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缘无故的,一阵黄沙逼退了阳光。走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天空竟忽然被灰纱蒙了起来。
“好像要下雨。”流云看了看天空。
两人都没带雨具,这种深秋时节,淋一场雨倒是小事,关键是眼下两人又是在逃命。若是风雨天气被人发现了,动起手来可就更为不便了。
转眼功夫,两人便进了翠华镇的地界。因为天气不好,镇上也不复平日的热闹喧哗。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也是忙着赶回家避雨的。
空气有些干燥,桃花和流云在进镇前都用面纱遮住了半个脸,却感觉脸上有些生疼的刺痛感。两人相视一眼,隐约把心提了起来。
一路上,众人似乎都在忙着赶路,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两个行色匆匆的人。眼看着,走过这条街便是太乙山,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却丝毫不敢放松敬觉。
桃花不时皱起眉头,神色也有些异样。不觉的,忽然来了一道闪电,硬生生将完整的天幕扯开一道口子,如豆的大雨点,叫嚣着扑头便来。
“桃花,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
流云不时抬眼观察着四周,习武之人特有的直觉一直在提醒她。似乎有若隐若现的杀机在身边潜伏着。
穿过街角最后一点石子路,便是平坦的官道,直通太乙山。桃花的脸色却忽然一变,雨水打湿了发尖,身上的衣服也湿乎乎的贴在身上。桃花平素是最爱美的,眼下虽一身狼狈,却也没有心思顾虑到这些,只觉得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官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在雨中益发透着几分萧条的苍凉和不同寻常的诡异。饶是两人胆量再大,到底也是两个没经过什么世事的姑娘,流云的手握紧了手中的玉扇“小心!”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一个转身。只见数十条身影,穿着黑色劲装,外披蓑衣,手持长刀短剑,从官道两边的草丛里飞身跃出。
流云手中的玉扇刷的一下撑开,扬扇便挥出。两把长刀在她身侧游移穿梭,均被险险避过。桃花也顾不上许多,摸出腰间玉笛,横在腮边,雨中忽然贯穿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旋律,身形在人影中起落,避过长剑的攻势,只守不攻,内力凝于丹田,透过唇齿,向笛管内送出,再经由七窍音孔输出。
这十来名突袭者,均身穿五虎帮衣服,且个个身手不凡。与以往过招的那些人都有不同。流云丝毫不敢怠慢,全神贯注。手中玉扇竟扫出了凌厉的剑气。这些日子在墨竹轩练功加之况残阳旁敲侧击的提示,武功也精进不少。只见她,扇上绿色的流苏在雨中拧成几股,却也挥洒自如。玉扇挥出,对方颈上便是一道血痕,脚下一招移形换位,转至其身后,玉扇折起,看似不经意的朝其天灵盖砸下,当下一声惨号,鲜红的血从发间汹涌而出,被雨水一淋,红意渐缓,却以更快的速度向下蔓延。
又是一道闪电,把她的脸映成惨白,眸中闪过几分不受控制的戾气。飞起一腿将左边的人踢开,身形微转向右侧,袭向旁边一个高瘦的年轻人,玉扇眼看着便拍到其面门处时,却忽然虚晃一招,身形往后一仰,玉扇不偏不倚停在身后一个中年人的颈间,绿色的扇影扫过,红色的血液便喷射而出。与此同时,她脚尖点地,一个鲤鱼打挺。脚尖点地,借势飞出丈把外,对桃花道:“桃花,你自己小心。这些人都不好应付!”
正说话间,一把长剑已刺向她的腰间。流云见势不妙,忙侧身避过。
桃花不语,只神色凝重,径自吹着笛子。眼见有人身手渐缓,流云这才松一口气,玉扇在手中更是绿影飘飞,红光闪烁伴着偶尔一声惊雷。两人全身都已湿透,地上的湿泥渐渐沾上了鞋子,流云儒气的白袍上已是点滴泥黄,污秽不堪。
雨势渐大,五虎帮这些人虽然披了蓑衣,却也在身手上受到一定限制,加上桃花的迷魂笛音加以诱导,一时之间,以二对八,却也打了个平手。但是桃花身臂上也已被长剑划伤,鲜血正顺着手肘往上滴,雨水在地上形成小水洼,黄色的淤泥里被红色的血液尽染,雨水迷了彼此的视线,却谁也顾不上擦。黑色的身影,与白色红色,在场中纠缠着。
不远处,几把大号的油纸伞,分别站着熊传中,飞鹰,胡落以及正专心看着场中变化的雷鸣。
“帮主!”熊传中轻唤道:“弟兄们怕是要支持不住了,要不要派人增援?”
