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宫?你确定?”雷鸣讶然,昏黄的烛火下,脸色阴晴不定。
“属下确定,那其中一名女子使的罗刹幻影正是三十年前,碧云宫的八绝之首练彩虹的成名绝技‘罗刹幻影’。绝对不会有错的。”胡落脸色仍未完全恢复,虽有上好的药加之内力修固,终究是伤了内腑,错综的胡须掩不住面色苍白。
雷鸣起身,在室内踱了起来:“这班牛鬼蛇神怎么会找上咱们的麻烦?他们不是退隐江湖了吗?怎么无端端的又冒出来了?当年那碧云八绝与三大岁首,可都是一顶一的好手啊。若真是他们,只怕”
“帮主,今非昔比,咱们五虎帮这些年也没少培养弟兄,再说您的武功可也谓突飞猛进,一日千里。那些老骨头,如今是生是死都未能知晓,光凭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后生小辈料想也成不了什么势。”
“但愿如此吧。前些日子,听闻楼兰堡一举歼灭了马西帮。不少武林同道趋之若骛。寒剑门这几年虽悄无声息,但听闻老门主在研究新功夫,唉,唯独咱们五虎帮,可谓毫无建树,如今又逢三大堂主丧命,加之梅儿被掳一事,在江湖上渐渐传扬开去,唉若是旁门小派倒也罢了,凭我五虎帮如今的实力,倒也不惧。只是这碧云宫百年来的名号,却不是虚的。”雷鸣语重心长,言语间,隐约有点不放心:“你看,传中这孩子如何?”
“传中虽是中途入帮,但是也算是在帮内长大。无论资质武功都是出类拔萃的。只是属下隐约觉得这孩子城府颇深”
“嗯,老夫记得,他八岁那年被熊堂主捡来作义子时,眉目清秀,却隐约透着股佞邪之气。后来大了,邪气不复,却仍是叫我放心不下。只是眼下,帮中正值用人之际,他若是惜福知恩之人,自是好事。若是误入歧途,将来恐怕也是我五虎帮一大祸害啊。”
“帮主过虑了。帮主雷鸣神掌闻名江湖。莫要为这些事担心了。属下此次失职还未请罪”胡落说着,便要跪下向雷鸣行礼,却被雷鸣一把扶住了:“胡落,老夫与你,是何等的交情。如今,除了你,这五虎帮,老夫已觅不到半个知已了。”
胡落闻言,眸中竟是一红:“帮主,帮主放心,属下就算拼了命,也誓死效忠五虎帮,誓死效忠帮主。”
雷鸣点头,右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咱们都老了,这江湖,和我们一样,经不起闹腾了。”
“帮主今夜这是怎么了?何以如此长吁短叹?”
“没事没事,你伤的不轻,还是好生休息吧。至于那几个碧云宫的弟子,我让传中和飞鹰再去探探。此事,先交由他们处理,我倒是想见见这几个人,先让传中把他们带回来吧。至于梅儿,这几天派人把她盯紧了,这孩子看来是被我纵坏了呀。”雷鸣说着,负手走出书房,望着满院清幽月光,叹道:“平静的久了,总归,是要起些波折的。否则,便不是江湖了。”
周围,安静。只有不远处的几棵老树上,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鸣叫。“咕呜~!咕呜~!”如泣似诉,在暗夜里,闪烁着诡异的双瞳,无声的注视着
楼兰堡内,楼兰傲的书房正中间“静心怡神”四字大篇,在朝阳下闪烁着金色光芒。楼兰傲正于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忽听门外有人轻叩:“爹!”
楼兰傲停笔,皱了皱眉头,将刚写了一半的信笺压于书案下,朗声道:“进来!”
楼兰月幽轻轻的推门而入,望了一眼端坐于虎皮靠椅上的父亲,轻声道:“爹!”
“是月儿啊。大清早,什么事啊?”楼兰傲起身,端起桌上的细瓷碗,轻抿了一口。
“爹,女儿想想去五台山灵静寺静修半月,一来为娘祭灵,二来,也为爹和哥哥,还有咱们楼兰堡祈福。”楼兰月幽说着看了他一眼。近来,那个萧公子天天找她,吵得她烦不胜烦。任凭自己再怎么好性子,这样下去,只怕迟早有一天也会得罪他的。这二父子又是爹的贵宾,思量几番,还是先避开一阵子再说。
楼兰傲闻言,诧异道:“月儿,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去五台山静修?五台山太远了,一路上山重水远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要静修在白马寺即可,何需千里迢迢的跑到五台山去?”
“爹!五台山灵气更甚,且有雷世伯在,听闻雷世伯的女儿才艺双全,女儿也想去拜会一下,顺便替爹瞧瞧五台山的近况,拜访一下雷世伯。女儿自幼未出过远门,也想出门见见世面,”
“不行,五台山太远了,你此去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为父如何向你娘交代?你若是真想静修,我可以派人送你去白马寺小住数日”
“爹!雷姐姐若不是受了风寒,眼下恐怕已经到了我们这了,现在我去五台静修,顺便也去探望一下她,这是应该的。况且雷姐姐也是女儿家,她都能出远门来我们这,为什么女儿就不行?”月幽轻唤道,泪水又涌上了眼眶。从小到大,爹眼中似乎就只有哥哥,自己这个女儿,之于他,似乎是毫无意义的。自娘死后,似乎也只是多了一份责任。思及此,泪水差一点夺眶而出了。
她咬了咬牙,低头道:“爹,女儿只是想,能替爹分担些事务。而且,女儿想出去见识一下,爹不是常说,江湖儿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
“你跟雷姑娘不同,她自幼习武,能照顾自己,而你,手无缚鸡之力,出去了会吃苦的。再说女儿家的,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依我看,你还是呆在家里,陪玉溪四处看看,没事在园里扑扑蝶,弹弹琴,做做女红才是女儿家的正活儿,听爹的话。去白马寺的事,我会让你哥安排一下的。行了,你先下去吧!”楼兰傲说着,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爹”月幽轻唤道。楼兰傲却捧起一叠卷宗,不再理会。紧紧的咬住下唇,二行清泪无声的滑下。转身出了书房门,便一路疾奔。也顾不上如雨的珠泪打湿精心描绘的妆容,行至后山的“沐雨亭”,这才凄然坐下,怔怔的望着亭外的蓝天。亭子外是一条从外面引流进来的小溪,溪水叮咚潺潺,溪旁的草地上只有一些泛黄的枯草,无精打采的在阳光下无言的与自己对望。阳光在不知不觉中益发的明亮着。
“月儿!”
