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有消息说牛大伟可能被调到经济开发区任副主任,没想到他却意外被挂了起来。陈楚歌很快被张扬退回靠山中学,受尽冷遇。那些“绯闻”也被人津津乐道。陈楚歌打落牙往肚里吞,独自承受痛苦,真有一种四面楚歌之感……
牛大伟离开乡里之前,曾找陈楚歌谈了一次心,告诉他已跟张扬说了他的事,让他安心工作。
陈楚歌也兢兢业业做好本分工作,以便得到张扬的肯定。没想到还不到一个星期,张扬就找他谈话了,说郝正仁对他不满意,让他暂时回靠山中学,等人事部门正式调动手续过来再来乡里上班。
陈楚歌这才明白在这场“党政打架”的斗争中,自己成了政治牺牲品。
陈楚歌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张扬办公室的。刚准备走进自己办公室的时候,他看见郝正仁冲自己得意地笑着,露出满嘴黄牙。对了,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办公室了,陈楚歌想到这一点,便折身往回走。
陈楚歌丧魂落魄地出了乡政府,魏大名看见情形不对,喊他也没有回应,只好偷偷跟在他后面。
陈楚歌沿着山路往山顶进发,表情是僵硬的,宛若一具行尸走肉。死的念头不时在他的胸中跳跃着,活着已经失去了意义。在他看来,人生不能没有目标,没有考取大学的时候,他活着的动力是考取大学;毕业后活着的动力是找一份好工作;在乡政府努力工作的动力是争取留下来。现在他又得回到那个令自己厌恶的靠山中学,从起点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起点,宛如一个句号。如果一开始没有这些变化,或许他也能平静地面对,像他的老师们一样在穷山沟里过一辈子,现在的他备感屈辱,被人奚落、替人挨过、受人欺骗,一颗心千疮百孔,对未来失去了希望,他想自己的生命也许就这样走到头了。
陈楚歌来到一处悬崖峭壁旁,下面是碧波荡漾的靠山水库,这里的环境很美,每年都有轻生的人在这里结束年轻的生命。现在的他只需轻轻地一跃,一切都结束了,再也没有痛苦,再也没有屈辱……
魏大名蹑手蹑脚地上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陈楚歌奋力地挣扎,旋即两人摔倒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你这个糊涂虫!”魏大名紧紧抱住他不放手。
陈楚歌摔倒在地,痛感让他清醒过来,那些冥冥中指引他的念头顿时消失了,说:“不干什么,我只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
“你胡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楚歌目光仍然有些呆滞,反问道:“老魏,你怎么来了?”
魏大名说:“你刚才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把我吓坏了,我怕你干傻事,就跟着来了。楚歌,如果你当我是朋友,有什么事情就对我说吧,倾诉出来会好一点,闷在心里会得病的。”
陈楚歌突然大恸悲声:“张扬把我退回去了,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这也正是魏大名担心的,他知道陈楚歌没日没夜地苦干,图的就是能在乡里留下来,现在他的希望破灭了,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魏大名骂道:“没出息!算我瞎了眼,结交了你这么个目光短浅的朋友。你的境界就在乡里这么丁点大的舞台吗?如果是这样,我不拦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魏大名说得没错,自己人生的路还长着呢,如果只是局限于乡里,未免像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魏大名见激将法凑效,接着说:“楚歌,古人云:‘峣峣者易折,佼佼者易污’,大凡有点才华的人往往自视甚高,也容易走极端。屈原就是典型的例子,他既自恋自傲,却又敏感脆弱,承担不起宦海沉浮的风波。不幸的是,他认定了今生要做楚怀王的肱股,哪怕怀王是夏桀商纣也在所不惜,一句话,他把自己卖给楚国王室了,非要抱这条粗腿不可。‘世人皆浊我独清’的自恋自傲,加上他极富诗人气质的敏感脆弱,以及痴心不改的楚王情结、楚国情结,这些都成了屈原的精神癌症。其实,活也需要智慧和勇气。有些人的确是死不起,更活不起。 