雷鸣伸手阻止:“不可!咱们以十敌二已有违正道作风。再展开车轮站,对付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传出江湖,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我只是想看看这两人的身手。胡落,看来,你果然没有看错啊。你看那少年人的步法,不就是三十年前百日老头的移形换位吗?还有那扇法,虽说使的是扇子,那扇子打出的剑气,还有那力道,那招式,分明是当年百日老头的日暮剑法。”
“不错!”胡落应道:“这少年人还是应敌经验少了些,否则,依他这身手,估计真要硬拼起来。帮中能敌者无几啊。他身边那位姑娘的迷魂笛更是十分了得啊。连十大护将都纷纷受扰。普天之下,能有这等邪功的,也只有当年名满江湖的万花夫人了。”
说话间,场中形式又有变化。五虎帮十大护将仅剩六人。不过流云肩上也挂了道彩。雨势丝毫不见轻缓,但像是感应到这场苦战的艰辛,益发的张狂。
流云束发的丝带在脸上凝着,却没时间拂开。肩上火辣辣的痛意也顾不上了。眼中血丝尽现,自出宫以来,那晚与胡落交手,却也不曾这样辛苦,至少以二敌一,仗着自己轻功和反应不错,倒也吃不了太大亏。但是眼下,差不多是在以一敌十。古语有云,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一个流云和桃花对付五虎帮的十大护将?
眼看着流云气息渐乱,桃花心里一急,一时也顾不上许多,忽然一个飞身,长发不经意间间散乱,雨水顺着发丝往下垂。一时之间,容颜凄艳十分。只见她忽然悬于半空中,抬头冷冷的看着场中。双手自上而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一个惊雷响起,闪电随之而至,只见她额间竟隐约闪现一抹鲜亮的红艳。狂风卷着大雨,斜斜地打在她身上。长发在风中扬起一阵狂乱的雨珠。面无表情的脸上,不复平时的妩媚,倒是多了几次森然。
“这是”胡落神色一变,“落,花,冢!”雷鸣一字一顿,眸中闪过一抹杀机。
与此同时,场内的人,只闻到空中飘过一抹异香,一时之间仿若置身早春。但方吸入肺腑,便觉喉间一阵干涩,接着,腹内一阵汹涌,有热流缓缓从鼻腔溢出。待伸出去摸时,却触及血液特有的粘稠,顿时神色大骇,想惊叫时,剧烈的绞痛来势汹汹,众人一时捧腹哀嚎。流云停下攻势,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一脸担心的看着桃花。
落花冢是至邪的武功,先伤已复伤人。把毒液隐于皮下,在关键时刻以内力催发。但是施毒者势必内力耗尽,若不能在第一时间,将毒全部释放干净,反而会致使毒液反蚀。眼看着桃花脸色益发惨白,流云惊呼道:“桃花,别逞强!”
桃花点头,缓缓睁开眼睛,见地上众人渐渐失去了能力,双目暴睁,死状其惨。唇角才绽出一抹惨白的微笑,身子一软,人已自空中往下坠,流云忙飞身上前扶住她:“桃花,你没事吧!桃花!”
桃花摇了摇头,人却一软,倒在流云怀中。
流云双目尽赤,却闻得身后一声清喝:“你们是碧云宫的人?”
待转身时,却见一行来了几十人,为首的正是胡落与一名白须老者。那架式与威仪,一看便知身份极高。
流云双眸一转,便冷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雷帮主。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等面子,不但要劳烦贵派派出大批精英辑杀我们。更惊动了雷帮主亲自出马。真是罪过罪过。”
雷鸣脸色一沉,却也不怒,只淡淡道:“老夫只是想看看小侠的身手,到底出自何门何派。”
“那,雷帮主眼下可看清楚了?”流云的声音不再带有丝毫感情。深秋的雨带着彻骨的寒意。湿透的身子在雨里却益发站得挺直,怀里桃花软软的躺着,肩上的伤更是痛得麻木起来。
雷鸣摇了摇头:“老夫不明白,碧云宫隐退江湖数十年,何以复出江湖时,却独独挑上我五虎帮为敌。”
“那便要您雷帮主扪心自问,这几十年来,可曾真正做到侠肝义胆,光明磊落了。”流云说着,暗自伸手摸了摸腰间,桃花给的那几枚飞针,倒都还在。
“放肆!”熊传中怒喝道。这小子太狂了。
流云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却不再看他。
雷鸣倒也不语,只看着他,心里竟对这年轻人生出一抹欣赏。雨越下越大,他走出伞底,一身灰袍顿时湿了大半。
流云将桃花轻扶至最里侧的草地上,转身迎向雷鸣,定晴打量着眼前这个名满江湖的老头。
“向来很少有人敢这样望着老夫的。”雷鸣定定看着她,眸中的赞许更深。到底是初生牛犊不畏虎。
“那是因为,老帮主您高高在上,平常人也近不得你身。五虎帮内的人不敢望你,自是惧于您的威仪。出了五虎帮,不敢望您的,多半是惧您一身绝世武功罢了。”
“那,你不怕老夫?”
