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歌的一篇调研文章引起黄建功关注,之前,陈楚歌以楚歌为笔名在安中市报上发表的很多文章,黄建功都看过并且很欣赏。陈楚歌的水平早在黄建功视线之内,因此决定调他担任自己的专职秘书。陈楚歌一时间成为众星捧月的红人……
一连几天,陈楚歌耳朵里都萦绕着牛大伟的话:“有些人看你顺眼不顺眼都无所谓,可另外一些人就非同小可了,平时看不出,关键时刻他心里转一下弯,就决定你一生的命运。孟子说大丈夫以屈求伸,伸着的人谁不是屈过来的?做个大丈夫不容易,不然怎么叫大丈夫?一个中国人,能把屈伸这两个字放在心里琢磨透了,他就有办法了。屈就是蓄势,不蓄势怎么能有力?把自己看得太金贵就金贵不起来,这是生活的辩证法。不把自己看成什么,才可能成为一点什么,一开始就把自己看成什么,那到头来什么也不是,这也是生活的辩证法。”
陈楚歌明白在牛大伟眼里,自己之所以处处碰壁就在于清高,而清高是官场的大忌,也是领导最反感的。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在官场上领导就是伯乐,如果要做一匹千里马,那首先得找准谁是自己的伯乐。牛大伟虽然对自己不错,但他不够格。在龙山县,最大的伯乐就是黄建功,可身处他的位置,放眼一望,下面是万马奔腾,哪一匹是真正的千里马,恐怕他也难以分辨得清。按牛大伟的观点,自己必须毛遂自荐,先别把自己当作千里马,即便只是一匹普通的马,一旦黄建功这个伯乐认可,那他就是千里马了。也就是说是不是千里马自己说了不算,领导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牛大伟还举例说民国初的名妓小凤仙,如果跟了民工,就属于扫黄对象;她跟了蔡锷,则千古留芳了。不在于你干什么,而看你跟谁干。
陈楚歌琢磨着牛大伟的话,觉得不无道理。可道理毕竟是道理,还要看怎么实践。难道自己直接跑到黄建功的办公室,对他说我就是千里马,您用用试试看?总得找一个什么由头吧?总得知道黄建功这个伯乐喜欢什么样的千里马吧?总得有一个好的时机吧?
婚姻失败,前途无望,可日子还得过下去。陈楚歌在龙潭村是个闲人,在龙山报社还是个闲人。可闲得太久,自己恐怕就要变成废人了。既然闲来无事,陈楚歌便将自己这些时间来对农村工作的实践和思考整理了一下,写了一篇《关于新农村工作面临的机遇与挑战》的调研文章。恰好县委办公室和县委宣传部联合下文,在全县各机关、各乡镇开展一次农村工作调研征文活动。龙山报社是县委宣传部直管的单位,堂堂县委机关报纸,又是笔杆子集中的地方,自然是征文的重点对象。胡光军倒是想全力配合上级单位开展的活动,尤其他打听到这个活动是黄建功提议搞的,更是不敢怠慢。无奈下面的人不甚配合,交来稿件的寥寥无几。想想也是,这些人对农村工作真正感兴趣的有几个?那里出不了新闻,也出不了业绩。倒是远在龙潭村的陈楚歌认真对待胡光军发出的征文通知,写出来的调研文章一看就是经过详细调查和认真思考之后的心血之作,绝非临时捉刀的那种。胡光军饱含着欣赏加妒忌的复杂心情,替陈楚歌将这篇文章报送了上去。
令陈楚歌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命运就从这里发生了转折。
一个月后的一天,陈楚歌忽然接到了胡光军打来的电话,说接县委办公室通知,让他立刻赶回县城,去见黄书记。
黄建功亲自召见?!陈楚歌放下电话,一时没有愣过神来。胡光军在电话里并没有说明缘由,也许他跟自己一样,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因为上次调研的事?可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且没有下文。再说黄建功每年要做那么多次调研,要和那么多的人打交道,不可能对自己这样一个驻村小干部念念不忘的。
既然想不清,那就干脆不想了,去了再说。陈楚歌对县委大院熟悉得很,知道院子最里面有一幢三层小楼,是县委首脑机关的办公楼,黄建功就在这里办公,他的办公室在二楼的右边,紧临着会议室。左边依次排开是两位副书记的办公室、党办主任朱之文的办公室和秘书室,一楼和三楼分布着收发室、接待处、机要室、政策研究室、办公室等多个部门,全是为几位主要位领导搞好后勤服务的。这里是龙山县的权力中心,如同暴风眼一般,从这里发出的指令能够影响龙山县政治经济文化的方方面面。虽说陈楚歌供职的龙山报社也在这个大院子里,但他到这幢大楼里来却是第一次,因此心情既激动又忐忑不安,甚至有些恐惧。可是既然来了,还是咬牙坚持吧。
