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孙雨洋这才依依不舍地提醒安芷祺,一同离开了游泳馆。
校门口不断涌进在外面嗨皮了一整个下午的男男女女们,仿似归巢的燕,三五成群,陆陆续续,有说有笑地。
想要吃晚饭可得赶紧了,不然一会又挤满了人。因为公告的事情,孙雨洋现在谁也不想搭理。整个下午,孙雨洋都是呆在安芷祺身边,没有任何纷扰。平民学生不认识他们,但当到了星期一,便再也不能安静下来了。
看见不少学生都被布告栏的新公告吸引,孙雨洋更是步伐匆匆,在换好衣服后,迫不及待的往食堂奔去。
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二楼。孙雨洋暗自侥幸,这时大厅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只依稀可见忙碌着的厨工们,隔着一堵玻璃,遥遥相对。
见此状况,孙雨洋毫不犹豫地往侧边的房间走去,选了熟悉的一间。据说这是梁舒颖的专属房间,没有人敢贸然占用。只是放假的时候,梁舒颖从来不会在学校吃饭,所以这条不成文规矩,并没有限定到节假日时的平民学生身上。
房门是无法直接从里面反锁的,得需要有钥匙才行。孙雨洋知道,在他们几人中,只有梁舒颖有钥匙。据说领班也有一把。
孙雨洋想找忙碌着不知踪影的领班拿钥匙,只为了不想被打扰,这个理由似乎牵强了些,再想了下,只好放弃这样的念头。
推开门,走进去,环视了一下四周,孙雨洋便知道,中午的时候这里应该坐满了人。一些布局和装饰被弄乱了不说,墙上仅有的一张照片,竟还被人信手涂鸦损坏。那是任枫廷和梁舒颖的合影,孙雨洋记得清楚,那还是他手执相机拍摄下来,并且洗成相片的。梁舒颖力排众议,兴致勃勃地将它贴在了门侧。才一个星期不到,却已惨遭如此“毒手”。
孙雨洋并不知道这是谁干的,也无从查起。有些不忿,却也生不起气来,只好默默将它揭下,收进怀里。
这时天还很亮,不过房间里还是昏暗了些,孙雨洋将灯打开,然后将空调也打开。
门只能闩上,并没有锁,任何人都可以拧开门把进来。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门外明显变得越来越嘈杂,毫无疑问是人越来越多。孙雨洋有些忐忑,不知道什么时候,门会被人从外面推开,并且会有一群人看着自己,也许会面面相觑。
然而孙雨洋的猜测错了。晚上在食堂就餐的人数要比中午足足少一半,因为在外面玩乐的同时,大多也顺带着解决了温饱的问题。要说到钱,也不要紧,因为有带队的请客,同样是免费的晚餐,省了来回跑不是更好;领队的也十分乐意出点小钱,以便在小团体中使自己地位更加巩固。
亦许此时在食堂就餐的,都是些孤独的人吧,他们可能甚至没有越出过食堂、宿舍和课室这三点连成的线。他们是否感到寂寞空虚呢,孙雨洋不想知道。
但房门依然是会被推开的,因为上菜的阿姨会脸带微笑地闯进来。
孙雨洋只点了两个菜,大概也只够两三个人吃。
饭菜都稳当地被端到桌上后,阿姨便会迅速离开房间,将房门重新关好。不过,孙雨洋每次都能见到梁舒颖和端菜的阿姨乐呵两句,不带一点架子。阿姨脸上的笑容也会暂时更灿烂一些。
孙雨洋连谢谢都有点不好意思说。顿时又只剩下了他和安芷祺。两人相邻而坐,面对着窗户。
从这个角度看出去,没有任何建筑物的遮挡,可以清晰看见蔚蓝的天空,站起身还可以看到远处的公园一角。
孙雨洋没有站起身来收揽窗外美好风景的打算,除了蓝天,孙雨洋还看见了夕阳的余晖。所以他还是站了起身,并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
夕阳虽然美,只是当她含情脉脉地凝视向一双脆弱的眼睛时,眼睛的主人只会觉得她美得太过耀眼,从而想要闪躲开。
拉上窗帘后,房间内只剩下炽白的灯光。
孙雨洋慢慢静下心来,不作他想,不发一言,专心吃饭。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夹菜动作,终究是有一次,勾起了他的思绪。
换作以前,孙雨洋会毫不犹豫地给安芷祺夹菜。
那并不是很久以前,而是就在这个星期。
当时梁舒颖见了,顿时便嫉妒的不行,嚷着要任枫廷也给她夹菜。任枫廷觉得她的野蛮很有道理,于是一本正经地给她夹了一回。结果,梁舒颖根本不满意,嫌他动作不够优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喋喋不休地,两人又顺理成章地拌嘴开了。然后其余五人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戏,如果有的话,还可以顺便嗑点爆米花、瓜子什么的。
最后的结果是,郝思晴终于看不下去了,毅然站出来,手把手地教导任枫廷,该怎么去讨好梁舒颖,如何如何。最后梁舒颖总算没话说了。
因为郝思晴顺带着还指责了梁舒颖不应太过挑剔,要不然,她还会跳出来和她抢任枫廷。梁舒颖没了撤,只好悻悻地自认理亏。
和他们一起的趣事很多,夹菜风波只是其中一回。
