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3年,城内华人8万,多数为漳泉移民,他们在这里种植水稻、开设糖坊、创办酒坊……见证它三百年的起起落落。
日本,也是月港商船经常抵达的国家,嘉靖末年,中国人在日本约3万人,多是漳人。
在居留地,他们形成自己的移民社区。
这些移民社区往往有自己的自治组织,群体成员又往往从事相关的行业,而很快在当地形成强大影响力的商业网络。所在地当局往往不得不依靠他们的首领进行管理。海澄商人颜思齐,就是在操持与日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中成为长崎一带的华人首领,人称“东洋甲螺”。1621年,颜思齐率领船队横渡海峡登上台湾岛,从此,这里成了他们的家。距离赤道100公里的马来西亚特区马六甲城,是郑和五度造访的城市,街上古老的民居,使其像一座闽南城镇。17世纪上半叶,荷兰人占领期间,其首任甲必丹是龙溪商人郑芳扬,人称“漳州国王”,由他倡建的青云亭成为马六甲福建商帮总机构,马六甲最初的繁荣与他密切相关。今天,在他的家乡龙海榜山镇文苑社仍保存着的明代族谱记录着他的名字。辜礼欢,海澄人,率族人来到槟城,成了这里最早的华人甲必丹,他的有欧洲血统的孙子辜鸿铭,后来成为一个中国文化史上特立独行的人物。漳州天宝韩氐,这是一个在一千多年前随开漳圣王陈元光从中原迁徙漳州的古老家族,18世纪初,从这个家族的一个叫武松的前往爪哇开创事业开始,在18、19两个世纪里,前后有32人出任各地的甲必丹、雷珍兰。
甲必丹是荷印政权对华侨社会进行控制和间接统治的产物,充当华侨在荷兰总督府的利益维护人和官方事务联系人的角色,由华人长者主导或者家族世袭y作为商业惯例,从荷兰总督昆开始,华人甲必丹拥有一切零售业及沿海贸易承包权。
17世纪30年代,华人支付人头税占城市各项税收总和一半以上。
1644年,巴城当局21项行业税收中,华商承包17项。
一些年后,当人们来到郑芳扬们奋斗过的地方,仿佛站在一个时间的制高点上。观看那座神奇的城市,他们发现,那座经历了不同历史时期的城,展出人的嵌的中国式的住宅,和葡萄牙人的圣保罗教堂、荷兰人的史达特斯教堂、柔佛苏丹的陵墓,就这样参差交错在变幻光阴中。
300年前,当漳州人坐船来时,他们是这儿的包税人、建筑商、市场经理、庄园主、头家、工人、农夫、父亲、市民……
随漳州商船一路漂洋过海的漳州神只,带去的将不仅仅是一种信仰、一种精神依托,或者异乡客对故乡的温暧的回忆,它们将在多元文化社会里建立一种人与神、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信任与理解的关系。
新加坡位于马来半岛最南端马六甲海峡咽喉处,古称淡马锡,在爪哇语里,这是“海市”的意思。从公元1150年三佛齐王子盘i卩在这里发现狮子开始,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19世纪,漳州商人见证它由一座荒岛迅速成长为国际化城市国家。
1828年,漳州商人薛佛记带领新加坡帮众兴建恒山寺漳泉人公墓。1830年,恒山寺在石叻律创建大伯公庙。因为“大伯公”,更多的异乡客聚集在一起,成了福建会馆的雏形。1839年,天福宫在直落亚逸街落成,祭祀妈袓,然后,恒山寺迁至天福宫,1840年,海澄人陈金钟成为首任头家,新加坡福建会馆由此成型。
因为地域,人们走到一起,又因为共同的信奉,人们有了联系的纽带,当宗族、乡族关系被强调出来时,来自群体的认同,使商人们为旺盛的欲望所驱遣,不畏艰险,一呼百应,在所不惜。