在县委办公室,朱之文对他很热情,说:“小陈,我正要找你呢,我们办公室缺人,跟组织部那边商量把你调过来,胡部长说你任职还没有到期,不同意中途换人,所以这事就耽搁下来了。”
又是胡松林捣鬼,可他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除非大老板亲自施压,否则谁能拿他有什么办法?陈楚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谢谢朱主任关心。”
朱之文说:“今天你来了,待会儿我安排你跟大老板见面,把这件事情敲定下来,只要他发话,组织部那边不敢不听的。”
陈楚歌心花怒放,想不到黄建功召见自己居然是这样的好事,能来党办工作的话,可比在报社强多了,更别提在龙潭村被挂在那里,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又想,要不是胡松林,自己或许早就到这幢小楼里办公了,看来官场上小人总是如影随形,在靠山乡的时候是郝正仁,在报社里是邢好逑,在龙潭村是许劲光和龙世保,现在又是胡松林。自己并没有招惹他们,但他们总是和自己过不去,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小人吧。但既然有小人,也就必然有贵人,事物总是辩证的,自己的第一任贵人是牛大伟,第二任贵人就是黄建功,还有其他形形色色帮助过自己的人,虽然算不上贵人,但至少算是好人,眼前的朱主任算是一个,便说:“朱主任,让您费心了。”
隔壁办公室里排队见黄建功的人很多,朱之文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朱之文过来皱着眉头对陈楚歌说:“以前是小叶管这事,现在他到西凤镇当镇长去了,这一大摊的事我代管着,要是你早点过来就好了。走,现在我带你去见大老板。”
黄建功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朱之文拿钥匙从外面开了,然后和陈楚歌进去,对黄建功说:“书记,小陈来了。”
黄建功正在埋头看一份材料,并没有应声,不停地用笔在上面圈圈点点。
朱之文示意陈楚歌坐下,然后转身出去了,并将门关上。
陈楚歌站着半天不敢动,面前的可是县委书记,要是在过去就是县里的大老爷,平民百姓见了可是要磕头行礼的。他仿佛置身于一块巨大的磁场中,周围一种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过来,让他动弹不得。
陈楚歌打量着这间办公室,面前是一张大班桌,由于屋子里光线有些暗,桌上的写字台灯亮着,黄建功在灯下看材料,他后面是半边墙的书柜,里面放满了书籍。他的左手边是一个木隔断屏风,里面是间小会议室,放着一张小会议桌,两边各摆放着三张木椅。他的右手边墙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八风不动”四个大字,没有题跋。
“小陈,坐啊。”黄建功合上文件夹,抬头笑吟吟地看着陈楚歌说。
陈楚歌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说了声“首长好”。
黄建功说:“小陈,你刚才也看到这块匾上八风不动几个字,我考过不少干部,有的干部摇头不知,这还好些,有的干部不懂装懂,说是东南西北和中风、白板、发财、听用,意思是我告诫人们远离赌博,简直是扯淡。现在我也考你一下,你说说是哪八风?”
陈楚歌没想到黄建功出难题,他想所谓“八风”一定是涉及对人的评价方面,略一思忖,便回答道:“首长,我也不全答得出来,我猜测应该是称赞、讥笑、贬损之类的。记得苏学士有诗云:‘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想必就是指人生达到一定境界,可以排除任何干扰、百毒不侵了。”
黄建功微微点头说:“这个解读还算透彻,虽然没有完全回答出来,但本意已经明了。我告诉你吧,‘八风’乃‘赞、笑、毁、誉、利、衰、苦、乐’也。”
陈楚歌醍醐灌顶,连忙说:“首长,楚歌愚笨,才疏学浅,谢谢赐教。”
黄建功笑着说:“不须放屁。”
陈楚歌吃了一惊,不明白黄建功为什么突然责怪自己,急得脸涨得通红,不知说什么好。
