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对孙雨洋来说,这一天下来,还算是有悲有喜。也可以说是无悲无喜。但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孙雨洋没想过要走。至少,也要等到任枫廷他们回来。
尽管无法理解郝文逸为何要这样对待他,可他连质疑的资格都没有。
校园里依然很热闹。现在时间还很早,才八点许,再说明天也放假,想要闹到天亮都无所谓。
在这个时候,游泳馆反而开始热闹了起来,毕竟沙滩已经不适合了,天气依旧闷热,贪玩的少年男女们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享乐的机会。
安芷祺呆在房间里休息。孙雨洋自己一个人走了出来,在校园里游荡。
整个校园非常辽阔,望不到边,想要怎么逛都可以。身边不断掠过三三两两的人群,或是像他这样独自一人。孙雨洋在扫视他们的同时,他们也会打量孙雨洋一下,更多的,则是熟视无睹,和肩并肩背搭背的伙伴聊得火热。原来,真的根本就没什么人认识他。
孙雨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在大道上走,看过灯光交映,乒乓球桌前,羽毛球网下,篮球场,跑道上,足球场,一道道英姿飒爽的身影挥洒着汗水,不亦乐乎。
孙雨洋想要加入他们,却发觉早已不知该如何开口。
孙雨洋是不起眼的,一路走来,得到的注目,少之又少,像个平凡人一样。
仿佛始终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呵呵,才不是这样呢。
孙雨洋并不屈服,继续走。
图书馆里放着悠扬悦耳的纯音乐。一眼扫去,几乎全都是女生。除了传统的图书和书架,还设有电子书阅读室,音乐室,直播间,甚至电影院就在隔壁。
直播间在节假日无法进入,每天早上的广播,便是从这里录制。有人想要留言,可以通过这里,电台主持每天都会负责记录所有人的留言申请,并在次日广播上说出。夏青青也是其中的一位主持。电台主持人基本以女生为主。
电影院在节假日同样也是不开放的。这也是为数不多的、在周一至周五不限制学生身份的场所,每天晚上都会准时放映,所有人员免费入场。
楼上有乐器室,美术室,图书馆仓库,电脑室,生物室,物理室等等,全都关着门,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开启它们。
所以这里并没有人在。只有墙角的监控,孤单地散发着幽暗的红光。
上面是黑暗的,没有亮着灯,孙雨洋终究是没有走上去。伫足在楼梯的转折处,最终折返而下。
这栋楼的楼顶,是他与郝文逸首次碰面的地方。
想了又想,上去看一眼并没多大意义,还是作罢。
夜很漫长,孙雨洋去了很多地方,甚至在简陋拥挤的学生宿舍走廊前,穿梭而过。看见里面或多或少或无地坐着或躺着一些人,目不转睛地玩着手机。
孙雨洋本来有手机,后来把它扔掉了。
上面只有他父亲的号码,孙雨洋也只用它来联系父亲。
没什么用了,就扔掉吧。
孙雨洋当时并未多想。并不是因为恨,而是掺杂了太多不应解释清楚的东西。
还有一些不堪回首的回忆。都忘却罢,让它们随风飘远。
女生宿舍就不去了。她们不会敞开着门,被人看见她们在干些什么。而且对孙雨洋一个男生来说,这确实不合适,他也不想引起注意。
孙雨洋甚至还去了垃圾场。只是那漫天的刺鼻臭气,催促他匆匆离开。这里并没什么好逗留的。
最后只剩下了偌大的公园。
这里是小情侣们幽会的胜地。随处可见小径边的长椅下,女孩依偎在男孩身侧,或是甜蜜地说着悄悄话,或是恬静地享受两个人的时光。孙雨洋无意去置褒贬,但也不愿多看一眼。
公园里,只有很少的地方亮着灯,大部分地方都是阴暗的。只有一轮圆月,温柔地洒照着没有灯光照耀的大地。在这里,很容易便能寻觅到,她温柔恬静的目光。
孙雨洋在她的目光笼罩下失魂。
萤火虫也灌醉了他。
这附近再也没有别人了。
孙雨洋身心宁静,享受着月光的沐浴,和萤火虫的芬芳。
哦,不对,萤火虫是没有芬芳的。
可是,孙雨洋确确实实闻到了醉人心脾的芳香,甚至想不出来,是哪一种花儿。
这附近也没有花。
孙雨洋不由清醒了几分,开始试图寻找芬芳的源头。
只是走了几步。
原来,草丛中,蹲着一位黑衣素裙的少女。
她蹲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
乌黑且长的秀发,遮住了她白皙纤柔的臂膀。月光也洒照不到,她缓缓往前伸着的两只小手掌,在微微地发着抖。
少女小心翼翼地合上双掌。萤火虫依旧调皮地从她掌心逃脱,高高飞起。
如此近的距离,甚至清楚听见,少女为此而轻吸一口气,仿佛为萤火虫的狡猾所惊,或为自己的失手所懊恼。