槟榔,多元种族移民缔造的城市。
1786年,英国人莱特上校开辟槟榔屿,作为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的第一个桥头堡,以便在与葡萄牙、荷兰和法国殖民强权在东方香料和中国商品贸易占一席之地。因为自由港贸易和宽松的土地政策,15年时间,由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岛,一跃成为人口上万的新埠,华人、马来人、印度人、欧洲人、暹罗人。
19世纪60年代,槟城成为华人为主的移民城市。
来自九龙江下游滨海的海澄三都乡民——谢、邱、杨、林、陈五大姓氐,作为槟榔屿的早期移民,在“公司”的旗号下,凭借文缘、血缘和地缘关系,结集成强宗望族,执一方经济牛耳。
这些基本来自漳属原乡的异乡客,以供奉家乡神明的寺庙或宗祠为中心,聚族而居,互为邻里,在异国他乡,执宗族之事,行宗庙之礼。神明的香火、定期举行的节庆祭拜和神诞活动,使异乡人因为拥有共同的义务而赢得心灵的慰藉。那些家乡老榕树下的梦,凭着一管烟枪几星火苗,竟也明明灭灭在南洋的椰风蕉雨里头。
上元,妇人在温暧的炉膛前,烧出滚烫的汤圆,扰乱黎明的清梦。
清明,袓先把人们聚集在一起,清歌一曲,杏花春雨江南,不再是遥远的梦。
中元,漫江的水灯,照亮了沉眠于幽冥的异乡人的亡魂。
中秋,举酒邀月(人们知道千里之外(大海那边(有人和自己一样心思悠悠人们“做生理”、“吃头路”、伤逝、宴饮、惜别,因为彼此间的依靠N而渐渐安定下来。
当人们告别人世,家族的墓地又让人们聚集在一起,彼此温暖,他乡故乡,相约着进了梦乡。
商人们为这些活动埋单。他们买下地皮,买下房产,成为族人的公共资产。邱公司拥有140栋房产,20亩土地。谢公司拥有137栋房屋,数亩土地。还有林公司、东公司、杨公司,用同样的方法把人们联结在一起。这些漳州家族在海外,如树身与树叶一般,渐渐生长。
而人们又的,来和,冲破语言和族群的藩篱,建立跨地域的社会经济和政治网络。
神明,并不是对每一个信仰他的人赐福。
在异域,他们是没有帝国的商人、王朝弃民、祸乱渊源、帝国和西方航海势的。
马尼拉的四季是美丽的,但是,商人们对它的期待,有时将消逝于血腥。1603年,西班牙人对马尼拉华人进行大规模屠杀,24000人因此丧生。1639年,因为大量廉价的中国丝织品输入墨西哥,冲击墨西哥和菲律宾两个总督区,由财政危机引发政治危机,华人再次遭到大规模屠杀。
“八连”,有时人们乐意称之为“芭莲”,一个类似热带水果的甜美地方,马尼拉以东一个小地区,华人的集聚地,它的位置正好在殖民地政府大炮的射程内。
巴达维亚的四季也是美丽的,令人快乐,也令人疯狂。但是,所有这一切也将流逝,中国青花瓷并不能永远保持它的亮洁交易带来的快乐有时将被粉碎,生机勃勃的生命有时将陷入黑暗。
当华人在经济上的发展挑战垄断,荷兰东印度公司那些人,都是聪明的商人,所以他们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轻松抹去竞争对手。所以,1740年10月初,当荷兰船员阿里·休塞斯在街上忽然听到屠杀起火时的哭叫声时,他目睹了人世间最邪恶的场面在巴达维亚的椰风中拉开了帷幕,荷兰人或许此前曾文质彬彬,甚至和与他们有利益关系的华人保持温情脉脉的关系,但这个时候,突然变成明火执仗的劫掠者和热心的死刑执行人,在这座日后因为曾经融会人类多种文明印痕而令人引以为荣的城里,把追逐猎杀生命当成了一件目的。