黄建功哈哈大笑,说:“小陈,你既已知道苏学士的诗,恐怕也知道这个故事,苏东坡作成此诗后,自鸣得意,把诗送给隔江的金山禅师。禅师读后,作了两个字的评价说:‘放屁’。苏东坡听说后,气得七窍生烟,立即赶过江去责问禅师,禅师哈哈大笑,说还八风吹不动呢,这屁还没有成风,就把你吹过来了。后来毛主席说‘不须放屁’,谦虚过分等于骄傲。现在我们的干部队伍中有些人靠‘利益’之风吹动一切,有利就图,无利推诿,是我很担心的,我的意见是如果理想信念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就是有屁放、有利取也不起什么作用了,所以但凡到我办公室的,我都要提一下这‘八风’,如果我们共产党的干部连个‘利风不动’都做不到,恐怕连作古的苏大学士地下有知,也要笑话了。”
陈楚歌没想到黄建功如此幽默风趣,这与他在台上板着脸训人判若两人。他由衷地说:“首长一语中的,果若做到八风不动,恐怕是神人了,但我想只要做到‘利风不动’,盖棺论定的时候至少也算是一个清官。”
人世间知音难觅,尤其是像黄建功这样的人,身处权力的中心,很少能听见真心话,连想找个沟通的人都很难。陈楚歌的一番话切中了他内心深处隐藏很深的那根弦,让习惯于掩饰的他也情不自禁叫好。“好!于我心有戚戚焉。等我不在位子的时候,能得到一个清官的评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黄建功本是个谈话的高手,往往三言两语就能洞悉别人内心的“渴望”,知道对方的目的。但从陈楚歌身上,他看不出丝毫的浮躁,觉得他很真诚,内心也很宁静,因而放下戒备之心,这样两个人的交谈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享受。黄建功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一种恬静的谈话氛围,来找他的不是谈工作就是想升迁,谈人生谈价值几乎没有,他想如果一个共产党员能够真正践行“为人民服务”这个宗旨,也就不存在跑官要官了。
末了,黄建功突然问道:“你在村里工作还好吧?那天调研的时候,大家谈成绩的多,讲问题的少,我就很纳闷,难道我们的新农村建设形势一片大好?为什么年年投入,农村发展还不快呢?城乡差距越来越大呢?我因此布置县里搞了一次征文活动,就是想大家都来谈一谈看法,真正地了解一下我们龙山县农村的情况。今天我想当面听听你有什么意见。”
陈楚歌忽然明白过来了,大概是自己写的那篇征文黄书记看到了,并且引起了他的重视。幸亏这方面的功课自己做得很足,否则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说:“首长,我也参加了征文活动,写的那篇调研文章,分析得不一定透彻,管窥之见,供您参考。我认为当前新农村建设存在的问题是缺资金、缺人才、缺机制,根子还是体制问题。”
黄建功对陈楚歌的好感越来越强,这个年轻人肯吃苦不算,还肯动脑筋思考。他饶有兴趣地听着陈楚歌的分析,不停点头,然后说:“体制是大环境,不能都说好,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嘛,现在我们的一些干部动不动就拿体制说事,不从自身找问题,不在制度执行上下功夫。我担心的是,如果干部们都把责任推到体制上面,形成了共识,这才是我们真正要警惕的问题。当然,很多机制改革也势在必行。就拿用人制度来说吧,我们强调的是德才兼备、择优录用,可现在放眼一望,真正的人才不多,倒是奴才庸才不少。还有跑官要官之风为什么盛行?因为跑要的人都沾了光,只有不跑不要的老实人吃亏,这就要求我们必须要创新用人的机制,首先关口前移,让跑要的人不能沾光,最好让他们吃点亏,把风气搞正,然后真正落实能者上、庸者下、平者让。实践证明只要机制一活,全盘就活。”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首长站得高看得远,今天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楚歌一直有怀才不遇之感,上次听了组织部那位退休的副部长关于任人并非唯贤的高论后,思索当前干部的现状,对当前的体制产生了很大的疑问,都说人才是第一资源,可大量的人才都跑到国外去了,这不能不说和环境无关。现在连腐败分子都含冤叫屈,表示自己曾经为党为国作出很大贡献,因为体制大环境影响,不贪不占吃亏。黄建功的一席话让陈楚歌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显然他在这方面思考得比较多,确实是这样,孟子云:“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有法不依,执法不严,违法不究,再有好的政策法规也无济于事。
陈楚歌正在咀嚼消化黄建功的话,忽又听他说道:“听说你在龙潭村驻点时,一个人将水关乡的干部队伍顶了个人仰马翻?”
