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伤得这么重?”碧水看着依旧昏睡不醒的无痕,眸中尽是忧虑之色。
魏风正襟危坐着,一面看颖儿帮无痕针灸,一边微笑道:“宫主放心吧,内伤是需要调理的。盘石掌属阳刚掌力,一般中掌者,会全身经脉遇阻,体内虚火上冲。所幸,桃花一早给她服下了冰蟾雪莲丸,这几日按时服药,安养半月便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那二个丫头要不要紧,天雨,她们伤得重吗?”
天雨从一旁走出来:“回禀宫主:那晚,桃花为脱身,耗尽真气,极为虚弱,流云也被雷鸣掌伤及脚踝,大家当时情形都不太好。”
“怎么不劝他们一起回宫?”碧水起身,略显焦虑的在屋内踱起步来:“这二个丫头也是,受了伤就应该先回来,再从长计议啊”
“宫主,属下想出宫看看她们的情况。一来可以照看一下伤势,二来尽快把事情查清,也了去一桩心事。”秦无涯沉声道。没有抬头,但脸色却也不太好。
“宫主,属下等也请缨出宫!”碧云八绝中除了昏迷中的无痕,另七个一个个异口同声,站成一排道。
屋子内忽然安静得有些可怕,颖儿依旧小心翼翼的帮无痕施针。秦无涯见碧水半天没有反应,上前道:“宫主”
碧水幽幽叹道,抬首示意众人住口。
“当初接下这任务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只是我们太小看五虎帮了,天雨他们四人江湖阅历尚浅,能接下此任实属不易,流云和桃花现在只是受伤,还好无性命大碍,无涯此番前去,必定能将此事一并了结,顺便也能将两个丫头带回来。”魏风看出碧水的犹豫,于是在一旁接口沉声道,“另外,碧云宫若真因此事而被卷进江湖是非之中,那也是躲不过的,大家也早有心理准备了!”
“宫主放心!大家都不会有事的。”秦无涯看看魏风,又看看碧水,齿缝间冷冷迸出一句话,这话,也是在对自己说。
碧水别具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无言。
屋内,轻燃的静神香,还在努力释放着自己的蓄积的香味。但是,却无法将室内压抑的沉重气氛驱散。众人心头的乌云,堆砌层叠着
桃花小心翼翼的隔着破烂的篱笆,在院门口喊道:“有人在家吗?”
“哎!,来了来了!”一个穿着蓝色粗布衣的妇人从屋里迎了出来,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见是桃花,原本堆满笑意的笑顿时被一脸不自然取代。
“七婶在啊,那也一样。我那位弟弟的腿快要好了,想请您今天帮我上市集买点好吃的,煮顿饭,晚上大家伙一块吃顿饭,你看行吗?”桃花说着,从腰间掏出一锭碎银。含笑问道。
这几天,她和流云都在七婶家吃的饭。眼看着流云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其实这顿饭主要是想答谢一下他们一家,明天,他们可能就要回宫去了。
七婶看了一下银子,点了点头:“我这就让我们当家的去镇上买个猪蹄,晚上给你们做顿好吃的。不过我给你们送过去,你们不许来我家吃。”
桃花讶然,秀气的柳眉不经意的拢在一起:“为什么?”
“你来吃饭,我们当家的一晚上眼睛都盯着你。”七婶抬起眸,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姑娘,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女人,长得太美了的女人都是祸害。
桃花一听,掩口轻笑:“这样啊?那行,那就有劳七婶了!”
七婶这才接下银子:“那行,晚上做好了,我给你们送去。”
“嗯,那我先告辞。”桃花说着转身便要出门,却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回头一看,正是七婶的小儿子,正小跑着过来抱着自己的腿:“姐姐!陪冬冬王(玩),陪冬冬王(玩)。”
桃花明媚的笑脸上更添了一层怜爱:“冬冬乖!”说着,便抱起了一身泥巴的小孩,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脏东西:“冬冬,今天又玩什么了?”
“今天,今天和狗娃气(去)后山动(种)发(花)了。”小孩子口齿不清道,“冬冬还会种花?真厉害!姐姐要回去陪小哥哥了,晚上再来看冬冬,可好?”桃花怜爱的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胖乎乎的小脸上还带着不知愁为何物的稚嫩笑容:“好!”
桃花这才轻轻放下他,这才注意到七婶一脸凝重的表情。这也难怪了,自家男人都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亲热得很,心里不平衡倒也无可厚非了。桃花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她们栖身的小茅屋。
“咦,这么快就回来了。七婶答应了吗?”流云坐在院中间的树桠间,手里捧了一大捧新鲜枣子,那姿势再悠闲不过,俨然忘了她们眼下正在避难。
桃花轻轻点了点头,飞身,在她身旁立稳了身形。树不高。但从树上望下去,还是可以将村子里的大片地方一览无遗。
“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竟也有心胸如斯的妇人。委实难得啊。”流云道。
桃花转过脸:“此话怎讲?”
