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会被蛇咬得动弹不得了。”况残阳坐在院子里,今天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所以平日整天闷在屋里的他也出来了。
虽说伤口已渐好,但脸色仍有些苍白的流云,正拿着扇子在院内练功。一听这话,立即回头,瞪大了眼睛:“你”
“堂堂碧云宫的人,居然被杀咬到了。怎么,还不服气?你看看你拿着把扇子挥来挥去,像什么样子?活像个戏台上的伶官,哪有半分煞气?”
流云一听,火腾的一下窜了上来,自己在碧云宫的武功虽不说是最好的,可在这一辈人中,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了。这老头虽然救了自己一命,可是居然这样说自己,语气还带了几分挑衅,任人都会受不了的。
况残阳冷冷一笑,忽然一拍椅背,腾的一下飞至流云近前。夺过她手中的扇子,在院内虚晃身形,玉扇一展,扇面绿影一晃,况残阳纵身一跃,扇子向院子中的一株竹子扫去,远远的数丈开外,只见墨竹上忽现一道白痕。流云正待细看,却见那竹子一阵摇晃,竟笔直的往下倒来。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哼!”况残阳缓住身形,把扇子交还给流云。径自转身重新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况叔叔!”流云收起合拢下颌,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在况残阳面前蹲了下来:“原来您还有这么一手?我就说嘛,我一进墨竹轩就看出来了。您看您一身铁骨,身形矫健,面色红润,道骨仙风的,我就说,你要不就是个世外隐居的高人,要嘛就是天外仙人。果然没看错呀!”
桃花端着一碟桂花糕走过来,闻听此言,差点没笑岔气,这丫头。
“来来来,前辈,这个桂花糕呀是我,对了,是我帮桃花采的桂花花瓣,再亲自拜托桃花做的。您尝尝看,桃花的手艺一向不错的,我这才放心让她做。嘿嘿,那天要不是前辈您仁义有加,出手相助,只怕我这条小命早就玩完了。”
“老夫我性情乖张孤僻,软硬不吃。救你一命不过是看在你是碧云宫的人的份上才出手的。”残阳半眯着眼,一脸刁难的望着流云。
这丫头根骨倒是相当不错。只是难脱女儿家的心思。练起武来,没抓住要点。反倒是太过注重形式上的漂亮,忽略每招每式的精髓所在。
“前辈你这不是叫淡泊名利来着的吗?前辈您这一身绝世武功就只教给臭梨子实在是太可惜了。就凭您这一身侠肝义胆,忍心看我这么个小丫头不知死活的就这样去闯江湖吗?那我不是只有一条路吗?”
“什么路?”残阳略好奇道。
“横竖是死呀!”流云眨着眼睛,故作无辜道:“前辈对我恩同再造,将来我和桃花若真是闯出什么盛名了。人家问我,喂,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我就告诉他们,当年在翠华镇外的二咕村,有位世外高人为我指点迷津”
“咳”江离在不远处轻咳道:“刚刚谁说我师父淡泊名利来着?”
流云脸一红,转身狠狠瞪了他一眼,回过头,继续堆起笑靥如花:“前辈”
“你若有这闲功夫,不如好好刻苦练功。百日兄教你的功夫都不差。你别尽顾着招式好看。练武之人,不是跳舞。招式耍得再漂亮也是枉然。”残阳说着,接过流云手中的桂花糕,悠哉的踱着小方步回到自己的书房去了。
流云脸一垮,回过头道:“臭梨子,都是你害的。不帮我说话也就算了,这么好个师父就你一个人霸着,岂有此理!”
“哦?依我看是你资质愚钝,听不出师父刚刚的暗示吧。”江离双手环胸好笑的摇了摇头:“我出去买些东西回来,天黑才能回来。”说着,居然也悠哉的踱着小方步往篱笆外走去。
“暗示?”流云挫败的在刚刚况残阳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回想刚刚残阳的话。
桃花见状也不打扰她,只提醒道:“我去后山帮你找些药,别再乱跑了。”
流云嗯了一声,想起刚起残阳刚刚那一招,事实上招式就是最初自己使的招式。可是刚刚扇子到了他手中,竟如利剑般挥洒出这么犀利的剑气,难道?
流云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当日百日教自己时,这些招式原是剑招,只是自己喜欢扇子的轻巧,便按招式用扇子比划。虽得其形,未得其髓,当下脑中一片清明。身形一跃,短扇在眼中幻作一把利剑,全力扫击,丝毫不拘于扇形的杀伤力。凝气于扇,耳边想起百日教自己时的剑诀:“道行气行,共气之同力,一起,一贯,集于一体”一时精神一振,细听耳边,却发现果有人声,再看,残阳正在窗边望着自己,手中拿着一本书,看似读书,可读的却正是自己眼下所习内功气诀。一时欣喜而又感激的望了他一眼。当下也不怠慢。屏气凝神,身如幻影般在院中飞舞起来。
屋内,残阳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她的身影。眸中闪过几抹不易察觉的赞许。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一切,如今,我和音若的女儿,该也有这么大了吧!
