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醒来,秋缘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厚裘袄,认得是义父昨天穿在身上的,心里头不由得一暖,转头四望,却不见了义父和大哥两人,往稻草堆里面一看,三叔躺在那里,依旧没有醒来,不过面色却红润了些,知道他已无大碍,便放下心来,坐起身,把义父的裘袄披在身上,走到庙门口。
原来,昨日这场大雪下了整整一晚,地上已经积了一尺多厚的雪,放眼望去,四野里一片银装素裹。天已经放晴了,天空深蓝深蓝的,明净得像一块无暇的碧玉。
庙前的空地上,乌都正在父亲的督促下练武,只见他双手成掌,舞得虎虎生风,随着他身形的移动,地上的积雪被他掌风带起,纷纷飞了起来,在空中飘舞,雪花映着阳光,竟晃得秋缘眼睛生疼。秋缘站在庙门口,静静地看着乌都演练,心里面充满了羡慕,他想:乌都大哥武功这么厉害,不知道要练多久才能做到?我要是有这么厉害的话,就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突听得乌都一声大喝,漫天掌影顿消,再定睛看时,乌都已经收了功站定,他站立的位置,一尺多的雪地形成了一个漩涡状的大坑,中心位置露出黄色的泥地。一旁的乌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点点头,道:“你这套‘劈风掌’又有长进了!照这样下去,再过一年功夫,就能练至大成,不过修武贵在恒心,乌都,你可千万不要松懈啊!”
“知道了,爹!”得到父亲的赞赏,乌都满心欢喜,眼角一扫,便发现了站在庙门口的秋缘,笑着招呼道:“秋缘弟弟,醒来啦!昨晚睡得还好吧?”
乌泰闻言一回头,也发现了秋缘,便笑着走了过去。秋缘忙恭恭敬敬地站好,说道:“义父、乌都大哥,我起来晚了!”
“没关系,我看你睡得沉,想来你这些天赶路很累,便没有叫醒你,不过缘儿,以后要练武的话,就一定要早点起来,早上是练功的最佳时期,可不能荒废呦!”经过这一夜,乌泰口中的称呼就改了,不再叫“小兄弟”,改称“缘儿”了,毕竟现在两人是义父子关系。不过这个称呼在秋缘听来,却是万分感动,赶紧低首称“是”。
三人回到庙里,乌都走到三叔跟前看了看,有点担心地问道:“爹,三叔还没醒,你看他会不会有事?”
乌泰也走过去,盘膝坐在三弟身边,又细细把了一回脉,沉思一会,道:“你三叔脉象较昨晚又平和了许多,可能是昏迷得太久了,所以一下子醒不过来,不过应该快了。你把火架起来,拿我们的干粮煮点粥,你三叔一醒来,肯定会饿的。”
乌都和秋缘听了,赶忙生火。乌都从包袱里取出一袋炒米,又拿出一个大瓷碗,取了些炒米放在瓷碗里,再去庙外雪地里抓了把干净的雪放在碗里,将瓷碗架在火堆上。秋缘见剩下柴禾不多,便说:“我去寻些柴禾回来!”说完,出了庙,四下望望,却不由得暗暗叫苦:这到处都是尺多深的积雪覆盖,到那里去找干柴禾?
找了许久,秋缘终于在树林里发现了一个干柴垛,可能是附近的乡农留着过冬用的,柴垛上面的柴禾已经被雪浸湿了,下面却还有一些干柴,便顾不了其它,从里面抽了一大捆干柴来,抱着回了小庙。
乌都刚把碗里的雪水烧开,正愁柴禾不够用了,见秋缘抱着一大捆柴进来,便笑道:“弟弟来得可恰到好处,再晚一会这火就熄了。”秋缘赶紧把柴禾放下,抽了几根添到火堆上,这时听到“嗯……”的一声,回头看去,原来三叔醒了。
“三叔,你终于醒啦!”乌都一声欢呼,赶紧拿一块布垫着将瓷碗取下来,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瓷匙,便端着热腾腾的粥走过去。
乌东吃了粥,终于缓过劲来,慢慢地能说话了。当下乌泰细细询问起他这一路的经历,为何一个人饿倒在破庙里。
原来,两个月前,乌东受族长之命,前往南安城办事,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山匪。这些山匪实力不弱,乌东虽然是淬体七重的修为,依然不敌,不但盘缠被抢,人也受了内伤,要不是拼力逃出,恐怕早已曝尸荒野。
因为身受内伤,加上盘缠被抢,乌东挣扎着回家的路上,最终饿倒在这破神庙里……
乌泰安慰了他几句,又将秋缘介绍给他,并且告诉他,收秋缘为义子的事。
乌东听说是秋缘将他救命的口粮让给自己,救了自己一命后,便挣扎着起来要道谢。乌泰忙按住他,说道:“你现在有伤,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以后你就是他三叔,等他到了乌查部族,你多多照顾他便是了!”
乌东也是豁达之人,听大哥这么一说,便点头称是。当下,两人稍微商量一下,便决定立即回部族。
一行四人一路往南走,在乌泰父子的精心照料下,乌东的内伤渐渐恢复了。不消半个月,四人便回到了屛北城。
两个多月前,秋缘从这个伤心之地带着满腔仇恨离开,可现在,他又回来了。
点点滴滴往事,又随着熟悉的景象,一一浮现在他脑海里,秋缘的呼吸渐渐急促,他的双目中,充满了浓浓的恨意。
“怎么了,弟弟?”乌都最先发现了他的不寻常。
“哦……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秋缘紧握的拳头放开了,眼中的恨意也渐渐消失,他望着乌都关切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感动。
“好了,终于回到屛北城了,乌都,我和你三叔去城里采办些东西,你带你弟弟四处转转吧!”这时,乌泰开口道。
一路上,乌泰从秋缘口中,了解了很多事情,他知道,屛北城,给秋缘留下了太多伤心的回忆,但这些回忆,需要去做一个告别,才能开始新的生活,便有意给他创造这个机会。
乌都年纪虽然不大,却很懂事,当即答应了,便带着秋缘离开。
他们先去了城郊的草料场,两个月前被一把火烧光的军马草料场,如今重新进行了修建,但依然留下来火烧过的痕迹。
秋缘不知道,这场大火,在屛北城的玄甲卫中,引发了不小的震动,但追查来追查去,却找不到凶手,只找到被掩埋起来的老军的尸首。因为老军不是玄甲卫正式编制人员,最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死,并不值得玄甲卫大动干戈,除非他们认定这是针对玄甲卫的报复行为。
在掩埋老军尸首的地方,秋缘没有找到当初立的那块墓碑,也找不到老军的墓了,或许老军的身份太卑微,人们觉得他没有资格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安息之所。
秋缘想要回来告祭一下老军,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新的归宿,今后的生活将不再流离失所。但是,现在,他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老军。
或许,当初老军只是因为孤寂,想给自己找个伴,才收留秋缘,也许他根本不会在意秋缘的未来会怎么样。
在这个世界上,除非你拥有足够的实力,让别人仰望你,尊敬你,否则,没有人会记得你,没有人会在意你。
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默默离开草料场,秋缘又往那个小山村走去。
那里,有两个人,真正在意自己的未来,真正希望自己过上美好的生活。只是这两个人已经不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