只是到了周一,大家还能开开心心地一起吃饭吗?孙雨洋有不好的预感,恐怕这些快乐,再也一去不复返了吧。
然而,这些日子,在他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孙雨洋越回想越感触,并未迟疑多久,最终还是像原本那样,夹菜给安芷祺,神情和动作,像之前一样自然。
安芷祺略感意外,但掩盖不住脸上掠过的一丝欣喜,是不由自主的。
孙雨洋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只是过了没多久,房门被再次推开,却不是游走与各餐桌之间的端菜阿姨。
竟然是神尘。
神尘推门进来后,扫视了他们两个一眼,并未打破沉默的气氛。只见他捧着个盛满的餐盘,上前两步后,把它放到桌上,然后转身关上门,并且锁上。孙雨洋没看错,神尘用钥匙锁上了门。
神尘重新转身来到桌前,正欲坐下,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身形顿住,转而走向窗户,一挥手,将窗帘一下子拉开。
房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神尘转身,却见一道霞光直射在安芷祺脸上,并使得她眯上了双眼。
神尘盯着她看了一秒。随即转回头,掌指翻动了几下,最后在透明的玻璃上,随意一抹。
紧接着,神奇的事情便发生了。只见依旧透明无暇的玻璃,霎时却将所有夕阳的光辉,挡在了外面,再也透不进来一丝。然而,里面的人,依旧能够清晰看见窗外的景色。
在安芷祺眼中,顿时只觉得美丽的夕阳,一下子便变得不再耀眼。
她看着夕阳,夕阳仿佛也在端详着她,安静而祥和。
安芷祺知道,神尘不过是信手拈来,对他而言总是再简单不过。
神尘虽然远不如安道明那般过分关心,只会偶尔代替郝文逸去看望她。每次都会展露他那魔术般的神奇,以博取安芷祺的展颜一笑。
三年来,安芷祺每次露出笑容,几乎全都是因神尘而起。如果说,郝文逸是严寒中的坚冰,那神尘就是暖人心扉的火苗。偶尔间,安芷祺也会见到神尘冷峻的一面,但那绝不是面对着她。
神尘也对她讲过很多话,却也不是出自倾慕,或是别的觊觎。他的真诚,如他容貌般,令人迷醉。
“相信你们已经看过公告了。”神尘坐在两人对面,脸容平静,一点也看不出他刚才微笑过。
两人并未接话。
“对不起,芷祺,你大概在怨恨我。”神尘讲着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安芷祺,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神尘十指交合着,横在桌前,原先端着的餐盘,安静地躺在他腕侧。
“我……”安芷祺嗫嚅着,欲言又止。
“确实,这是郝公子的旨意。然而,对芷祺来说,我还是犯了错的吧。如果我没有将郝公子救出来的话,也许现在,就不会有人为难你们了。”
看起来,神尘好像还真的有点难过的样子。
孙雨洋愕然过后,便只剩下了无法言语的震惊。
“不……神公子别这样想,大家都是希望文逸哥哥能够平安归来的……”安芷祺不忍看见神尘自责,连忙劝道。
“孙雨洋。”
是神尘在喊他。
孙雨洋顿时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神尘。
“你恨我吗。”
神尘也在看着他,脸上盛放着的,只有认真。
孙雨洋不由颔目,漫无目的地思索了好几秒,然后摇了摇头。
“为什么?”神尘继续问道。
“你也是身不由己而已。”孙雨洋想了想,说。
神尘却不由笑了一声,是如此的复杂。“这样说,也并不全对。很多事情,实际上,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
“……”
“孙雨洋,你快走吧。郝公子真的不想看见你。”神尘劝道。
“……为什么?”这三个字,在孙雨洋喉咙里徘徊不去,终于是吐了出来。
“我不知道。”神尘答道。
孙雨洋默然。
许久。
神尘都已经端起餐盘吃了好一会。
孙雨洋忽然却说道:“我要参加比赛。”
于是神尘不得不又放下餐盘,重新打量孙雨洋。
“这并没有什么用。”这话并不是第一次讲了。
“会有意义的。”孙雨洋眼眸里,闪烁着几分坚定。
“先不说你胜出的可能性有多大,要是你参赛了,你可能会死。因为,这场比赛,是不限制生死斗争的。我可不认为,文逸会提醒他们对你手下留情。”
“……”孙雨洋再次无言。
许久才暗自苦笑——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安家之主的you惑,会使无数人为之疯狂的。
神尘劝他离去,已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连神尘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那他自己,就更加毫无办法了。
神尘没有再说什么,吃完自己的饭,便已起身,重新打开房门离去。
夕阳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