但是,以屈原的政治抱负,应该能忍一时之气,留下此躯,跟大鬼小鬼们斗。当然,没有处在古人的真实处境,我们实在无法推断他沉尸汨罗江的真实想法。但无论如何,以死来了断自己,都绝非高素质的政治家所为。屈原无疑是一流的诗人,可惜,在政治上属于低能、弱智。还有西楚霸王项羽,拔剑自刎而死成就英雄之名,杜牧有诗云:‘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也是说他不配做政治家。毛主席老人家就是个政治奇才,一生经历过的起伏、风浪数不胜数。一点小小的失败算什么,古今中外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先失败而后成功的,用小失败换大成功,才是玩政治的最高境界。”
陈楚歌知道魏大名在劝告自己,牛大伟抛弃了自己,张扬也不要他了,但自己值得为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吗?这样一想,自己还真是太傻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们不要我,我还不稀罕和你们在一起同流合污呢。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自己怎么向要面子的父亲解释?又如何面对那些以自己为荣耀的乡亲?还有为了牛大伟和孙梅的事,自己没打着狐狸倒惹了一身骚,今后在靠山乡会有哪个女孩子看上自己?还有许许多多闲言碎语宛如漫天飞舞的唾沫星子,要把他淹没。“我现在进了这个是非圈子,想要出来难啊,你不清楚我心中的苦衷!”陈楚歌说。
魏大名见他瞻前顾后,便说:“生活就是一面镜子,你笑他也笑,你哭他也哭,所以你大可不必怨天尤人和自卑自怜,平淡往往不是坏事,兴趣和爱带来的是最恒久的美好,放弃一份欲望,坚守一份价值得来的是内心的一份平和。所有的烦恼可能都是庸人自扰,宽心就是宽自己的心,舍得就是先舍后得,活在当下就是感悟现在。缘起缘灭,因果轮回,如果我需要做完一件事情后又来忏悔,那我们就不要做,不要去破坏我们的价值观,我们做的每一件事上天都看得见。”他还告诫陈楚歌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而是自己如何看待自己;不要去执迷理想,也不要抛弃现实;不要依赖于他人,也不要过分强调自我;不要迷失自我,也不要去过度探究生命的意义。“现在你醉心功名,或许有一天你会像陶渊明一样挂冠而去,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说通俗点,神马都是浮云。”
陈楚歌陷入了沉思。他不是不坚强,也不是不自信,而是不能更淡定。不会在事物的变化中寻求自我的平衡点,内心的冲突让心情的天平失去了平衡。在面对变化的时候,没有淡定的心态,没有理智的思考,没有足够的信心,就这样让自己情不自禁地崩溃和消极。他想如果面对任何一件事情,自己多点淡定,是不是一切都海阔天空了?多点理智的思考,是不是一切都归于平静了?多点自我的信心,是不是从此就不会焦虑和沉闷了?在重压之下,选择什么?是消极,还是百倍地积极?是自虐,还是好好地爱自己?是死亡,还是坚强地活着?
经过一番内心的苦苦挣扎后,陈楚歌终于有了答案,他抓住魏大名的手,说:“老魏,谢谢你!有人说朋友是人生最大的财富,确实如此,如果没有你这个真心的朋友,我还不知怎么犯浑呢?”
魏大名脸上露出喜悦之色,他挽着陈楚歌席地而坐,两人唱起了臧天朔的那首《朋友》:“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如果你正享受幸福,请你忘记我;朋友啊朋友,你可曾记起了我?如果你正承受不幸,请你告诉我……”
牛大伟离开乡里当天晚上,张福来做东为他践行,除了杨燕和孙梅外,只请了邓军和杨海两个人。他当时准备多叫几个朋友来助兴,被牛大伟阻止了,他想如果自己是高升,来的人自然越多越好,现在赋闲在家,搞得兴师动众影响不好。
牛大伟无车可开,他离开乡里的时候将车子留下了。以前也有乡里的党委书记到新单位后,将车子带走的,但牛大伟考虑工作还没有安排,把车子带走太显眼。更何况那种车是个油耗子,跑跑山路还可以,如果在县城里开,还是轿车合适。
张福来接他来了,对他说:“老大,你要不嫌弃,我这辆车就送你,免得你没车出门不方便。”
牛大伟说:“老张,谢谢你的好意,等工作一落实,还不给我安排车吗?”
张福来点点头说:“也是,那这样好了,我让小赵随时听候你调遣,你要用车打他电话,让他把车给你送过来。”
牛大伟笑着说:“好,我跟你哪回客气过?”
张福来说邓军和杨海已经到了,问牛大伟要不要把他原来那个秘书陈楚歌也叫来?