陈楚歌一愣,嘴张了半天,这才结结巴巴挤出一句:“这……我不是要和大伙儿为敌,我只是觉得农村利益过多集中在乡、村一些干部手中,老百姓没有受恵……水关乡几千亩渔湖承包问题……”
黄建功摇了摇手说:“情况我大体知道了。上次我去调研时,汪勇和张扬不主动提这事,我大概知道他们的想法。你也不说,我大概也知道你的想法。”
陈楚歌涨红了脸,说道:“首长……”见黄建功拧着眉头沉思,便将话吞了回去。
这时,朱之文进来了,提醒黄建功有一个老干部座谈会要他参加。
陈楚歌见状马上向黄建功告辞。他刚出黄建功办公室的门,隐约听见黄建功对朱之文说:“小陈不错,你对松林说一下,调他过来给我当秘书。”
官场上谁掌握了用人权就掌握的话语权。黄建功一发话,朱之文作为二传手马上传达给胡松林,胡松林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反对,而且只会屁颠屁颠地跟着大老板这个“中心”转。因为他知道一旦离了这个“中心”,他的命运就会发生改变。因此调令马上开出来了,各部门一路绿灯,陈楚歌没跑一步腿,仅仅才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关系就转到县委办公室了。
陈楚歌感叹如果按这种办事效率,我们的党政机关就高效很多,老百姓也不会有怨言。其实陈楚歌考虑复杂了,他的关系在龙山报社,属于县委宣传部,现在从宣传部到党办,算是党委部门内部调剂,组织部开出调令通知一下两边单位即可,相关的工资手续由两边单位的组织人事部门办理交接。
二楼秘书室,共有两间办公室,陈楚歌一个人一间,另外一间配备给两位副书记的秘书。
朱之文对陈楚歌进行一番叮嘱后,将黄建功办公室的钥匙交给他。
陈楚歌有些诚惶诚恐,因为在他看来,先进山门为长老,隔壁两位副书记的秘书比自己资格老,而且两人都是副主任科员,他自己却什么都不是,能够挤在一起有个办公的地方他就心满意足了,岂敢奢望和朱之文一样在这幢小楼的核心层拥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朱之文看出他的心思,说:“这间办公室是配给大老板的秘书的,你要记住,不仅是你,包括我本人,首先要为大老板服好务,其次还是为大老板服好务,如果有第三条,参照前两条执行。”
朱之文走后,陈楚歌摸了摸办公桌,材质是实木的,虽然比起黄建功的办公桌要小得多,甚至比牛大伟当靠山乡书记时用的办公桌也小,但他自己还没用过这样大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台电脑、两台电话机和一大组文件夹,还显得宽敞,文件夹上的标签分门别类写着“省委文件、市委文件、黄建功书记”等等,伸手可及,拿起来十分方便。
陈楚歌斜躺在藤椅上,感觉就像做梦一般。几年来的风风雨雨,涤荡在脑海中,一颗心已疲惫不堪,好在生活不会没有补偿,上天慰藉了自己奔波劳碌的心灵。正像诗人泰戈尔写的那样:“只管走过去,不要逗留着去采了花朵来保存,因为一路上,花朵会继续开放的。”确实是这样,过去的不管是美好的记忆还是带痂的伤口,都已飞速成为了历史,自己所要做的就是珍惜现在。
椅子后面靠墙的地方有一个书架,里面摆放着政治、经济、文史类书籍。陈楚歌信手从里面抽出一本《玉镜新谭》,翻开封面,只见上面写着“叶永志购于安中市新华书店”字样。叶永志就是陈楚歌的前任,他是从秘书室主任位置提拔到西凤镇当镇长的。陈楚歌见是他购买的书,便饶有兴味地看了起来。这是一本记录天启朝阉党罪恶的史书,主人公是历史上遗臭万年的大太监魏忠贤。
让陈楚歌颇感惊讶的是,魏忠贤原名魏四,原本表现得像是个忠厚木讷之人,从22岁入宫干了10多年倒马桶的活,闲暇之时无非喝酒赌博,经常被其他狡猾的太监们捉弄,久而久之,竟得了个“傻子”的外号。后来他当上了伙食管理员,负责太子的一个妃子王才人的伙食,虽然这位妃子生了太子的长子,但生活上并没有给魏四带来变化,因为皇帝并不喜欢这位太子,更何况太子下面的人了。魏四烧的是一口冷灶,也只有这样的冷灶,才轮到他,因此,同僚对他的讥笑升级,由“傻小子”变成了“傻大叔”。1619年,王才人死了,魏四被极偶然地调去服侍太子最喜欢的一个妃子李选侍,但也没改变他在宫廷中的地位。
陈楚歌越读越觉得有趣,魏四居然也站错了队伍,过去可不像现在,现在大不了丢官免职,而过去杀头不算还要株连九族。再忠厚的人也无法回避宫廷这口巨大的染缸,置身其中者,谁也无法从它的旋涡里面全身而退。几十年不思进取的魏四也不例外,见多了大太监们的翻云覆雨,自以为攒够了经验和眼光的魏四也跃跃欲试。1620年,自小喜好赌博的魏四,在宫廷政治斗争的赌桌上,押下了他入宫30年以来的第一笔赌注,起因是万历皇帝龙驭宾天,太子继位,而这位新皇帝居然在位不到一个月,便在纵情声色中一命呜呼。最高权力出现真空,李选侍开始觊觎垂帘听政的快感,她将皇太子藏匿了起来,为此顾命大臣们不得不放下身份,差一点与李选侍展开一场抢夺皇太子的肉搏战,最终扶持太子登基。但李选侍赖在亁清宫不走,魏四为李选侍鞍前马后,左冲右突,甚至代表李选侍正面与朝臣们短兵相接。他曾激动万分地责问杨涟:“母子一宫,有何不可?”但太子已经16岁,李选侍既非嫡母也非生母,最终被赶走了。这也再次证实了魏四其实不是一个很有眼光和能力的人,他在宫里悄无声息地待了那么多年,看惯了春花秋月、血雨腥风和皮里阳秋,最终还是没能学会审时度势,第一次战战兢兢地下注,就站错了队伍。这时候,爱情挽救了魏四。原来王才人的儿子,也就是现任皇帝朱由校的乳母客氏,是魏四的“对食”(又称“菜户”)。这个舅舅不爱、姥姥不疼的朱由校自小的生存环境使得他16岁尚未“断奶”,对客氏十分依赖,而且他年幼时魏四也照顾过他一段时间,甚至有一次下水救了他。当客氏提起魏四的时候,朱由校很快就忘记了这位“傻大叔”曾经站错队伍的历史污点,替魏四改了个在当时看起来相当光明的名字——魏忠贤,任命他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魏四输了赌局,却赢下了整个赌场,从此他不再是下注的赌客,而成了庄家。自此,历史上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上演了。