华人的火了,的火,去华人的命的都的染红了雅加达河,这就是历史上的“红溪惨案”。
经济力量强大的华人的存在,总使他们——殖民者——爪哇的“主人”感到不安。
不错,这些人有太多的令人不安的理由。
所以,每到经济危机时,华人便成为替罪的羔羊,就像在他们的皇帝治理下的国家一样。
今天,那些散落在漳州大地的为数众多的华侨住宅,因为见证了漳州商人的奋斗、成长、融会了他们曾经的土理念,而成为漳州历史文化一道别具韵味的景观。
长泰坂里新春村“将军第”,始建于1880年,是荷印时期望加锡甲必丹汤河清的故居,门楣上李鸿章的题匾,至今仍然彰显着这位因捐巨资赈济山西灾民而被授予顶戴花翎的副将衔的南洋富商的荣耀。
龙海浮宫美山村南川郑氐大宅,始建于1881年,雕梁画栋,勾连铺陈,30年的工期,100万两的耗银,营造出印尼富商郑永昌对生活的全部理解。
“女儿楼”一件父亲送给待字闺中的女儿的礼物,那阳光下的灵动、荒芜中的亮丽、破败中的华美,仿佛是父女间的轻声细语,被幻化成刻花的石头和凝固的泥浆,并流传成今天我们所能看到被岁月雕琢的温柔的父爱。
在用爱与财富书写的人伦光华的背面,他们的辛酸、他们经历的苦难,已渐。
人们只记得那些勤奋的商人,奔走在海洋、内陆、城市、村落、市场、工地,成为城市的开拓者、藤糖生产者和中国商品的供应者……
印尼阿卢群岛,年复一年,沐浴在太平洋岛的椰风蕉雨中。
当适合贸易的季节开始的时期,中国人来到这里,他们暂时住在这里,他们穿着白色的衬衫和蓝色的裤子,宁静、整洁。他们是头家、是商人,他们从阿卢土着手里购买海产。当地华人坟墓的墓碑,是从新加坡运来的。人们不太清楚中国人购买海产的具体年份,土着人的回答是,在他们的父亲、他们的袓父在世时,中国人已经是阿卢的常客了……
在跨文化的南洋开发史上,他们是富于韧性的一群人。
他们离开大陆,走向群岛,有时是因为生存压力,更多的是一种心理惯性,如果有机会,他们就应该离开家,如果有可能,他们就走得更远。
只有老照片、老故事、老屋子,为他们的存在,提供一段充满疏离感的历史,而在椰风蕉雨的南洋,他们的故事,成为传奇。
也许,这是人类历史上一次漫长的马拉松。
48年间,一代人,两代人,前赴后继,从信差手里传递的那一封封银信,像一双双伸出的手,让那些远涉重洋的人、那些守望家园的人,成了生命中息息相关的一群人天一信局总局的那些“番仔楼”,隐藏在龙溪二十八都九龙江入海口流传村深处,先前,从那儿去对面的厦门岛,只要坐一个小时火轮。
如果时光倒流一个世纪,那些巴洛克风格的“番仔楼”的厝顶,将飘扬着那面着名的天一旗,旗的正中,是一个硕大方正的“天”字,一个弯曲成圆的“一”字,环绕着它,那是“天下一家”的意思。
大约在光绪六年,一个叫郭有品的年轻人从吕宋回到家乡流传社,创办“天一批郊”。这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范围最广、经营时间最长的民间信局。习惯上,闽南人称它“天一信局”。16年后,大清国才有了自己的国家邮局。
这个专营东南亚信汇、票汇、电汇的民间信局,鼎盛时期,在菲律宾、印尼、新加坡、缅甸和柬埔寨等8个国家设24个分局,在中国的香港、上海、厦门等地设9个分局,活跃于南洋华人社会近半个世纪在邮路不通的年月,银信业或许是世间最温暖人心的行业。发生在明清时期的那次中国历史上着名的移民潮,挟裹数百万闽南人远走南洋。对于那些怀揣梦想漂泊异域的人来说,无垠的大海,是一道阻绝人伦的屏障。家在这边,国在那边思念在这边,牵挂在那边。