“我说,她没拿扫把打你出来,气量很大。”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拿扫把打我?”
“还好?依我看,咱们再不走的话,你准得搞得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流云一边说,一边不经意的吐着枣核,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桃花佯装不知:“哪有那么严重。”
“还不严重?你看看你啊,每次一到七叔家去,七叔那双眼睛就跟着你嘀溜溜的转。长此以往,那一颗心只怕也要被你这个玉笛妖摧残得不行了。”
桃花闻言,漫不经心的将螓首靠在她肩头:“你这翡扇邪也好不到哪去。自打你来了之后,哪位姑娘看了你不是面红耳赤,一脸娇羞。这枣子八成又是那位王姑娘送来的吧。”
流云轻笑:“看来,咱俩都是祸害了?”
“那是,要不,人家怎么都乐意叫咱们四小妖邪呢?”
“你写了信回宫吗?”桃花忽然想起好几日没有给宫里捎信了,“刚发出去了。宫里怕是已经乱成一团了。不过也好,让他们担心担心咱们嘛。”流云不在乎的扯了扯唇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两天晚上好像没听见那阵箫声了,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去找那个吹箫人了?我睡得迷迷糊糊,隐隐约约听见有笛声,是不是你”
“不是!”桃花急急的驳道,扭身从流云手里挑了几颗枣子,故作漫不经心状的望了她一眼,流云含笑望着她:“不是就不是吧。虽然我深信,这村子里除了你,不会有人吹得出那样的笛声,但我想,我是做梦听见了的可能性也还是有的。对吧!玉笛妖?”
“翡扇邪,别那么聪明。世人皆云:心智清明者,快乐无几!”桃花不置可否的轻笑道。
流云轻笑:“没想到,咱们四个人会一出江湖,就被取了些这么好的外号。听听,玉笛妖,翡扇邪。多有气势啊。无痕要是听见她成了青绫刹八成也会乐翻天。”
“那天她伤得不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桃花双手托腮,略有所思的望向远处那片竹林,一片翠绿深处,几乎看不到那夜墨竹轩的半点痕迹。
流云见她一脸神思恍惚,唇角扯出一抹轻笑。
二人安静的坐在树上,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不时传来一二声犬吠鸡鸣和孩童们的嬉笑声。偶尔一阵微风,送来一些属于田埂上才有的草味,带着几分怡人的舒适,让人精神一振。
今天天气不阴不晴,带了些灰蒙蒙的紧张。但这并不影响她们的闲情逸致。桃花一时兴起,干脆掏出玉笛,轻轻吹了起来。桃花的这支笛是碧云宫不知哪位前人留下的,藏于碧云宫的地库,被她翻出来的。笛身淡碧,晶润淡然,隐隐约约的水印般的一枝嫣色桃花烙。笛末还系着一络桃花璎珞。因与桃花的名字相吻,故桃花甚是喜欢,便拿出来当个解闷的小玩意。后来,看了万花夫人的手札,方才学会以笛声释放,迷魂。眼下,这笛子不过是一管再普通不过的乐器,玲珑七窍里散尽龙吟之音。吹的正是那首缠绵忧伤的《折杨柳》她星眸半掩,神情专注,长笛横吹,十指轻灵的松放扣拿,流云看得兴起,不觉也跟着吟唱起来:西湖柳,西湖柳,为谁青青君知否?花开堪折直需折,与君且尽一杯酒。西湖柳,西湖柳,湖光山色长相守,劝君携酒共斜阳,留得香痕满衣袖。西湖柳,西湖柳。一片青青君见否?转眼春去冬又至,只有行人不回首。西湖柳,西湖柳,昨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可怜攀折他人手!
顿时,山风轻送清歌韵笛,悠悠扬扬,婉转清亮。
那是怎样的情景啊,二个花样女子,一男装一女相,衣袂翻飞迎风立于枝头,一个是长笛悠扬,一个是引吭高唱。宛如天人下凡。天籁之声,在山野丛林,如流水婉转,丝丝缕缕,不绝于耳,绕梁难散。
一曲终了,两人皆忍不住相视一笑。
流云飞身跃下:“这几日倒有些‘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了。觉不觉得,平静得有些过头?”