陈楚歌读得津津有味,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电话是朱之文打来的,说大老板要出去,让他开始跟随。
陈楚歌听朱之文介绍跟大老板的规矩:如果他要出去,首先通知司机将车开到楼底下,然后自己过去替他拿公文包、茶杯和手机,陪他一道下楼。上车的时候替他打开车门,并用手挡住车顶防止他碰头,待他进去坐定后再关上车门,然后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到达目的地后,陈楚歌也要先下车,替他开门。
这次黄建功是参加一个项目开工庆典,他端坐在主席台中央,两边是政府、人大、政协的领导和项目方的负责人。陈楚歌在台下等着,很快项目方的一位副总就找到他,说给出席的嘉宾准备了礼品,每人一件名牌衬衣,并给了他三张礼品券,黄建功和他以及司机一人一张,请他们到新百货大楼名牌专卖柜组去挑选。
黄建功剪完彩就回来了,在路上,陈楚歌向他汇报礼品券的事,黄建功淡淡地说:“你处理吧。”
陈楚歌回来向朱之文汇报,并将自己的那一张送给他。朱之文说:“你的心意我领了,衬衣我很多,你还是给自己添一身行头吧,跟在大老板后面形象也很重要。大老板的那份你交给招待所的服务员贺丽芬,由她帮大老板挑选,今后凡是大老板的礼品都交给她处理,我就不再重复了。”
陈楚歌答应一声。朱之文接着说:“你拿笔和纸记一下大老板这周的大致活动安排,临时有特殊情况需要变更的要及时向我汇报,咱们再进行调整,以后这块的工作要特别细心,千万不能出纰漏。还有凡是公务活动都要提前通知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参加,做好宣传报道。”其实黄建功的工作安排主要是他自己决定的,一般在周一的时候他告诉秘书这周有哪几项重要工作、大致的时间安排,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上级来人检查或者调研、地方突发事件都会打乱部署,越是在基层,主要领导的工作安排不确定性越大,除非召开党代会、人代会或者其他重要会议,否则都能够临时改变,一切以黄建功的意志为转移。
陈楚歌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有乡镇的领导,也有县直部门的负责人,问的都是同样的问题:“黄书记在不在办公室?”
很快,一班接一班的人马到了,大家都很守规矩,按先来后到的原则等着见黄建功,也有情况比较急的,央求陈楚歌优先安排。
陈楚歌知道这些人都是龙山县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是乡镇的一二把手,要么是各局委办的头头脑脑,要么是企业的老总。如果在以前,自己见着他们两腿发抖、站立不安,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对自己喜笑颜开、客客气气,在等待的时候,有的和他拉起了家常,有的邀请他到下面去指导工作,还有的要了他的手机号码,无非是以后联系黄建功更方便一些。也有一些没有级别的,但大多是上访的,对这些人,朱之文告诉陈楚歌不准安排到黄建功的办公室去,让他耐心地劝说他们到信访局去,黄建功定期会去那里接访。
陈楚歌一旦看见黄建功办公室里的人出来,便带着下一批人过去,从外面开门进去,然后向黄建功汇报还有哪些人在等着候见。黄建功听了,有时觉得哪项工作条件暂时还不成熟或者他不想见哪个人,便让陈楚歌转告让这个人等通知后再来汇报。有的情况比较急的,黄建功就会说:“你让某某过来吧。”这个时候就不管什么插队不插队了,一切得按书记的意见行事。
三番五次下来,陈楚歌感觉就像医院里的专家门诊一样,黄建功是老专家坐诊,所不同的是医院里病人是自己排队等着叫号进去,而这里是他带着他们开门进去,起初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关着门,而且每次开门多麻烦,后来才想通关着门说明里面有人,其他人不能打扰,至于每次自己开门是因为黄建功不会给他们开门,如果不是自己带他们进去任你敲破门他也不会开,这恐怕也是出于安全和免于骚扰的考虑。
中午,陈楚歌陪黄建功在小食堂就餐。他第一次见黄建功的面就在这里,不过那时他是在公共区远远看着,这次不一样了,他不仅和黄建功在包间里,而且还和他同一个桌子吃饭。他想要是他父亲看见了,还不惊得眼珠子掉到地上。
伙食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分量不多,都是些下饭的菜。黄建功吃饭很快,陈楚歌刚吃到半碗的时候他一碗饭已经吃完了,陈楚歌要给他盛饭,黄建功摆摆手说“够了”,然后拿起牙签剔牙。陈楚歌紧扒了两口饭,也搁下碗,用餐巾纸抹了抹嘴,意思是自己也吃完了。