牛大伟经他一提醒,本也打算让陈楚歌过来,但转念一想还是不妥,现在乡里议论说陈楚歌替自己背了黑锅,虽然事实是这样,但自己绝不能承认。以前因为工作关系常常在一起,现在没有工作关系了,如果还搅在一起的话,外界就会怀疑。等这件事情淡化以后再说吧。
这次张福来安排的饭店十分偏僻,车子在城郊结合部的小巷子里左拐右突,终于来到一家没有挂招牌的饭店前。
牛大伟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张福来回答说:“这是无名饭店,是我一个朋友开的,平时是他公司的食堂,偶尔也对外承接生意。这里环境清幽,关键是菜做得不错,而且干净卫生。”
一个中年人跑出门来迎接,笑呵呵地问:“想必这位就是老大了吧?”
张福来点点头,对牛大伟说:“这是我朋友金思阳,金阳钢构有限责任公司的老总。”
牛大伟和金思阳握了下手,说:“幸会,金阳钢构,构筑梦想。久闻大名,没想到今天能见面。”
金思阳没想到牛大伟把他公司的广告语熟记在心,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笑着说:“感谢老大抬爱,还请今后多关照,今晚我来做东。”
张福来说:“你改天请吧,今晚我先挂号的。”
两人进到包厢的时候,四个人正围着小方桌玩牌,见他们进来,大家放下手中的牌,围拢过来。
杨海说:“老大,黄建功外出考察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的事恐怕还要推迟一阵子。”
张福来有些不满,说:“这个黄建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早不考察晚不考察,偏偏这个时候考察。”
牛大伟笑了笑,说:“管他呢,这样也好,平时我一直忙,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了。”
张福来说:“老大,正好现在我也不忙,要么咱们带上杨燕和孙梅去香港玩一趟?”
杨燕在旁边拍手称好。
邓军插话说:“我看老大暂时还不能外出,这件事情还没有平息呢。”
牛大伟吃了一惊,问道:“那天苗书记不是下了结论了吗,怎么又要开始查了?”
邓军说:“我也是刚刚得知的,正要对你说呢,正巧老张来电话说晚上给你接风,所以现在告诉你也不迟。下班之前,苗书记把我叫去,说你的事有了新情况,让我明天带两个人去安中市第一人民医院找一个名叫程琳的女医生,是她给孙梅做的人流手术。他还给我两张你们的照片,让程琳辨认一下。所以,你现在千万不能松懈,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依我看这里面有名堂,一定是有人曝料了,而且这次人事调整只免职不任命也大有玄机,按照我们反贪部门的行话说是把屁股挪开,臭气才会散发开来。”
大家都吃惊不小,继而愤愤不平。
张福来骂道:“哪个缺德鬼干的?要是让我知道了,非阉了他不可。”
杨海也说:“邓检察长的话提醒了我,前天下午我看见包清明和苗健去黄建功办公室了,等他们走后不久,胡松林急急忙忙过来了。紧接着组织部就发了这个人事调整的文件,一共涉及五个人,先空挂不安排,许多人还以为黄建功想借机敛财呢,其实黄建功这个人很清廉,每年由我经手退的礼金就有十多笔,他当场拒收的就数不胜数了。有一次我亲眼见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借口送书给他,他二话不说打开书仔细查看,终于发现里面有一张银行卡,然后对那位老总说书他收下,卡你带回去,而且警告他下不为例。所以邓检察长分析得对,黄建功这么做恐怕正有此意,他怕你们这几个人去找他安排工作,干脆在这个时候出去考察。”
牛大伟见他们分析得有道理,说:“这招实在是高明,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想趁我大意的时候,出其不意拿下我。”
杨燕见几个男人愁眉苦脸,不以为意地说:“老大不是有个亲戚在市里当副市长么,让他出面说情,黄建功敢不听?”
张福来骂道:“谁让你多嘴?以后我们男人谈事情,你们女人不许插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黄建功是省委组织部长的秘书下来锻炼的,手里有尚方宝剑,就是市里的大老板也不敢拿他怎么样,他这个人软硬不吃,真要是有事犯在他手上,他可是六亲不认。”
杨燕一听尚方宝剑,这可是评书里常说的词,拿着它的人可以先斩后奏,吓得吐了吐舌头,跑一边看电视去了。
邓军说:“我看当务之急是搞定这个女医生,让她闭口,只要她不指认老大,就不会有事。”
张福来拍胸脯说:“这件事情交给我,保证明天她不会说老大半个不字。”
邓军说:“老张,这件事情交给你可以,但你不可以胡来,免得把事情搞大了。”
张福来说:“邓检,我老张是那种人吗?如果用钱收买不成,我让人吓唬她一下,我不相信一个女人可以不顾家庭。”
邓军点了点头,然后说:“还有那个陈楚歌,老大还在乡里的时候,他是言听计从,现在张扬主政,如果幕后主使是他,这个陈楚歌会不会临阵倒戈像袁世凯那样?”