桃花脸上笑意一敛,也飞身飘落:“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因此才决定尽快离开,以五虎帮的人力没有理由这么久都没查到咱们在这的。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他们在暗中部署什么。”
“那晚,他们也大伤元气,但没有理由就因此放弃追捕我们的。那夜走得匆忙,也不知冷翠坊是个什么样子了。”
“依我看,那白血也不简单,能在翠华镇开一间这么大的青楼,又敢明目张胆与五虎帮为敌,只怕来头不下,幕后必有高人。”桃花冷哼一声,对白血,她始终没办法完全放心的去信任她。尽管上次,她的确帮了忙。
流云轻叹一口气:“咱们回宫了,一定会很怀念这段时光的。”
“还有七婶的红烧猪蹄,是吧?”桃花笑道。
一说到红烧猪蹄,流云顿时来了精神,刚刚的忧心忡忡立马便不见了:“七婶的手艺还真是不错,比王手艺还好呢。要有机会,把七婶请去咱们宫里做饭才好。”
“看你,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像你这般,净挂着吃了。”
“错~!不是姑娘家,本公子现在可是堂堂翡扇邪。哈哈!”流云说着,轻轻拉过桃花:“也不知道回宫之后,咱们还有没有机会,有没有这等心情,能一唱一和,红尘狂歌了。”
桃花一她一眼,娇嗔道:“怎么,堂堂翡扇邪也会伤怀感叹了?我还以为,你光顾着吃呢!”
流云手中玉扇轻轻砸向桃花额前:“走吧,闲着无事,到村里四处走走。”
“是想借机跟你那些‘红颜知已’告个别吧。”桃花笑道,“那又如何?你不去找那些七叔四哥的送个回眸一笑?村头那位李公子看样子人也不错,年轻力壮的,又老实得很。你要是愿意的话,收在身边将来随你差遣也不错啊。”
桃花轻敲了她一记。二人行至出门没多久,忽听七婶冲她们身后挥手:“当家的!”转身一看,正是七叔,只见他正楞楞的站在不远处,一脸神色诡异。虽竭力镇定,但还是极不自然。
桃花心里一沉,柳腰一拧,抢先上前:“七叔,你怎么了?”
再看七叔,脸上煞白:“没事,没事。”语调竟有些哆嗦,脸色也益发的难看了。
七婶急急的赶上来:“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他们”七叔不时抬眼看看桃花流云,不时低下头,一脸矛盾。
“到底怎么回事,七叔?”流云欲上前,却被桃花拉住了。并以眼神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今儿个我上市集,被被二个人栏住,说是五虎帮的人。他们说,你们是什么四小妖邪里的妖孽,作恶多端,窝藏你们是会被官府辑拿的。还说还说”
“还说,要你今晚用迷药迷晕我们,等他们来帮我们逮捕送官府法办,是吗?”桃花冷笑道。
七叔闻言,眼睛瞪得老大:“你你怎么知道?”
桃花微微一笑:“看来五虎帮真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了,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要命同来丢人现眼了不成?”抬手便从七叔的怀里拿出那包蒙汗药。
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的拐角,闪出二条黑影。其中一个,正是那位上次在冷翠坊交过手的青虎堂堂主熊传中。
“七叔七婶,带着孩子躲屋里去,别出来。快!”流云一边说,玉扇横于胸前,气息渐沉,身形一转,已然做好应敌的准备。
熊传中听桃花语气,显然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居然也就不躲不闪,大大方方走了出来:“二位这次藏得可真够严实的,害我们一顿好找。”
“哪里话,五虎帮威名远扬,要找我们这二个小角色易如反掌。熊堂主客气了。”流云冷哼道。
熊传中倒也不气不怒,只微微一笑:“二位不妨随我等走一趟,我们帮主想跟二位好好谈谈。”
“不必了。我们四小妖邪只是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卒,可不敢劳驾堂主亲自来请,雷帮主若是想见我们,直接带百十来兄弟杀过来即可,何需如此多礼啊!”
熊传中脸色微变:“在下此次奉命请姑娘和少侠过我帮总坛一叙,二位还是莫要反抗的好。”
“我们偏是不去,熊堂主又能奈我们何?”桃花不无挑畔的问道。
“姑娘为何三番四次与我五虎帮为敌?本帮素来铲奸除恶,自认俯仰无愧于天地”
“江湖争斗几时有过真正的理由?那夜,贵帮一日之间出动两大堂主和各路精英,都没能将我二人带回,今日熊堂主带一个侍卫就想将我们带走,熊堂主是自恃武功数日之内武功精进了数倍,亦或是,觉得了无生趣,生死已无分别,看透红尘,想早脱苦海,羽化而去啊?”
“你”熊传中再好的脾气,也经不起这等冷言相讥。一时之前,脸红耳热,已是怒气上升了。
一旁另一个属下模样的忽然在他耳边俯耳道了几句。熊传中脸色忽然又是一变,旋即笑道:“二位若是不愿跟熊某回去,熊某也无话好说,就此告辞了。”说完,转身竟真的走了。
流云愕然,转头问道:“就这样走了?他这唱的究竟是哪出?”
不待桃花答话,只听七婶屋内一声惨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