“我生平只怕两件事,一怕没朋友,二怕没饭吃,老帮主既不是我朋友,想来也不会与我抢吃食,有何可惧?”流云挑了挑眉,这老头,要动手便动手。说这么多话,想找人拉家常不必在这种情况下吧!
雷鸣闻言,哈哈大笑:“不错,小娃儿。”
流云一怔,他,他在夸我?清水眸中闪过几分困惑。
只听雷鸣话锋一转:“不过,你与你的朋友,掳走我女儿,又伤我帮内弟子,杀了我五虎堂三位堂主,这仇,老夫却是不得不报的。”
流云闻言,笑道:“还是要动手?早说嘛,我还以为你是想找我拉家常呢。”说完,玉扇一开,横于胸前。
雨势丝毫不见缓,雷鸣满头花发,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你是年轻人,老夫让你三招。先出招吧!”
流云摇头:“不必了!我碧云宫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却也懂得什么叫礼让谦逊。出招吧!”
雷鸣哈哈一笑,身形一转,眨眼之间便已闪至流云身侧,流云心里一惊,暗道好快的身法,忙一蹲身,从雷鸣肋下闪过,与此同时,手中玉扇扬起,笔直扫向雷鸣胸前。
那雷鸣却不闪不避,直至扇尖离自己前胸仅半寸时,忽的一笑,流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气流从他胸前反弹过来,虎口竟被震得发麻。当下心头一凉。这才第一招,便已落了下风?思及此,心头犹有不甘,右手一转,扇子在指尖舞出一团扇花,飞快的旋转着,便袭向雷鸣颈间,雷鸣一个转身,右手负于背后,左手一扬,单掌劈出,一道惊雷恰好响起,流云心知不妙,脚尖一点,斜退向身后的一棵大树。再一个借力,身形如雨中的燕儿,轻灵的跃向雷鸣。
“来的好。”雷鸣笑喝道,双掌合十,流云尚未近身,便只觉四周气流一阵翻涌。却还是将玉扇直扫向雷鸣。
雷鸣的掌力惊人在江湖上是人尽皆知的。也饶是流云这个初生牛犊,不知死活便敢硬碰硬,一般人是断然不敢跟雷鸣碰掌的。
雷鸣见她竟敢直接向撞来,心中倒是一惊。自己这掌扫出,她小命必然不保。但是这扇子扫来,自己怕也要挂彩了。思及此,倒犹豫了几分。掌力在瞬间一收,在扇气碰上自己颈间时,双掌一翻,向前一探握住流云的双腕,轻笑道:“小娃儿,你这是拼命的打法。老夫倒未见过你这样不怕死的年轻人。”
流云双手被制,只好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倔强的望着他:“我虽败北,但你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人物,便是死在你掌下也不丢人。但方才那一扇,你若不避开,被我扫中的话,不便是死是活,都势必落下笑柄的。与你过招,是生是死,我都是赢家。”
雷鸣神色一阵复杂,好精灵的后生。却不料,正犹豫间,流云脸一垮:“哎哟!”说着,神色竟异常痛苦,雷鸣道是自己握她的手劲过大,便略一松手。就是这么一犹豫间的功夫,流云腾出双手,右手扬扇便挥来,雷鸣一怒,正待开口,却进她手伸向腰间,摸出什么东西,心知不妙,忙闪身避过。两点寒星斜斜的擦过,其中一点不偏不倚正好打中熊传中身侧的二黑。二黑一个闪避不及,只觉腰间一麻,寒意竟顿然升起。
“你使诈?竟敢在老夫面前暗剑伤人?”雷鸣虎目圆睁,双掌一扬,丝毫不留余地。
流云见势不妙,一个飞身掠至桃花身边,抱起桃花便要跑。
再说胡落等人,一见飞鹰受伤正待上前察看,却见飞鹰忽然一把捏住自己的腰腹部,惨嚎一声,渐渐倒地。不多时,双目圆睁,气绝声亡。
“岂有此理!”二黑是熊传中一手训练出来的亲信,见此情形哪能不气,提剑往上。
却见不远处,忽然从左右两边闪出三条人影,左边两个男子,手提长剑,右边一名男子,一身青衫,却手提长刀,身影如电,转眼便闪至熊传中等人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