牛大伟对陈楚歌一直有好感,尤其是这件事情,陈楚歌确实顶着压力替他背了黑锅。调查组到乡里那天晚上,邓军和他碰头的时候,大夸特夸陈楚歌和孙梅,说他们两个人比演员演戏还精彩。陈楚歌大谈公民隐私,孙梅呢则要跳楼,搞得苗健乱了阵脚,只好匆匆作罢。这两天陈楚歌不在身边自己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也想给他打电话,怕郝正仁知道是他打的便作罢了。听了邓军的话,牛大伟想了想,摇头说道:“陈楚歌这个人我了解,虽说浑身冒着傻气,但人品绝对没问题,他答应的事情也不会中途变卦。这样,最近两天我找机会跟他好好谈谈。”
邓军摆手说:“不可操之过急,我判断苗健是想到拿到证据后再找他们俩谈,以便证明他们俩说谎,这样才能突破两人的心理防线。你最好不要出面,需要你出马的时候我会提前给你电话。”
杨海插话说:“老大,陈楚歌虽说对你忠心耿耿,可那是因为你在位子上,能决定他的前程,现在你离开靠山乡,难保他不会做墙头草,做出卖主求荣的事来?”
牛大伟说:“这方面我也考虑过,人都有功利性,行下春风望夏雨,付出就是为了收获。不过这小子在官场上的经验‘一穷二白’,要想转变一下子也没有那么快。回头我再给他吃颗定心丸,保准让他继续做我的强盾而不做别人的尖矛。”
孙梅一直没说话,她说:“邓检察长,我可不想再见什么调查组了,搞得像是审问似的,陈楚歌说得对,这是我的个人隐私,我凭什么要对他们说?”
邓军说:“配合组织调查是每个党员的义务。”
孙梅笑了,说:“我不是党员,这么说我更可以不理他们了。”
邓军说:“这恐怕不行,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老大,你不配合不行,再说不是党员纪委也可以采取‘双指’措施,跟‘双规’差不多,但你可以像上次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弄得神经兮兮的,这样谁也不敢对你怎么样,更不敢逼你。”
吃饭期间,邓军见牛大伟上卫生间方便,跟着过去了,在卫生间里,他四处查看无人后,递给牛大伟一张手机卡,说:“老大,这是刚出来的神州行电话卡,面值50元,不用实名登记,我的号码比你的个位数小一位,这段时间咱们用这两个号码联系,等事情结束就毁了它。”
陈楚歌卷起铺盖回到靠山中学,同事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逢迎、巴结,而是表情冷漠,甚至是讥笑。
“我真以为他是个人才呢,原来是个蠢才!让人家给退回来了,把我们中学的脸也丢尽了。”“人才是人才,他是搞女人的天才,还没半年就把人家乡里美女肚子搞大了!”“有才无德,幸亏上面英明,他要是当了官,那还不得把漂亮的女下属全霸占了?”
这些议论丝毫不避讳陈楚歌,还有人当面警告他说:“陈楚歌,你在乡里胡作非为可以,但在中学给我放老实点,因为这里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如果让家长们知道你是个‘色狼’,他们还敢把孩子送到我们学校上学吗?”
