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棵倚在老家的门框上,望着院子上空游走的浮云,一个人想了很多。
阳光下,大姐安心的绣着一双鞋垫,那双鞋垫据大姐说,她已经绣了几个月了,有空就拿起,没空就放下,不急着用,但是闲时又不会让人觉得无事可做。
大姐的安详神态,给了她很多感慨。她似乎是无所要求的,她的日子就那样丰满着,按部就班的顺着正常的轨道运行。
“我是不是偏离轨道太远了?以致于自己已经无法找到可以回转的痕迹?”
余棵决定回去了,身体上并没有什么不适,如果你不是期望的太高,你也就不会失落的太重。
老妈不跟她来住,她眷恋她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屋,和老屋周围的邻居。他们互相之间真心的关怀,和睦的相处。
她说,城市只会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城市的马路只会让她感到恐慌,有一种无序的奔忙,车辆在追撵着人们,永远在争抢着什么似的。
回到家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离开城市几天,再看城市的马路,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注视那些无奈的奔忙,匆忙来去的人们,余棵有些迷茫,人啊,你这么忙碌,都为了什么?
余棵去果儿的奶奶那里看孩子。
有一个陌生的面孔在这个家庭里出现。是一个年轻人,大约不到三十岁吧,正在跟果儿玩,看见余棵进来,忽地站起来,大眼睛明亮的看着她。
“这是我的侄儿,余棵。”果儿的奶奶忙拉拉男人的衣袖,示意他,“是你表嫂。”她还是这样介绍道。
他恭恭敬敬的叫了声‘表嫂’,局促的站着,手不知往哪里放好。
“坐吧。”余棵说,指指沙发。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果儿一边玩耍,他拿了他的魔方,在手里把玩。
果儿头也不抬,嘴里叫了一声,“妈。”
余棵过去,轻轻拍拍他的头,“连妈也不要了?”
“胡说!”果儿扑上来,调皮的在余棵脸上飞快的啄了一下,又沉迷在自己的玩具里。
余棵转了一圈,去厨房帮老太太。
“他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天了,和我哥一块来的,他先回去了。小二子要结婚了,来接我去看喜。”果儿奶奶说,喜滋滋的指着他,小二子指的就是这个小伙子。
“哦,二伯家?”
“是呢,他没来过,他一直在外面打工。”
“我就这么一个侄儿,不去吧,不像话,去,又实在不愿意看我嫂子的那张长驴脸。你知道,我和他们好多年不上门了。我正要打电话跟你说,你正好来了。”避开他,果儿奶奶在厨房里跟余棵低声说话。
“哎,亲戚嘛,勤走动着才亲,别计较过去的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了,既然我这个弟弟已经来接你了,你就去吧,我来带几天孩子。”
“我还不是因为当初我老娘病时她不好好照顾,如果她肯花点钱把她送医院,我老娘说不定还能多活十年八年的。”果儿奶奶晃动着满头白发,又将这话茬引出来,激动起来,声音又提起来,“二十年没走动,孩子都不认识了。”
“别记着了,看在小辈们的面上,他们没什么过错。他现在登门来了,你怎好意思说不去?”
“是呀,我也是正在为难呢,这是我哥他的二孩子结婚,大的闺女结婚我没去。”
“兄妹不该闹这么僵的,没什么过不去的,到底是骨肉亲情深,都这么大年纪了,不可能再有个百年可活的,别留下遗憾。”
宁木在的时候,余棵对她敬而远之,不曾听说她那边的亲戚的这些事,现在想来,她娘家的一些事也如此纠结,让她心里不痛快,余棵体会到这些年她心里也有酸苦不易。
“不知我那个嫂子这两年变成什么德性了,儿女都成人了,有没有变的好些。”
“肯定也变好了。”
“我侄子他找了个车来载我,他说我如果不去,村人会笑话死他们家的,一定接我去。”老太太的开心是许久不见的,多年积在心里的阴影该散了。
余棵想,推动他们家和好的人,一定是个灵活的人。
年轻人很灵活,看见余棵端着热菜出来,急忙上来帮忙。
农村人的结婚有些讲究来多少亲戚,代表着这家人的人缘好坏。果儿的奶奶本来考虑要带着孩子一起去的,又担心几年没走动了,生疏了感情,他们万一照顾不周,亏待了孩子。
忙活到第三天下午,天擦黑,果儿的奶奶回来了,还是他侄儿找了车送回来的,给足了他老姑面子。
果儿的奶奶果然气色不错,有些喜上眉梢,带来了一大堆果子糖果之类的,两个孩子欢呼雀跃,祖孙们在一起抱着,亲了又亲。那种朝夕相处乍然分离,又再次相见的亲热劲,看在余棵的眼里,她为自己感到羞愧。
果儿的爷爷因为腿疼走路也有些不方便了,只是忍着,还是被余棵看了出来,再三追问,他呐呐的才说疼的有一阵时间了。
余棵说要去医院看看。
果儿奶奶把这事推到后面,让他去拿点药吃吃看,看看效果再说。
她侄儿跟着来时的车回去了,余棵坐下来,听她讲老家的变化。婆婆妈妈的事说了一大堆,余棵却一片糊涂,那一片她从未去接触的亲戚,即使听进去了,哪一个人,哪一个面孔对她来说都是模糊的,根本无法对上号。
看到余棵不语,老人才觉得自己话太多了。
她问余棵,“你交往的那个人还好吧?”
余棵知道她问的是穆飞宇,就敷衍说还好,转移了话题。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别的,用手捶着她的腰。
“这几天虽然是没干什么活,可是还是很累,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可以躺躺休息下”。
每天的要照顾两个小孩子,也让她很累,想起几年前她对孙子的盼望,余棵和她的怄气,命运残酷的成全了她,两个孩子成了她生命里的全部支柱。
“我们两个人慢慢老了,我也就快七十岁了,快忙活不动了。他爷爷的腿的毛病不知道怎么样。”
灯光里的她脸上有一些哀伤,可能因为余棵不是她们安心的依靠,所以这种老无所依的恐慌还是让她们感到有些悲哀,孙儿辈的还小,毕竟指望不上。
余棵没有多说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未来的变化谁也说不准。”
老太太忽又想起早逝的儿子,脸色暗下来,神情有些哀伤。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她喃喃的说。
“过一年半载的,我那店就不干了,我伺候孩子和你们。”余棵淡淡撂下一句话,就起身去找果儿了。
老太太热泪流出眼眶,她用衣袖擦擦眼睛。
余棵从未在她面前许诺过什么,他们也从未敢奢望余棵能给他们做什么。只这一句话,就足够多年的期待。
果儿的爷爷在一边抽烟,这时怅怅的叹了一口气。
好长时间没看到穆飞宇了。
余棵努力的排除心里对他的期盼,专心在自己的店里的生意上。
李默玉常常来电话,传递着一些信息,李远东和他的朋友已经谈妥跟穆飞宇的合作了,参与了酒店的二期新建工程的投资。
好像还有一些别的变化,李默玉没说,余棵也没问。
天气越来越冷了,气温已经降到零度以下,早晨的窗玻璃已经结了厚厚的霜花,严冬来了,下了第一场雪。
李远东已经回了南方的老家去度冬天了。
余棵的生意来了销售旺季,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正在全力组织储备调节货物,在新年之前做一个旺销。
突然接到老郎的电话,许久不联系,余棵快把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