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懊悔的攥紧拳头,他怔战数年,负伤不少,再大的伤都能撑,而此刻,莫名难负荷身体的重量,他顿觉下一刻就要垮了。他将她拥得更紧,脸颊埋在她玉洁的脖颈上,感受着她的温度,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金香。
佳人在怀,飘渺的美妙之感,他只听见心咕咚咕咚的,越跳越快。
“沙沙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前走过,他顿感风雨欲来,他却笑了,想起了她担水时利落的脚步声。
来了近二个月,未曾见到半个土匪,他便想着引蛇出洞,以匪之名,四处杀人放火,世外桃源般的渔翁山霎时血波浩淼烟火蒙蒙。村民痛定难耐,蓄势待发,提起农具,挖山破洞,誓要找土匪偿命。
眼看计谋得成,他不觉开心,身在战火硝烟中,他不知能否保她安全。不知何时,她的份量如此之重,重到为了她,不顾剿匪大业。
他亲吻一下她的下巴,悄然合眼,他只愿这种守护长一点,久一点,一辈子更好。
他不爱笑,而今睡着嘴角都在笑,他双手往前拢了拢,一片虚无,他又拢了拢,空无一物,他猛然睁开眼,艾慕儿已不在,大木桶也被担走,他摔门而出。
他奔跑在林子里,风儿轰鸣鸣在耳边呼啸。
不远处,艾慕儿挺如画竹,担着水缓缓走着,帆布鞋脏污不堪。
焦味扑鼻,黑烟从残余的树根袅袅冒出,炫烂的黄油菜花被浓墨压下,往日的春色明媚,如暗夜风光,一般黑,丛林鸟叫声一朝绝迹。
土坯房土崩瓦碎,一个妇女布衣褴褛,背影落魄,怔怔的坐着那,抱着什么,轻轻晃着。等走到她边上,艾慕儿才认出那是王大婶,颧骨突起的脸颊暗黑无光。
嘴角噙着骇人的笑容,手贴在小信胸前,如定格一般,机械的晃着,小信脑袋瓜搭于她臂弯里流血不止。
老年丧子,本该让人同情,艾慕儿只值得可怜。王大婶生得头四胎全是女儿,即使家境窘迫,一群娃娃张口念着吃,她坚持着要生个儿子,一胎又一胎。女儿养不活只得许给山里人家作童养媳,四女儿底子弱,营养不良,便卖去城里的大户人家。如果天道酬勤能用于这事上,那便是天道酬勤,两夫妇终于盼来这个儿子。
看着母亲年迈,小儿子年纪足可当她孙子,不知出于嘲弄还是无奈,艾慕儿冷笑着耸肩,将二碗水轻放她身侧,留下五个大洋走开。没走几步,女人嚎啕大哭声在身后响起,在整个残败的山林中充斥。
艾慕儿步调如灌铅般,却不曾停下,修长的身影透着不容亵渎的清高,走着,走着,如二岁孩童,摇摇欲坠。
“慕儿……”身后传来李沐恒焦急的呼喊声,她忽的止步。
破碎残垣,面目全非,她沉浸于恶梦里,还是从恶梦里突然清醒,这场灾难,她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幸存者,还是一个可怜者。她看向远方,阳光从灰沉沉中穿透而出,照于她浅笑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