这个警告他的人是学校的副校长,之前她还托陈楚歌在牛大伟面前美言,想等老校长退休后接班。
陈楚歌回房间的路上和学校“一枝花”迎面相遇,这个“一枝花”是老师们送她的外号,真名叫胡雅琴,长得白白胖胖,一张圆圆的鹅蛋脸上几颗雀斑特别显眼,要顽强地从皮肤里探出头来;眼睛细小狭长,单眼皮,见人一笑就看不见眼珠;一双手又粗又大,感觉不像女人的手,陈楚歌想她前世绝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顶多是个劈柴烧火干粗活的丫鬟。当陈楚歌到中学工作以后,胡雅琴一下子就瞄上了他,陈楚歌高大帅气,身材修长,尤其是有着一双浓眉大眼,时常让胡雅琴想入非非,从优生学上来说,一方的缺陷可以通过另一方的优势形成互补,她自己眼睛小,陈楚歌眼睛大,这样生的下一代即便眼睛不大,至少也不会像自己这么小。“一枝花”比陈楚歌早来一年,算是先进山门为长老了,加上全校老师恭维,愈加自视清高,真以为自己是“一枝花”,不时往陈楚歌房间跑,好像他们俩是天生一对的才子佳人。陈楚歌最大的梦想是走出山村,回到山外的世界,所以他待在这里每一天都感觉如芒在背。他想如果和“一枝花”结婚,这辈子就别想有咸鱼翻身之时了,他不想被“一枝花”套牢,何况她在自己眼里又不是什么天仙。每当这个时候,陈楚歌总是借故离开房间,到教室里或者到其他老师那儿串门,把“一枝花”扔在那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十分尴尬。后来陈楚歌借调到乡政府工作,“一枝花”去过几次,看见孙梅感觉自惭形秽,加上陈楚歌态度冷淡,也就渐渐绝了念想。
陈楚歌扛着行李向左,“一枝花”也向左,他向右,“一枝花”也向右。陈楚歌只好靠边不动,给“一枝花”让路。“一枝花”小眼睛朝他翻了翻,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昂起头挺着大胸脯骄傲地走了。走出老远,嘴里撂下一句话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娘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陈楚歌来到自己的那间破屋前,只见房门上了锁。这不是自己原来的那把锁,而是一把新锁,看来是有人住在自己房间里了。
陈楚歌看见总务主任在操场上,叫了一声。总务主任听说了陈楚歌被退回的事,现在看见他手里拿着行李,心里顿时明白了,看来这家伙真的回来了。
“小陈,不好意思,你的房间已经有人住了。”
“那我住哪里?”
“你问我我问谁呀?你还是去找老校长吧。有一句话我说了你别不高兴,学校可不是菜园门,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陈楚歌心想人一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穿道袍都撞鬼。一个月前,这家伙还托自己向牛大伟说情,想调到乡中心小学当校长,陈楚歌带他去找了牛大伟,牛大伟问了情况表示考虑考虑,即便这事没成自己算是尽到责任了,不承情也就算了,你总不能把我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恩将仇报吧。原来都是好同事,大家在一起亲如兄弟,因为自己人生的一个转折,一下子全都变味了。这难道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中国人的劣根性?陈楚歌看过这样一个故事:三个歹徒,劫持一辆大巴,把漂亮的女司机抛下车强暴,女司机呼救,众乘客哑然,唯一的瘦弱书生奋起,呼吁,遭歹徒殴打昏厥。歹徒得逞,女司机又上了车,喝令瘦弱书生,下去,我不载你了。书生很愕然,抗议,终于被幸灾乐祸的乘客跟司机逐下,大巴开动,到了一个悬崖处,直冲下山,车毁人亡,书生闻之,方悟美女之怪异举动,大哭。这个故事反映了人心的冷漠,结局是悲壮的,也确实让人出了一口闷气,但深思之,却如鲠在喉,令人哑然。
陈楚歌只好来到校长办公室,看见老校长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叫了一声“老校长”。
老校长听见了,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看他的报纸。陈楚歌只好又叫了一声。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听着呢。”老校长这次眼皮都没抬,好像那报纸有魔力一样。
“我的房间有人住了,请您另外给我安排一个房间。”
“你在乡里不是有房间么?你还住那吧。”
“我回来了当然要住在学校里。”其实陈楚歌在乡里的房间被郝正仁收走了,这家伙容不得他在乡里多待一分钟。
“楚歌啊,你的要求我理解,可你也知道学校里人多房少,我也很为难啊。要不这样,公共厕所旁边还有一间空房,一直放杂物,你暂时在那里安顿一下。”
