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阳光格外温暖,昨晚元宵之夜,城里到处燃放着烟花炮竹用以庆祝,经过一夜之后,空气中仍然残留着烟花的火药味,赤水河边一个小村庄外面,一个衣着简陋但却十分俊朗的年轻人,正急急忙忙的穿过村里破旧的房屋,向村庄深处走去,村庄的人们还在熟睡,这年轻人步履很轻,怕是惊扰了大家的美梦一般,急急的来到一个比其它房屋更破败的小院子跟前,轻轻推开那扇用枝条简单捆成的栅栏门。
栅栏门正对的小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从屋内迎出来:“离儿啊,昨天你怎么一晚上没回来,让娘担心死了,咳咳。”这老妇人不仅双腿半残,从她的咳嗽声还能分辨出她有严重的肺部疾病,俨然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
被唤为离儿的年轻人赶紧放下手里的药包,上前扶住母亲:“娘,您咳嗽的又厉害了,昨天傍晚我进城给您抓药,本来想着抓了药赶紧回来,结果碰上禁卫军封城,说是什么王宫里丢了东西,禁卫军要封城捉拿贼人,结果弄的我一晚上没出城,清早城门一开,我就急忙的赶回来了。”他扶着母亲坐在院儿里一个光滑的石磨上:“娘,你坐下歇着,我先去给你弄点吃的。”
老妇人面目慈祥,两鬓微有白霜:“哪还有吃的,米缸面缸早就空了。”
年轻人露出为难之色:“实在不行,我先去旁边王大伯家借一些。等煎好了药,不吃饭怎能吃药呢?”
老妇人叹了口气:“这年头兵荒马乱,朝廷无道,谁家光景都不好,口粮也都不宽裕,上次从你王伯父家借的粮食到现在还没还,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去借呢?”
这穷苦的村子名曰赤水村,村子旁边有条赤水河,从麟离记事儿的时候,这河里的水就是血红的颜色,但毫无腥臭之味,反而极为甘甜,用木舀子把水舀出来,舀里的水马上就变的和普通河水一样清澈,这儿的河水只有在赤水的河道里才如鲜血般殷红,这穷苦的赤水村本来是无人问津的弹丸之地,就因为有赤水河而让这村子远近皆知,至于河水为什么是如此殷红的血色,到现在也没人说的明白,二百里的芦苇荡把赤水码头紧密的围住,让赤水村成了一片世外桃源,微风吹过,芦苇荡里被风扬起的蒲公英就漫天飞舞。
一个衣服上打着层层补丁的老头,推开麟离家的栅栏门:“麟离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正经找个差事,娶个媳妇,回来好好孝敬你娘了。”
麟离苦笑:“家里穷的三餐都吃不上,谁家姑娘愿意当我媳妇,伯父,我家又断粮了,我正寻思到你那儿再借点粮食呢。”
王伯进到院子里,把一个白色的布口袋塞到麟离手中:“算着日子,你家也该断粮了,这不我给你送来了,我是看在和你爹过去有交情的份上,我是可怜你娘。你说你整日的游手好闲,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不赶紧找个营生,偌大的王城难道就找不到一个糊口的差事?”