思及此,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壁上那幅画中。神情又开始沉痛的迷乱着。
“真的要走?”江离轻问道,坐在篱笆外的那棵老树上。
桃花一笑,抬头道:“怎么?公子舍不得我?”
“哈哈!”江离笑而不答,只定定看了她一眼。
“公子若是真舍不得桃花,尽管开口。留与不留,桃花也好做个定夺。”桃花轻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江离笑道:“我一直在想。姑娘到底出众在何处。时至今日,方才看出。”
“哦?愿闻其详!”桃花转身,施施然缩进那张躲椅上。一脸怡然自得。
江离听罢,袍裾飘飞,人已落至近前:“名叫桃花的女子,又有着倾城之姿。听师父说,你该是研习花草毒性的。想来,你便也如那蚀魂罂粟般。凭一枝娇艳夺人神魂,却于不经意间,反扑而上。是温柔一刀,也是蜜糖毒药!”
桃花微怔,旋即别具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没了?”
“你越是在乎的东西,你眸中便越是看不到半点欲望。”江离转身,对身后道:“相反,你笑的越甜的时候,杀机也便越重!”
“哈哈!”桃花咯咯直笑,眼泪都呛了出来。却忽然停住笑声,只顿顿的望着他的背影。
“你几时喜欢上做鬼鬼崇崇的鼠辈的?”江离冷然开口,对着暗处道。
流云一听,悻悻的从暗处出来,嘴上仍是不服:“什么鼠辈,本姑本公子是想给你们和机会,分别在即,郎情妾意,你侬我依一下也无可厚非。你一定要把我揪出来煞风景,我倒也无所谓。今后,桃花便是我一人的了。”
“你这小妮子!”桃花无奈的嗔她一眼,转身对江离道:“无论如何,这些日子,多得公子相助,我和流云方能在此安心养伤。如今我们也该回宫去,此行出来,本是身负重任,不料,出师不利,如今不敢耽搁,首要之事自是回宫请罪去了。”
“嗯!”江离也不多言,一拱手:“珍重!”
桃花点头,福了福身。
流云上前,得意的冲他挑了挑眉,凑至近前:“臭梨子,你若是承认你喜欢我家桃花,最好就好好巴结本姑娘,否则,哼哼!”
江离只笑不答。这流云与桃花,平素形影不离的,感情颇好,虽说平日与自己大吵小闹的,但却也并无可憎之处。思及今后,墨竹轩又要平静如水,倒有些落寞之意涌上心头了。
“你一个烂地瓜,能知道什么秘密。休想从我这探到什么消息。你还是回去好好养好身体,把功夫练好了,保护好自己和桃花便是了!”
“哟嗬,你这臭梨子,还摆起谱来了。哼!”流云说着,伸手便是一拳袭向江离胸前,江离忙侧身避过。两人你来我往,又是一阵打闹。
桃花侧立一旁,微笑看着,倒也不说什么。只是目光停在江离身上时,多了几分与平日不同的异样。不经意却见江离的师父向这边走来,忙上前施礼:“前辈!”
“回去后,把这个交给万古。告诉他,老朋友向他问好。”一块色泽鲜亮,形状却有些奇怪的玉佩,递到了桃花手心。
“前辈果真认识万古叔?”桃花讶然。虽一早便知这老头不简单,却没料到,他与碧云宫有这么深的渊源。
流云一听说老头认识万古,忙上前道:“也难怪。你和万古叔还真是有点像。两个怪老头。幸亏你不在碧云宫,要不然”
“流云!”桃花低唤,暗示她不得无礼。
老头却摇头,露出近日来的第一个微笑:“你这话倒也不假,当年也有人这样说过。哈哈,说起来老夫与万古也有三十多年未见了。”
“师父,你也曾经是碧云宫的人?”江离眉头微皱,此事倒连自己都未听说过。
老头笑道:“非也,当年,有人下重金聘请碧云宫的杀手来杀为师。只是后来有一番变数。为师才能活至今日。”
“这么说,前辈与我万古叔倒是不打不相识的喽?”流云饶有兴致的问道。
“不错,可以这样说!”老头说着,神色却又忽的一变,似是忽然因为流云的问题而想起些什么。笑容也渐渐僵在了唇边。
桃花上前福了福:“前辈放心,玉佩和话,桃花必定带到!此番前辈出手相助之恩,回宫之后,桃花必向宫主及三位长老禀明。他日若前辈有用得着碧云宫的时候,桃花等人必定万死不辞。”
老头闻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隐含欣赏,点了点头。
“还有我,这些日子,得前辈悉心指点。武功长进不少。流云无以为报。他日若是有缘再遇,前辈有何差遣,刀山火海,流云必定欣然前往。皱一皱眉头,便不是碧云宫的人!若是前辈不嫌弃,流云便拜前辈为师吧!”流云说着,便要下跪。却被残阳出手拦住了:“老朽几时教过你了?休得胡言乱语!你天资不错,莫负了一身好筋骨。回宫了,便好生练功,莫砸了你们碧云宫的招牌。若是让百日兄知道你居然会被毒蛇咬伤,怕是要笑上你七八年了。”
流云脸一红。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悻悻的呵呵傻笑。
“那,就此别过,前辈珍重!”桃花拱了拱手,回头望了江离一眼,笑着点了点:“公子珍重!”