陈楚歌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摆明欺负人嘛,那是什么房间,跟厕所比好不到哪里去,别说平时气味难闻,一遇天下大雨,厕所里的粪水就流到房间里。看来毛主席当年打倒这些臭老九是对的,这些人搞起人身攻击来比什么人都拿手。那天欢送自己的时候还号召大家向自己学习,并一路将自己送到乡里,现在自己落难,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变得十分势利。他忍着气,说:“你把厨房隔壁那间柴房给我吧。”
“这可不行,柴房离厨房近,如果把你那间换做柴房,食堂的师父搬柴禾要跑许多路,到时要求增加工资谁来付?”老校长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子。
真他娘的见鬼了!看来大家都一个鼻孔出气,就算自己是那只“落水狗”,大家还要痛打而后快。可是在学校里,老校长是老大,他说了算,陈楚歌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自认倒霉。
“那我授课的事怎么安排?”他问。
老校长这才又抬头看了陈楚歌一眼,说:“楚歌,你突然被乡里借调走了,我安排胡雅琴老师接手你的班,现在刚刚顺手,不好再调换回来。再说毕业在即,交给你我也不放心啊。胡老师原来的班由代课老师在教,学期没结束我也不好把人家退回去。当初你拍拍屁股走了,自己轻松,但给我们带来的麻烦可大了,又要调课又要找代课老师,整个教学工作都受到很大影响。现在你又突然回来了,你让我怎么安排?依我看,你还是回家待上一段时间,等下学期开始时再来学校,到时学校研究后统一安排。”
这是什么逻辑?可是老校长说得冠冕堂皇,陈楚歌本来就嘴笨,这下更无话可说,可他心里清楚,大家都当他是“洪水猛兽”了。或许在他们认为,自己不安心教书,一门心思想混入政界,工作不好好干,只会抱牛大伟的粗腿,还没有管好自己的鸡巴,现在出了事被人退回来,成了全乡的笑柄,给学校丢了脸,让同事感到耻辱,他们不给自己好脸色看是再正常不过了。
“我回家也没什么事干,还是在学校里待着吧,也可以给大家搭个手。”陈楚歌不想回家丢人现眼,毕竟在学校里这些人还是知识分子,要是回家被那些农民耻笑,他们嘴里说出的字眼更难听。
“随你便吧,我这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老校长交代完了,催促陈楚歌走。
陈楚歌来到厕所隔壁那间房间,里面阴暗潮湿,四壁和屋顶结满蛛网,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腐烂的气味,人一走进去,绿头苍蝇和蚊子乱飞。
陈楚歌打开门窗,让屋里的空气流通,但新的问题随即出现,外面厕所里的臊臭气味如大军压境,直扑而来。关上门窗吧,屋子里又像闷罐一样。
如果一开始到学校就安排这样的房间,陈楚歌心里承受会好一点,可是偏偏给他安排的是柴房隔壁的房间,上午九、十点钟就能闻上饭菜的香味,当时还有许多老师有意见,说他是新来的凭什么给他这样的优待,那时候老校长还振振有词地说人家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有本事你把毕业证书上的公章换了。后来陈楚歌住上乡里宽敞明亮的屋子,这跟他原来的房间天差地别。人从苦处往乐处走,就会越活越有滋味,如果再从乐处回到苦处,就会十分不适应,心理上有落差。陈楚歌现在就是这个样子,连香也闻不到了,专门闻臭,宛如从天堂掉到地狱,他的心情能好得了吗?他将铺盖往角落里一扔,想到乡里去向魏大名倒倒肚子里的苦水。
虽说陈楚歌对回来的遭遇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大失所望地往外走,被老校长叫住了。
陈楚歌心想别是又有什么难堪的事吧,他看了眼老校长的脸,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老校长说:“你那个同学真烦人,把电话打到学校来了,你告诉他这是工作电话,下次别往这里打了,要打往你家里打。”
陈楚歌心说我家里哪有电话,要不你给我家装一个,知是张春江的电话,连忙跑过去接了,他“喂”字还没出口,只听对方责怪道:“楚歌,你小子怎么了?到底犯了什么错被乡里给退回学校了?”
“一言难尽,有人不容我。”
“我打你办公室,有个中年男人接了,他说你被退回学校了,我问是什么原因,他说你不注意影响,不适合在乡里干。我想再问清楚点,他没好气地让我直接问你。你现在告诉我谁不容你,是不是那个人?”
陈楚歌知道他指的是郝正仁,便说:“算是吧,他是党政办主任。”
张春江说:“听他说话阴阳怪气的就知是个小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出来混,背后算计你的小人永远不会消失。对小人一定要忍让,退一步海阔天空,实在不行把属于自己的空间也让给他们,让他们如莺歌燕舞般陶醉吧。大人大度量,惹着小人就等于惹了麻烦,所以要敬而远之。你呀,恐怕眼里只有书记,不把他当回事,现在吃亏了吧。”
陈楚歌叹了口气,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合该我命中该有一劫吧。”
“你不是说书记对你不错吗?他什么意见,总不会听这个什么鸟主任一面之词吧?”