一些年前,那些做梦远行的闽南人,穿着单薄的衣衫,背着单薄的行囊,搭上木帆船,到了陌生的地方,侥幸活下来的有了点积蓄,就会想方设法寄回家乡,赡养父母,买田起厝。那时,交通不便,国内又无邮局和银行,这些识字不多的人,他们的血汗钱,往往托忠厚的熟人返乡时一并带回,于是,有了一种叫“水客”的职业。“水客”将南洋的银信带回家,又将家乡的人携往南洋’他们收的那些佣金,一样养家糊口。
那也许是中国移民史上绝无仅有的一道风景:当郭有品和数千水客背负挨家挨户收集来的银信,乘着早期的木帆船,穿过那片充满热带风暴的海洋,数百万“番客”和唐山老家,连起了一条生命线,从此,国再遥远,依然是国家远家正如中国人喜欢把施行仁术的医馆药行称之为“天一”一样,年轻的水客郭有品把自己创办的这个信局,也叫“天一”。它的闽南话英译“KAYYEWFINTIENIT”,现在还刻在信局的墙上,一百年的时光,不曾改变它最初的模样。
郭有品17岁到吕宋当水客,10年后,回家创办“天一信局”,21年后,因传染病去世’一种视天下为一家的胸怀’伴随他并不漫长的人生。
“天一批郊”创办初期,郭有品自己在吕宋收取侨汇,押运回国,到家后,再雇请族人投送。那是充满风险的旅途,疾病、海盗、热带飓风……每一次出行,可能都是一条不归路。在行政力量鞭长莫及的时候,水客的职业操守,便是这一行的信誉保证。一次押运侨汇途中木船遇台风沉没:郭有品死里逃生后,返乡变卖田产,凭衣袋中仅存的名单款项:一一把赔偿送到雇主手中。
水客的生活大写着风险和诺言,对于那些离家远行的人而言,他们托付的,绝不仅仅是浸透了血汗的银元。所以,当天一旗升起的时候,水客们知道,那是一面必须用生命守护的旗帜,如果不幸涉险,他们将不惜变卖田园、自残肢体,甚至了结生命来兑现自己的诺言而四乡邻里,也就知道,猎猎旗风带来的是亲人平安的消息,是一家人生活的希望。许多年后,那些写在泛黄的侨批上的名字那卩些叫“郭素月”、“黄琼瑶”的,早已是过眼烟云,而那些字迹清晰的天一邮戳还在,仿佛向那些相信它的人证明:人在,银信在,诺言在。
同治八年(1869)的冬天,当17岁的郭有品跟着信风远走南洋去走单帮做水客的时候,他或许还没有想到:一个水客的职业操守,将成就一个拥有33个海内外分局的专业化批银运作的跨国行业,那面张扬着理想信念的天一旗,将不的。
后来,郭有品开始将在吕宋收取的侨信交客轮邮回,而银款则通过外国银行兑寄。银信到达厦门分局,分拣流传,由信差送到侨眷手中。侨眷收到银信后,将回批交信差带回。汇,款数额直接写在信批上,严禁信差收取小银。
许多年后那卩些侨批,成了集邮家们手中藏品,一封1905年的批这样印着信用封:“本局分批现交银议,配资分毫无取,交大银无甲小银,若有被取或甲小银祈为注明批皮或函来示本局,愿加倍返还贵家,决不食言,乙巳年天一再启。”
在以后的日子里,天一信局建立了一整套批银揽收、承转交接、委托还解、资金头寸调拨制度,成了影响那个时代侨批业的基本模式。
它的信汇、票汇、电汇业务,是东南亚同行翘楚。
它的侨批业务,一度占闽南地区侨批量的三分之二。
它与那些航行在太平洋上的欧洲邮轮和英国汇丰银行的业务往来,使它开始有了近代金融企业的雏形。
在天一信局业务如日中天的时候,人们建起了现在我们所看到的“番仔楼”。宛南楼建于1911年,两层,拱券式外廊,人走过时,有燕雀的声音。它的前庭,是一个巴洛克式的拱门,装饰的,是中式的龙凤和对联。
陶园建于1921年,是郭家花园,园中那座旧日伙计住的二层洋楼,现在住着郭有品的孙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