不用回头,月幽的秀眉便紧皱起来。来的正是让她烦不胜烦的萧玉溪。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珠,低着头转身冲他施了个礼:“见过萧公子!”
“月儿妹妹,为何还是如此多礼?”萧玉溪轻轻上前,想扶起她,却被她闪开了。萧玉溪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旋即又马上笑道:“妹妹如此好的兴致,大清早便来这沐雨亭赏景吗?”
月幽摇了摇头:“月儿只是信步走来,歇会脚。现下该回去了,先行告退了。”说着,抬脚便要走。
萧玉溪忙伸手拉住她的袖:“月儿妹妹!”
“萧公子!”月幽慌忙避开,一脸惶然的低着头:“公子请自重!”
萧玉溪顿了顿,松开手,脸上又绽出一抹轻笑:“月儿妹妹,难得巧遇,不如一起到后花园走走,可好?”
“对不起,月儿还有事在身,不能奉陪,不如差人叫哥哥带您四处瞧瞧吧!”月幽不由分说的转身,便急急忙忙的走开了。
一直到转角处,身后那二道灼人的视线都让她喘不过气来。
“小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脸上都花了。怎么了?”小依正在收拾桌面,见月幽神色不自然,忙迎了上来。
月幽摇了摇头:“帮我打盆水来吧!”
小依闻言下去打水,月幽端坐于铜镜前,明晃晃的青铜镜散发出寒冷的光芒,镜中那个一脸泪痕犹在的人,哪还有半分丽姿?纤细的手指,轻抚上自己的黛颜。
小依捧着水进来,见她这副模样,心疼的叹道:“小姐,您这是何苦啊!何必想太多,咱们身为女儿家的,嫁非所爱不是您一个人的事。小依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不喜欢那萧公子,可是最起码,萧公子是真心喜欢你啊”
“他喜欢的,只是我这身皮囊。”月幽掬起一捧清水,细细抚过自己光滑的脸颊,凝脂般的肌肤在掌心温润着。
“人活着,还不就是为了这身皮囊的温饱?谁让咱是女儿身呢?”小依帮她递过方巾。漫不经心道。
月幽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是啊,谁让咱们是女儿身啊~!”她喃喃着,唇角溢过一丝苦涩:“我若像哥哥一样”
她忽然停顿,脸上散发一种特殊的光芒:“小依,咱们出去玩可好?”
“出去玩?小姐要摘花?还是要去沐雨亭练琴?”小依端起脸盆往外走。
“不,咱们去更远的地方。咱们去五台山理佛!”
“铛!”一声,小依手中的脸盆掉在地上,不少水都倒在了自己的绣鞋上,顿时尖叫着,跺着脚走出那滩水渍,一脸惊诧的望着她:“小姐,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五台山。”这次,月幽的语气坚定了几分,眸中闪动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光芒,秀气脸庞竟也隐约多了坚决。
“没有可是,今晚天黑之后我就走。小依,你若是怕,便留在家里,爹若是问起来,你便说不知情就是了。帮我收拾包袱,来”
“小姐!”小依难以置信道:“你疯了吗?老爷不会答应的。”
“脚长在我身上,爹强留不住的。今夜走不了,我便明夜走,总之,我心意已决。我不要再困在堡里不见天日。爹心里压根就没有我这个女儿,只怕我走个十天半月的,他都发现不了。”月幽说着,竟真的开始收拾包袱,看那神情,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小依顿时慌了:“小姐,若是被老爷发现了,会打死我们的。堡里有什么不好,何必出去风餐露宿的”
“小依,你若是害怕,便留下来,我会留书,爹不会为难你的。”
“不行,小姐一个人去,小依更不放心!”小依忽然泪眼汪汪的望着月幽:“小姐若真的要偷偷离家出走的话,小依一定跟着小姐。小姐到哪,小依就跟到哪,好歹遇上坏人了小依还可以保护小姐。”
“小依!”月幽感动的拉过她的手:“小依,我知道,你一定不懂,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你知道吗?如果不这么做,我会被困死在这里,迟早是要抑郁而终的。我想帮爹,可是爹眼里跟本就装不下我这个女儿,我想找到我的张生,可是楼兰堡永远不可能有张生这样的人住进来”
“小姐,小依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你说的张生是谁。不过,小依是小姐买来的,如果不是小姐,小依也活不到现在。总之,小姐去哪,小依就去哪!小依这就帮你收拾行李。”
房间里,那一大滩水渍和歪扣在地上的脸盆,安静的无言,房间里,点滴阳光透过四方的窗棂洒进来,深秋的寒冷,依旧彻骨的侵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