“吃饱了吗?以前小叶吃饭细嚼慢咽,每次我都等他。”黄建功微笑着说。
陈楚歌点了点头。
“你写的那篇稿子我看了,很不错,有几处我做了修改,回头你在我办公桌上拿回去看看。还有,你通知一下开发区的主任助理牛大伟,让他上班的时候到我办公室来。”黄建功边说边起身,然后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陈楚歌答应着,亦步亦趋地弯着腰跟在后面,一如当年叶永志一样。
黄建功中午照例是休息,陈楚歌将他送到县委招待所的房间,还没到门口,隔壁一间房间里出来一位年轻的女性,身着招待所的服装,见他们过来,连忙打开门,替黄建功除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小贺,这是新来的秘书小陈,你们认识一下。”黄建功伸了个懒腰,边说边进房间去了。
“我叫贺丽芬,你叫我小贺就行,书记就交给我了,上班之前半小时你过来接他,如果临时有事我会提前给你打电话。”
陈楚歌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礼品券,说:“这个交给你。”
贺丽芬看都没看就随手搁在旁边的小条桌上,然后说:“书记要休息了,你回去吧,今后如果有什么急事,可在隔壁房间找我。”
陈楚歌回到办公室,从黄建功桌上取回自己的那篇调研文章,只见标题上面批着:“在《工作研究》上刊发,要求全县各级干部学习。黄建功。”陈楚歌大吃一惊,没想到这篇文章成了全县干部的必读材料。他继续往下看,只见许多地方黄建功都作了修改,有些地方改动幅度比较大,黄建功在背面替他重写了。陈楚歌看完,心悦诚服,不愧为省委组织部长的秘书下来的,不仅站得高看得远,而且文字功底也高人一等。
陈楚歌心里窃喜,到县委办公室才一天的时间,许多场面就令他目不暇接,单从接触人来说,层次很高,不像在乡里和报社遇着的尽是些无职无权的小卒,拿他老家农村的一句土话来说叫“槽里无食猪拱猪”,为点蝇头小利急红眼,他对这种内耗的环境极端不适应,并非不为而是不愿,因此往往被人认为清高,也自然而然被排除在各种利益小团体之外。在他看来,在官场上费尽心机搞好各方面的关系很累,到头来什么关系都难搞好,因为许多人都是双面人甚至是多面人,谁也无法知道哪些是真正的朋友,哪些是真正的敌人?在利益面前,当面是朋友、背后下毒手的例子比比皆是。现在好了,至少他可以不在这方面烦神,只需搞好和黄建功的关系就行,对于其他人不巴结也不得罪。
陈楚歌打电话给牛大伟,说书记要见他。牛大伟还没反应过来,问是哪个书记?
陈楚歌说:“还能是谁,大老板呗,否则谁敢召唤老大你啊。”
“你跟大老板在一起?”牛大伟还是将信将疑地问。
“我现在是他的秘书。”陈楚歌被调到县委给黄建功当秘书是他突然决定的,手续办得又快,除了朱之文、胡松林等廖廖数人之外,消息在龙山县官场上还没有广泛传开。牛大伟这两天正忙着几个大工程。因此也无暇打探到这个重要讯息。
“真的?太好了!楚歌,我说嘛,你小子痴人有痴福,走狗屎运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办公室。”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咱们见面聊。”
陈楚歌本想说大老板让他上班的时间过来,没想到那头已经挂断了。接着,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张福来打来的,向他表示祝贺,晚上请他到龙山会馆为他摆宴庆祝。
陈楚歌推辞说:“张总,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万一书记有事,我得跟着他。”
张福来笑着说:“陈秘书,咱们也是老朋友了,这点面子总得给吧?不管你忙到什么时候,我们都等你。”
陈楚歌知道张福来为人豪爽,也很要面子,便答应了。
张福来高兴地说:“兄弟就是兄弟,那咱们晚上不见不散。”
陈楚歌被他一口一个“兄弟”叫着突然感觉有些不爽,心想自己在村里落难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过去相救,也没见他支援一分钱扶贫,还有牛大伟,几次想见他一面都难,要不是看见他和女人开房间还真相信他开会的鬼话呢。现在自己重新有了利用价值,又都是“好兄弟”了。人就是这么势利,说到底也就是相互利用而已,否则他们为什么不和农民朋友称兄道弟?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许多人的生存理念中,或许追求的就是和官员、商人打成一片这种表面上的风光,而不在乎朋友价值的真正内涵。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这回打来的是邓军,也是向他表示祝贺,看来牛大伟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事了。
陈楚歌刚挂断手机,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连忙拿起话筒,那边说:“陈书记,我是汪勇,祝贺你荣升,今天晚上乡里安排在龙山大酒店给你饯行,我和张乡长恭请大驾光临。”
“汪书记,心意我领了,这边刚来事情很多,以后再说吧。”陈楚歌答应了张福来,对别的饭局只有推辞了。
“陈书记,咱们同事一场,你总得给点薄面吧。在水关厅,我已经预订了,你可一定要赏脸啊。”
