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三月离别,四月悄至,丞相府上下一片红火,奴仆脸上分分沾染喜气。
大堂正位,丞相一脸怒意地望着满屋子红色,只想将这些东西全摘下来,全数当柴火烧了。叶琼羽身穿淡黄色的衣衫前来,笑道:“妹妹能入宫侍奉皇上,爹爹怎么反而不高兴呢?这可是妹妹的福分。”
丞相不语,紧抿着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出真相来,这可是杀身之祸啊!月妃娘娘,事到如今,叶霆已束手无策,若说出长欢的身份,太后不会让她活到明天。
为保长欢性命,无论如何,叶霆也不会说出长欢的身份。
丞相望了眼相貌出色的叶琼羽,本想着让亲生女儿嫁给陈潇,这样一来便可以断了长欢和皇室的联系,可偏偏太后下旨让长欢参加选秀。冥冥之中似有玄机般,长欢注定与皇宫脱不了联系。
“爹爹,您在想什么?”
叶霆挥了挥手,不愿多言,心中太过沉闷,他需要出去透透气,正欲转身离开,大门的方向却传来了陈潇的声音。
“叶丞相!”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满是怒气,上好缎子做的金丝黑靴似生了风般,快步走向丞相,剑眉紧皱,就似动了怒气的火神般。
他是将军,陈国的战神,所有的威武和怒火只会体现在战场上,私下的他擅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待人温和,做事谦卑。今天这副模样倒是第一次见到,是什么事情让他乱了分寸?
有个女人见了他就像蝴蝶见了花儿般,张开双臂,不顾大家闺秀的仪态,牢牢怀着陈潇的手臂,若是往常,他会估计她是丞相千金做做样子,可此刻,他的内心燃烧着一团怒火,嫌恶地将她甩开。
如王者般站立在叶霆面前,怒道:“叫叶长欢出来!马上!”
叶霆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心中虽被陈潇的威严震慑,但面上装装还是可以的。
“不知小女所犯何事,将军如此震怒。”
一问,陈潇哑口无言,这完全是私人感情问题。因为一时怒火中烧,他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事情轻重的判断力,只知道冲到丞相府找叶长欢问个明白。
丞相府后院,偌大的院子内清静无声,几个手端衣衫、首饰的女子进进出出。屋内,铜镜前,叶长欢细心地描眉,紫鸢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挽着好看的发髻。
“小姐,我刚去看花轿是否准备妥当时,看到将军怒气冲冲到了府上,开口就要找您。”
描眉的手指微微一颤,原本精致的眉毛被托的老长,平静的眼底泛了些许涟漪,装作毫不在意道:“这么些日子都未曾见他找我,今日我入宫,他倒有兴致来找我了。”
他来找我做什么?是下决心带我离开了吗?陈潇,你心里最在意的是我,对吗?
忽然,院内传来一阵吵闹声,远远便听到丞相阻拦的声音:“将军,长欢正在梳妆。”
琼羽也拦着道:“潇,妹妹马上就要上皇上的花轿了,此刻闯入是对皇上的不敬。”
不提皇上还好,这一提皇上气就直涌而上。
“叶琼羽,别用皇上做挡箭牌!我陈潇丝毫也不畏惧!”
陈潇站在房门口,对着里面喊道:“叶长欢,你给我出来!”
话音落了一会,房门丝毫不动,不光是陈潇一脸紧张,就连周围的仆人们都紧张地看着房门。
长欢啊长欢,当爹爹求你,别再跟陈潇有联系了!
叶长欢,你若出来见他,我要你死在储秀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就快到吉时上花轿了,门却依旧不打开。
房内,紫鸢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低声问道:“小姐,见吗?”
似没有听到紫鸢的话般,秋水般的眼眸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盈盈起身,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风起声静,一身新娘红妆似火般娇俏,精致的妆容将她独特的韵味发挥到了极致,她不美,不艳,却拥有只有她叶长欢才有的特色。
她是叶长欢,世间只有她一个。
“大将军来访,不知所为何事?长欢院子清静,容不得有人大声呼叫,还望将军注意身份。”
她一出现,他的怒火一下子消失殆尽,耐着性子道:“为何你执意要进宫?明明就有机会拒绝。”
陈琪给她一个机会拒绝入宫,他是知道的。因为这是他去要求陈琪的,他记得陈琪这么回答他:“我给她一个机会,若她执意入宫,你便与她情意尽断,你做你的骁骑大将军,她做我的妃子,永不相见!”
本以为,叶长欢会抓住这个机会,可偏偏事与愿违,当他听陈琪说她甘愿入宫,他的心瞬间抓狂,什么理智,什么伪装,全都滚一边去。
精致的柳叶眉微微上扬,眼底闪过一次惊讶,他怎么知道自己有机会拒绝?呃,也对,面具跟他是好友,想必是面具告诉他的吧!