“书记调走了。”
“是高升了吗?那这个鸟主任也太不知轻重了,敢跟他对着干,回头还不整死他。”
“不是,目前惹了点麻烦,停职在家等候安排呢。”
“这下你惨了,我以前跟你说过,你听不进去,出来混什么时候都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今天书记在台上是你朋友,明天他的敌人上台,还不得有你罪受的?所以,他们玩他们的,你只能在旁边看热闹,如果你站错了队,将是致命的。”
陈楚歌心里够苦,他希望别人来安慰,可不想再听别人的指责,便说:“校长要用电话,回头我再打给你。”
陈楚歌挂断电话,出了校长室,正准备往乡里去,远远地就见父亲陈保国阴沉着脸过来了。
“爸,你来做什么?”陈楚歌拉着父亲往校门口走,他怕父亲看见自己的处境又要生气。
“你干的好事!没想到你这么没出息,工作不好好干,把人家女娃肚子搞大了,还骗我说人家身体不好。现在你让乡里退回来了,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我们陈家世世代代也找不出你这样不肖的儿孙!”陈保国仿佛开批斗会一样,连珠炮似的向儿子进攻。
陈楚歌知道父亲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事,跟他没法解释,便说:“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陈保国听了这话,更加火冒三丈:“你的事情?你还是不是我的儿子?你胡作非为不要脸可以,但我还要这张脸!你现在让我在全村人面前把脸往哪里搁?”
陈楚歌哑口无言,是啊,自己跟父亲脱得了干系吗?这是因血缘关系天生而成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为父亲刚刚挣得的面子一夜之间就没了,搞不好现在成了全村人教育子女的反面教材,父亲能不生气吗?他肚子里的气不可能冲别人发,唯一的对象就是陈楚歌,冤有头债有主,在陈保国看来,儿子不管多大,他还是自己的儿子,如果听任他发展下去,下一步不知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爸,我没做给你丢脸的事,有些事情对你说了你也不懂。”陈楚歌解释道。
“你个兔崽子,到现在还抵赖,全乡都在传这事,还能冤枉了你?我看孙梅也不赖,配得上你,你跟人家谈就好好谈,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担,可你偏偷偷摸摸的,等事情发生了再承认已经晚了,还把我的孙子给毁了,你妈气得在家里打吊瓶。”
陈楚歌没想到这事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自己千年的道行被这一碗狗肉汤毁了,除了牛大伟和孙梅这两个当事者心知肚明外,没有人知道自己的事是个天大的冤案。他内心烦闷,不想再跟父亲扯下去,便说:“我到乡里有点事,回头再跟你们解释。”
他走出老远,父亲的骂声还不绝于耳,除了那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理论,这次又增加了新内容,就是他那点出息都从鸡巴眼里冒了。
这个周末,陈楚歌像往常一样去给牛小鹏辅导功课。
牛大伟不在家,他妻子像没事人一样,热情地接待了他。
陈楚歌感到诧异,心想要么是她一点不知情,要么是她过于相信丈夫。还有,自己背黑锅的事她不知是否知道?
“老大工作的事解决了吗?”陈楚歌决定试探一下。
她说:“你还是等他回来问他吧。他工作上的事在家里从来不说,我也从来不问。”
陈楚歌“哦”了一声,心想这女人也真糊涂,连个丈夫都管不住。陈楚歌什么都没说就到牛小鹏房间去了。
当晚,牛大伟酒气冲天地回来了,见陈楚歌在,十分热情。
“小陈,陪我散散步。”
陈楚歌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讲,可能是在家里不方便,怕被妻子听见,便找了个借口。这家伙太精明了,怪不得妻子对他的事一点不知情呢。他答应一声,跟着牛大伟出了门。
牛大伟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来到莲花茶社,选了一处偏僻的小包间喝茶。
“楚歌,你的事我都听说了,难为你了。”牛大伟给陈楚歌面前的杯子注满茶水,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
陈楚歌心想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不过你牛大伟还算讲了句人话,事已至此,跟他计较也没有用,只好自认倒霉,便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这也许就是我的宿命。”
牛大伟将茶杯磕在桌上“嘭彭”响,骂道:“屁话!命运是靠自己掌握的,你摆布命运,命运就会听你的,如果你听任命运的摆布,你他娘的就认命吧!我问你为什么犯浑?多大的事就把你弄成这样?你要是从那里跳了下去,我牛大伟一辈子良心不安,想赎罪也没有机会了。你他娘的没出息!”