“看情况吧,我争取过去。”陈楚歌见汪勇坚持,便同意了,他想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一方诸侯,不给面子交代不过去,今后还得搞好和他们的关系。
“楚歌,你现在红得很嘛,请吃饭都得排队了,什么时候轮到我啊?”牛大伟站在门口,看着陈楚歌笑呵呵地问。
“看我忙的,正准备下楼去接你呢,没成想被电话绊住了手脚,快请坐。”陈楚歌放下电话,边说边给牛大伟泡茶。
“不敢当,你现在是二号首长,我是来向你报到的。”牛大伟知道陈楚歌虽然比自己级别低很多,但他毕竟是“大老板”的秘书,官场上称“二号首长”,很多“大老板”的指示都是通过他的口和手传达出来的。
“老大,你别笑话我这个跑腿的了,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胜任呢?”陈楚歌谦虚地说。
牛大伟点了点头,说:“看来你适合在大庙里待,进步越来越大。有德自然香,低调点错不了。不过话说回来,不管你是跑腿的,还是伙夫,能烧上大老板这口热灶大灶,那也是万里挑一的。烧好了这口灶,不需你考虑,仕途上保准你一路绿灯。”
陈楚歌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仔细一想,原来是叶永志那本书里面的,魏四烧的是冷灶,在宫廷斗争中自然会成为牺牲品。现在牛大伟也这样说,而且在他眼里,黄建功是热灶大灶,不是冷灶也不是小锅小灶。现在多少人对着这口灶垂涎欲滴,想从里面分得一箪食一瓢饮,而他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权力磁场的效应就是越靠近这个中心,吸引力也就越强。陈楚歌记得牛大伟说过当年他那位副市长亲戚罗广材有一句名言:“在前面打冲锋的,不如跟领导兜风的。”这句牢骚话的意思是他冲锋陷阵打下的基础,黄建功仅仅因为上级领导的赏识就坐享其成。很多时候确实是这样,不在领导的眼皮子底下,领导就不容易注意到你,从而发现你、培养你,给你压担子。
牛大伟掏出一盒铁盒包装的中华,抽出一支递给陈楚歌,见他摆手,问:“还没会吗?不抽也好,这东西一上瘾想戒就难了。大老板反对人家在他办公室抽烟,我先得过过瘾,免得到时憋不住。”
陈楚歌给他茶杯续了水。
牛大伟嗔怪说:“楚歌,你这么大的喜讯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和你嫂子替你高兴高兴。还有这个杨海,也不对我说一声,等会儿他来了我要他好看。”
陈楚歌说:“杨主任外出招商去了,还没回来。我呢,也是昨天下午才正式过来上班的,没顾得上对你们说。”
牛大伟拍了拍脑袋,说:“瞧我这记性,都忙糊涂了,那天还是我给他饯行的呢,不就是半个月吗,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我以为他早回来了。张总给你打过电话了吧?今天晚上我们要给你隆重庆祝一番,本来应该是我做东,张总非跟我抢,说他明天要出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所以我就把机会让给他了。”
陈楚歌说:“你们对我太好了,楚歌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
牛大伟说:“大家是兄弟,在一起客气什么!你要这样说不就见外了。”然后他凑近陈楚歌轻声问道:“大老板找我什么事,没对你说吗?”
陈楚歌有些好笑,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没有必要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他摇了摇头,说:“他没说,我也不敢问。你猜会是什么?不会是你荣升的事吧?都一年多了,也该解决了。”
牛大伟叹了口气,说:“哪有这样的好事!我那事大老板这块没有任何问题,听说是在朱啸天那卡了壳,最近我在省里疏通关系,也找到一个和他能说得上话的人替我说情,现在只有听天由命了。至于大老板找我,估计是为开发区征地拆迁的事。拆迁这块工作归我管,前不久有个拆迁户上吊自尽了,他的亲属到北京上访,被县里派驻的干部堵在北京火车站,现在人已带回来了,区里正在做善后工作,大老板定是问这事。”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陈楚歌看了看时间,对牛大伟说:“我去接大老板,你在我这里等吧。”
黄建功过来了,陈楚歌替他开了办公室的门,将他的水杯倒满水,然后说:“牛助理过来了,在我办公室等您呢。”
黄建功眼皮都没抬,说:“让他过来吧。”
陈楚歌注意他两眉之间的川字拧在一起,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连忙过去叫牛大伟进来,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上班的时间还没到,胡光军过来了,说晚上安排给陈楚歌饯行。
陈楚歌知道不能提张福来已经安排了,便说:“我已答应了汪书记。”
胡光军笑容僵硬在脸上,说:“楚歌,你别忘了你是报社出来的人,今天上午还是我签字给你转工资关系呢。他汪勇有什么资格抢在我的前面?再说你在下面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阳奉阴违,当着大老板的面把你说得天花乱坠,背地里还不是贬你踩你?”