“大将军,您说这话倒是让长欢糊涂了,我现在要入宫侍奉皇上,这与您忠君爱国不谋而合,您现在跑到我的院落内问我为何执意进宫?”长欢冷笑,眼眸尽是冷意:“将军,您这变脸的功夫让长欢汗颜。”
她在生气,他知道,她很自己,他也知道。
“长欢,不要入宫,好吗?”
他语气中的恳求让她心颤,若是前些日子,他这么对她说,她会不顾一切地拒绝入宫,只要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她会不顾一切地随他离开。
现在,她对他只有恨,只有怨,只想狠狠报复他,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告诉她不要入宫。
闭上眼,手指紧握,指甲间渗透身血丝,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掌心的疼痛。
对不起,我输给了自己,高估了自己对你的爱,我对你爱不够纯粹,只要你稍稍的背弃,我便会像疯了一般报复你,伤害你。
不,怨不得我,陈潇,你若早些挽留我,我们亦不会到今天的局面。
这场爱情中,我们不输给对方,只是输给了自己。
嫣红的唇微微上扬,高贵地挺直身板,端庄大方:“有道是,木已成舟,覆水难收,皇宫,”长欢一顿,心里尽是冷意,她几乎感受不到心跳的节奏:“长欢入定了,将军若不嫌弃,不如护送长欢入宫,就当是给长欢送嫁吧,一别昔日恩情。”
送嫁?亲自将她送到陈琪的身边?一别昔日恩情?好狠的词!叶长欢,你够狠!这一刻,陈琪才明白一句话,男人永远狠不过女人。
好看的俊脸满是黑雾,离的远些的人都可以感受到陈潇身上的怒火,他怒了,却无法对长欢发脾气,只因他舍不得。
长欢微微抬头,白皙的脖子如染上一层光晕般。平静的眸下,早已天人交战。
有一个声音说:原谅他吧,他爱的人终究是你。
有一个声音说:叶长欢,他对你的伤害仅仅一个服软就可以弥补了吗?
吉时似乎到了,她也该下决定了,视线淡淡地扫了一眼院落里的人,她们的形态还真是搞笑,叶琼羽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叶霆的表情很是奇怪,叫人看不懂,还有一干奴仆们,他们是在关心还是在好奇,估计等着看戏的成分多些。
脑海间忽然闪过面具的样貌,若是他在,他是希望自己入宫,还是……
真是可笑,我怎会想起他来?我入宫与否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可是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期待什么?长欢自己也不清楚。
院子里沉默了许久,所有的人都以为陈潇会拒绝这个不可理喻的要求时,他却郑重有力地开口道:“好。”
他的答应在她意料之外,她以为他会负气离开。白皙的小脸微微一愣,不敢置信地望着陈潇,随即小脸上满是高傲道:“长欢多谢将军。”
丞相嫁女,入宫选秀,阵势浩荡,十里红妆铺地,喜乐绕城不断,金银鲜花四散,骁骑将军送嫁。
他高昂坐在宝马上,英姿飒爽,如王者般,出来看热闹的女子纷纷羞红了脸,却忍不住多看两眼。只可惜,他的双目如冷锋般,紧抿的薄唇似在压抑怒气般。
双拳紧紧抓着缰绳,心中不断地重复一句话:长欢,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面一顶奢华的花轿羡煞众多未出嫁的女子,心想着,若自己出嫁时能坐上这么好的花轿该多好。
花轿内,纤长的手指紧紧抓着喜裙,掌心渗出的汗水浸湿了帕子,双眸紧闭,心里再次天人交战。
陈潇,你若现在不顾一切带我走,我便做你的新娘。
不,叶长欢,不可以,他是伤害过你的男人,你怎么可以轻贱自己!
最终,叶长欢向自己妥协了:带我走,过只有你我的日子。
马蹄声起而落,一声又一声,敲击着他和她的心,外面的喜乐声、嘈杂声统统消失殆尽,透过薄薄的盖头,厚厚的轿帘,她似乎看到他高坐马背上的身影。
心底的声音急促:带我走,带我走。
马蹄声不再向前,花轿稳停,喜乐声也停了下来,黑白分明的眼眸席卷喜悦。
他决定不顾一切带自己远走高飞了吗?
一个声音打破了她的幻想:“到了。”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他说到了。明明是暖春,为何觉得冷的可怕,像是要冻成冰人般。
到了,皇宫到了,你我也到头了。
陈潇,就这么再见吧!你做你的忠臣,我做我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