陈楚歌感到愕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大名来告诉我的,这家伙对你可真不错,让我无论如何要帮助你。”
“他这个人喜欢多嘴,你别放心上。”话虽是这样说,但陈楚歌心里挺感激魏大名的,他这个人不喜欢求人,居然为了自己来求牛大伟,看来这个朋友够交。
牛大伟冷静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忽然掏出手机,对陈楚歌念道:“楚歌,我再送你一句话:别和自己过不去,因为一切都会过去;别和小人过不去,因为他本来就过不去;别和社会过不去,因为你会过不去;别和亲人过不去,因为他们会让你过去;别和往事过不去,因为它已经过去;别和现实过不去,因为你还要过下去。人生就像秋千,有起就有落,起的时候要有落的准备,落的时候要有起的信心。”
“老大,我已经想通了。”
“做事情一定要设立底线,小偷也清楚有些东西是不能偷的,所以说事情万万不可做绝,落井下石的事千万不要干,给人方便才能与己方便,你就等着瞧好了,跟我作对的绝对没有好下场。”
牛大伟的话陈楚歌似懂非懂,像是一种告诫又像是一种暗示。陈楚歌察言观色,见牛大伟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心想他一定是开始组织大反攻了,也好,应该对郝正仁反攻倒算,彻底地教训他一下,让他记住:除了他爹,没人惯他那些臭毛病。
其实牛大伟已经开始了“反攻”,邓军到安中市第一人医院“一无所获”,那个女医生程琳被张福来找人吓唬几句,称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对于郝正仁所称的烟灰烙印也因无旁证而成为一面之词。还有牛大伟停职以后,乡里大部分干部都感念他的好,认为张扬是幕后主使,调查组卷土重来,一定是张扬落井下石,于是都对他十分反感,普遍产生了同情弱者的心理,不说牛大伟和孙梅的事,反而把乡里党政矛盾揭发出来。这些情况邓军也及时地一五一十对牛大伟说了,牛大伟判断形势对自己十分有利,也想利用这点大作文章来个反败为胜。他通过杨海得知黄建功下午考察回来后,第一时间赶到他办公室,把自己和张扬的矛盾渲染了一番,还主动要求承担全部责任。其实黄建功在考察期间一直关注着调查组的工作进展情况,虽说党政矛盾双方都有责任,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但牛大伟是书记,张扬是乡长,乡长必须服从书记的领导。同样作为书记的黄建功,很自然地站在自己的角度支持牛大伟,他说:“你说的情况我清楚,有人向上面写了你的举报信,是我安排调查你的,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对你要求严一点是对你负责,也是组织上对你的爱护。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心中有数。”牛大伟提出早点工作,黄建功说:“本来县委向市委组织部推荐你任经济开发区副主任,但考虑这件事情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还是暂时放一放。你先到宣传部任常务副部长过渡一下,把《龙山报》改版工作抓起来,等时机成熟,我再向上面推荐。”牛大伟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从黄建功那出来,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晚上,他和张福来等几个人小聚了一下,把黄建功的话向他们复述一遍,大家都向他表示祝贺。
牛大伟在听魏大名述说了陈楚歌的情况后,既震惊又感到过意不去,可当时他自己的工作还没有着落,哪有能力帮他?现在黄建功已经明确表态了,工作的事不日就可以落实,他本想等到新单位熟悉情况后再找机会与陈楚歌谈谈,看能不能帮到他给他一点补偿。但他没料到陈楚歌依旧像往常一样来给儿子辅导,丝毫不记恨自己,这让他大为感动,他决定给陈楚歌吃个定心丸,这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在事情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之前不乱表态,以免到时兑现不了既损自己威信,也让人轻视自己。想到这,他问道:“你现在情况还好吧?”
自己的情况好吗?陈楚歌想到一个成语,“四面楚歌”,或许他父亲有先见之明,早就料到了他的今天。现在他的情况糟糕透了,可以说是“阎王不要,小鬼不收”,到哪里都碰壁,被人冷嘲热讽不说,关键是看不见前途。他本想把内心的苦水向牛大伟倾倒,可他想到牛大伟现在也是麻烦缠身,自身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有心情听吗?不少领导喜欢下面报喜不报忧,不愿意听不好的话,自己如果说这些有用吗?既然无济于事还不如不说,当初进入乡里工作的时候,他就暗暗打算决不做“政坛祥林嫂”,遇到一些不好的遭遇到处逢人说,让人笑话。可是如果自己说“好”,牛大伟能信吗?还是实事求是吧。想到这,陈楚歌摇了摇头,就说了两个字,“不好”。
这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牛大伟浮想联翩,他似乎看透了陈楚歌的心理活动,对他的境遇感同身受,于是说:“楚歌,男人要学会扛事,有眼泪也要咽下去。钢铁是怎么炼出来的?我告诉你那是用血水和泪水浇铸的。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