孙雨洋不假思索地探出一只手掌,迎向那闪烁摇曳着的绿光,与其一同舞动着。不多时,萤火虫落在他的掌心,收起翅膀。似是屈服于他掌间优雅的舞蹈,甘于成为他的俘虏。
少女转身发现了孙雨洋,惊叫一声,连忙起身,并后退了两步。
孙雨洋这才得以看清少女的脸容。一时间,也是有些呆了。
此女之貌,似乎连梁洛妍也要逊之半分!孙雨洋暗自对比了好久,最后只能如此总结。
相比梁洛妍,眼前的少女,似乎少了一些令人亲近的气质,略似冰山,但仍使人萌生我见犹怜之感,让人忍不住,便想要好好爱抚一番。
胆子小的,也许就只敢远远的看着。
如果说,梁洛妍的美,是赏心悦目,能够治疗伤痛;眼前少女的美,便是让人不敢接近,唯恐玷污了一丝一毫。圣洁彷如谪凡仙女。
少女的眼神,似是彷徨不定。
孙雨洋微微凛然,这种眼神,好像见过。很快,孙雨洋便想起,郝文逸身边的丁灵,也显露过这样的眼神。彷徨,茫然,且略带哀伤。
孙雨洋手臂往前伸去,掌心依旧躺着刚才那只萤火虫。
少女看了看孙雨洋,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萤火虫,犹豫了一下,并未接过,而且用她略带沙哑的嗓音,怯生生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是怎么做到的?
小时候,在盛夏,孙雨洋常带孙敏去看萤火虫。孙敏喜欢看它们飞来飞去,并呵责孙雨洋不要捕捉它们。
孙雨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不是很喜欢它们吗,我做了个虫笼,抓几个放进去,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让它们陪你。这样,你就不会害怕,自己一个人了。
孙敏却说:可是这样的话,它们就没有自由了。没有自由,它们就不能快乐地飞来飞去了。
孙雨洋哄她:怎么会呢,它们的生命如此短暂,能够为你绽放它们的光彩,它们会觉得很荣幸的。
孙敏一点也不含糊:我不觉得。小洋哥哥,你快放了它们。
孙雨洋只得应诺:呃——那好吧。
于是,在夏天,每一个有萤火虫飞舞的夜晚,只要她想,孙雨洋便会带孙敏出来,一起看萤火虫。孙雨洋很想捉几个下来,等天亮了,看看它们还会不会发光,但他每次都忍住了。每一次都只停留在掌心,端到眼前,依依不舍地看好一会,最后任它们飞走。
久而久之,后来,只要孙雨洋伸出手掌,跟着萤火虫的轨迹围绕一会,萤火虫便会乖巧地落在他的掌心,随他摆布。孙雨洋把它们交到孙敏手里。孙敏这时便会欢喜地叫出声,待欣赏赞美的够了,便将接过来的萤火虫,往天上抛去。
融入漫天的光点中,又一次翩翩起舞,再也找不出是哪一只。
那只是很短的一段时光,后来便很少,以至于再也没有。孙雨洋赫然发觉,自己已经有好些年,几乎忘掉了这些小虫子。
回过神来,孙雨洋喃喃地道:“因为它们都很善良。只要你爱它们,它们就会依赖着你。”
少女被孙雨洋的话语弄得一愣一愣的,呆滞地道:“是、是这样的吗……”
孙雨洋微微翻转掌心,萤火虫落到少女肩膀上。
萤火虫爬了几步,展开翅膀飞走了。少女想要把它握在掌心的手臂,戛然滞住。
也许是为少女的容貌所动,孙雨洋在空气中挥动双臂,来回迈动着步伐。没过多久,三只萤火虫,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少女摊开的双掌上。
少女似已完全入迷,不由自主地重新蹲下,仿佛被手中的三个光点完全迷住,再也挪不开目光。
少女发呆时的美,更让人迷醉。孙雨洋失神过后,略有失意。
太过单纯的女孩儿。
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霎时哆嗦了一下,急忙站起身,将手中的萤火虫递到孙雨洋面前,并认真地道:“还给你了。”
孙雨洋再次伸出手掌,并没有接过萤火虫,而是在少女手心下,轻轻往上一脱。
萤火虫们飞走了。少女哆嗦着缩回手,并再次后退两步。
“我很喜欢你。可是,我哥哥不允许别的男生接近我的。”少女怯怯的目光,似是不敢再看孙雨洋。
“幺儿!”远处传来响亮的吆喝声。
“啊——我哥哥他来了,你快走……”少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急忙对孙雨洋说道。
可是,话音刚落,吆喝声的主人,已经来到了他们两人面前,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不知好歹的家伙!马上给我……咦?!”来者看清孙雨洋脸容,突然却惊咦一声。
“啊——”看清来者后,孙雨洋同样惊讶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