源的窘境,人们迫切需要一位贤明的领袖,带领大家争取华文教育的地位,走出精神上和现实政治生活中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