江离点头:“此行出镇只怕一路并不太平。五虎帮不会就此放过你们的。不如,我送二位一程吧。”
“不必了!”桃花别具深意的看他一眼:“我们应付的来的。”
江离望着她,似乎叹了口气,但又似错觉般微微一笑:“那,珍重!”
流云也上前,拜别二人,转身随桃花便出了竹篱笆的门。
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两人脸上都有点悚然。
“桃花,我们这样回宫,会不会有点丢人?”流云轻声问道,手中的玉扇握在手中,温润中带着几分沁凉。
桃花笑着停下脚步:“丢人也没办法。咱不能不量力而为吧。”
“那刚才为何不让臭梨子送我们?多个人多个帮手啊。”
“我们与人家非亲非故,这些日子,打扰人家这么久了。如今回宫,五虎帮怕是早在翠华镇设下天罗地网等着我们送上门呢。是生是死,尚未可知。何苦拉着人家冒这个险呢?”
“哦,原来你是心疼他,怕他无故受累!哈哈!”流云说着,忽然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一只簪子:“定情信物喔!”
桃花一楞,一把抢了过来:“他几时给你的?”
“适才与他过招时。他说,这簪子不值钱。他送来也别无他意,只是想你留着做个纪念罢了。”流云细细打量着桃花的表情,忍不住捉弄一番:“你二人几时私订终生的?咱碧云宫虽没有规定不准结婚,不过,似乎还没有嫁到宫外的喔。要不,让臭梨子做个上门女婿”
“臭丫头,越扯越远了。江湖儿女,今日生,明日死的。哪能这么轻易谈感情的?况且将来回了宫,今生怕也都无再见之缘了。他也是聪明人,何苦如此呢?”说着,拿起那簪子细细打量,抬手竟要仍掉。
“哎,你这是干嘛?”流云一把拦住:“臭梨子知道,该伤心的了。”
“伤心?”桃花忽然凄然一笑:“流云,你可知我们此行生死未卜。他不该是如此轻率的人。他和况前辈定是一样的人,若是轻易动了情,便是一世的结。我们这次回去,今后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何苦留着这样一件东西,徒增愁绪呢。”
“那又怎么样?难得出来一趟,又难得会躲到这个村子里来,这么难得才遇到臭梨子,人家留个东西给你做纪念,你又何必想这么多?。”流云一皱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却还是轻轻拿过把簪子拿起,轻轻纳入她袖中:“好好收着吧!乖!”
桃花脸色一正,适才的凄然神色一扫不见:“几时轮到你这丫头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了?”
“呀!你几时变这么不识好歹了?”流云夸张的作捧心状:“人家好心好意关心你,你倒好哎,你等等我呀!”
桃花径自走上前,星眸闪过一些晶莹,却迅速消失被唇角绽开的笑容掩住。依旧是那么勾魂夺魄的笑,柔软的身段在微寒的秋风中,如柳叶般道不尽的清逸。
流云楞在原地,同为女子,却也不得不为她的女人味而魅惑!
“还不快跟上?”桃花在前面轻喊道。
“来了!”流云小跑着跟上,换上平日的嘻皮笑脸:“也不知道五虎帮的人现在还有没有在到处找我们。还有,无痕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咱们这阵子左躲西藏的,都没给宫里传过音讯。”
“嗯,反正都快回宫了。”桃花妩媚的娇容上,换上了难得的凝重:“倒是五虎帮,经过这两次的正面交手,只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咱们。”
流云点头:“不错!我最为担心的也是这点,咱们要回宫,势必要从翠华镇过。单是这关,就很不容易过了。”
桃花忽然从袖中掏出几枚银色的飞针:“对了,这是我这几日在墨竹轩闲着无事做的毒针,上面都淬了马蹄莲的毒粉浸泡而成的药汁。墨竹轩的针可都被我拿来了。”
“那他们师徒衣服要是破了怎么办?”流云抬头,忍俊不住的问道。
桃花没好气的白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
流云呵呵笑着,两人沿着村里的黄土村道,向镇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