赤水村离王城很近,从村口向东眺望,能看见王宫高高的穹顶。村里有二百多户人家,但没有庄稼,精壮的年轻人早都去城里赚钱了,只有一些老弱的村民摇着渔船,在赤水河里打渔,赤水河里的鱼十分肥硕,味道鲜美。麟离被王老头说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二十出头还靠着打零工维持生计,还需母亲做针线活补贴,脸上着实挂不住,别家二十多岁,连娃娃都生下来了。王伯一边数落麟离的无能,说他连老娘都养不起,一边离开院子:“书读的再好不当饭吃,赶快把那些书简烧了,踏踏实实找个差事养活老娘吧。”
麟离羞愧难当,都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他把白布袋里的米倒进米缸,弄了些清水和米混合在一起下锅,米中有不少砂砾,但能有米吃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不多会,铁锅里飘出热气腾腾的米香,他扶着母亲坐到那个快断了腿的破木桌前,盛了一碗递上去,小心的吹着热气:“娘,你先喝点粥,我去河边看看能不能钓条鱼,给你煲汤养养身子,然后去后山砍点柴换钱。”
老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手帕,打开之后露出一对精致的玉镯:“你还会砍柴啊?娘都不知道我的离儿居然还会砍柴。喝完粥去城里把这镯子当给当铺,换些钱来赶紧把欠王伯家的粮食还上,剩下的钱做点小营生,或者找个铺子交上保金去当伙计。”
麟离把镯子推回到母亲手里:“这是爹留给你的唯一的遗物了,怎么能当呢,不能当的,娘,你放心吧,我肯定能赚到钱的,王伯父说的对,书读的再好也不顶饭吃,以后我就不读书了,专心供养娘亲。”说着拿起旁边放的钓竿,直奔赤水河边。麟离一路小跑赶着去河边,因为钓完鱼还得去后山砍柴,如今除了出苦力砍柴,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赚钱的门路,走的正急,身后有人叫他:“麟离哥,走慢点,走这样快干啥去?”麟离转身一看,原来是自己光屁股长大的玩伴方万,方万也抱着钓竿,他有些胖,气喘吁吁的追过来。
麟离问:“你抱着钓竿也是去钓鱼?”
方万回答:“是啊,不钓鱼,抱钓竿干嘛,粮食不够吃,靠水吃水呗。”
于是二人一路同行,方万小心翼翼的说:“哥,你知不知道我妹子方婷就要结婚了啊,可惜新郎官儿不是你,是邻村的一个大户,我妹子从小就和你要好,你们也算青梅竹马了,我妹子眼见就要结婚了,你怎么一点不着急呢。”
麟离吐了口气,望着渐渐升起的太阳和远处微波粼粼的赤水河:“急有用吗?我家里这么穷,你爹要这么多彩礼,把我这个人卖了都拿不起。起初是伤心的,后来想想,总不能让你妹子跟着我,吃饭穿衣都是问题吧,方婷妹子嫁到大户人家,对她对我,都好。”
二人沉默很久,一路无话,本来方万还想说几句,但终究是忍住了,到了河边,麟离给钓竿装上蚯蚓,一甩手臂把钓竿甩进河里,就和方万沿着河边坐下,静静的等候鱼儿上钩,不多会方万的竿子就上了鱼,他欣喜万分的支起树杈子点了堆火,从腰间掏出匕首三下五除二把鱼剖洗干净,架在火上烤,很快就散发出阵阵鱼香味儿。若不是赤水河里的鱼,恐怕赤水村一半的人都要饿死。
方万一边翻着烤鱼,一边说:“麟离哥,你爹临死的时候,不是留给你娘一对玉镯子吗,那是值点钱的玩意,实在不行,你就把那对镯子卖了,换了钱把我妹子娶回去,反正我只想当你的大舅哥。”
麟离目不转晴的盯着鱼漂:“胡说!其一我绝对不可能打那镯子的主意,那毕竟是我娘对我爹唯一的念想了,其二方婷也绝对不会嫁给我,不为别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管穿衣还是吃饭,我哪样都不沾边,怎么能连累方婷跟我吃苦呢。”
方万还想说服他:“可是你读书好,人好,学问也大,我妹子也稀罕你,我妹子说了,只要凑起彩礼钱,他就一定嫁你,凑不起来,我爹那一关是着实过不去的,你也知道我爹那个人,就认钱。”
麟离打断他:“读书好,人好有个屁用!横竖都不如钱管用!不如粮食管用!”正说着话鱼漂猛的沉下水面,麟离一展愁容,一把拉起钓竿:“哎呀,上钩了,今天娘亲的鱼汤有着落了。”拉起钓竿,一条肥硕的红色锦鲤扑扑楞楞了半天,终于浮出了水面,这锦鲤比普通的鱼都大,浑身透着一股灵性,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那眼神中好像有话诉说一般,方万凑过去:“这鲤鱼长的好生奇怪,个头也足够大,赤水河里有河神,河神统领着一些虾兵蟹将,这条鱼八成是河神手下的一个喽啰,要不咱把它放生了,反正时间还早,再另钓一条。”
麟离急赶着去后山砍柴,哪还管这么多,顺手把锦鲤扔进竹子制成的鱼篓:“就这条了,我娘还在家等着喝鱼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