陈楚歌最恨这种伪君子,心想你胡光军还不是一路货色,自己从广告部到副刊部,宛如从天上掉到地下,后来又到村里,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如果地狱有十八层,只怕他也会一脚把自己踢下去。“老总,报社是我的娘家,又和党办同在一个大院里,机会多多,还是改日吧。”陈楚歌推脱道。
胡光军说:“你能这样想就好,你要不是到报社来,要不是我安排你下去镀金,你能有今天这样风光吗?现在我亲自来请你,你自己考虑怎么办吧?”
陈楚歌说:“胡总,今天晚上我答应了人家,不能爽约让人家误认为我摆谱,为了表示赔罪,明天晚上我请大家。”
胡光军说:“不要你私人请客,这样吧,明天晚上我提前预订了,你不能再答应别人。”
陈楚歌点头答应,胡光军满意地走了。
下午,祝贺的电话更多了,也有请吃饭的,陈楚歌是能推则推,推不掉的预约了时间,后来他翻了记事本统计了一下,吃饭的预约已经排到了半个月以后。
牛大伟出来了,告诉陈楚歌他猜测得没错,果然是那事。他临走时说下班的时候开车来接陈楚歌,陈楚歌表示这样不好,龙山会馆很近,走路也就十来分钟,还是走过去好,免得他开车来太显眼。牛大伟一想也对,便没有再坚持,让他下班后早点过去。
桌上的电话机响,陈楚歌一看是那台内部电话,来电显示“9001”,只响了两下便断了,知道是黄建功找自己,连忙跑过去。
黄建功说:“你通知在家的常委,晚上8点钟开个会。”
陈楚歌拿出朱之文给自己的内部电话号码本,这是县委办公室印的,每隔一两年更新一次,而且每逢大的人事调整后必定更新,里面是全县四大班子、各部门包括在龙山的条口单位的领导班子成员以及二级机构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几大常委陈楚歌知道,但电话本上只有办公室和住宅电话号码,没有手机号码。陈楚歌一个个拨打办公室号码,只有纪委书记的电话打通了,其余的常委没打通,显然不在办公室。他向朱之文请示怎么办,朱之文从抽屉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他说:“这是县里四大班子领导的手机号码,你储存在手机里,这样使用起来方便。通知领导开会你不必一个个打电话,这样麻烦,另外领导们如果在开会或者应酬,你打电话过去他们也会反感,最好的方法是你以办公室名义群发短信,这样领导们就知道了。”
陈楚歌给常委们群发了短信,然后打电话给汪勇,让他提前安排晚餐,因为晚上要开常委会。紧接着,他又打电话给张福来,告知此事,说不知道开会什么时候结束,让他们别等自己。张福来说:“你的事要紧,这样吧,我们吃过饭后玩会牌,等你会议结束后请你吃宵夜。”
陈楚歌说:“也只好这样了。”正当他挂断手机,看见田明义进来了。
“楚歌,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老牛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田明义埋怨说。
“您请坐,我去给您倒茶。”
“别忙了,我来是请你回家吃饭,我让你妈做了几个你喜欢吃的菜,我还有一瓶珍藏了30年的茅台,今天咱们一家得好好庆祝一下。”
“今天真不行,晚上8点钟还要开常委会。”
田明义叹了口气,说:“楚歌,我这人还算开明吧?对你也不薄吧?这次下派任职我还在黄书记那里替你说了不少好话,他才把你那个村定为联系点的。不管你和小曼之间有什么,但你不回家也不对,再说你们还有孩子,你这个做父亲的不能因为工作把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吧?”
桌上的那台内部电话机响,陈楚歌说:“书记找我有事,恐怕得出去,回头我再跟您解释。”
陈楚歌过去,黄建功说:“省里来了位老领导,在滨湖山庄,我过去陪一下。”
陈楚歌回来当着田明义的面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开车到楼下等。田明义见他果真要出去,便告辞走了,临走丢下一句话,让他明天晚上回家吃饭。
陈楚歌陪着黄建功来到滨湖山庄,朱之文和接待处的主任已提前到了,向黄建功汇报安排的情况。
黄建功和朱之文陪客人,陈楚歌和一些后勤服务人员在另外的包间就餐。他告诉司机龚刚,自己临时有事出去一趟。龚刚说:“大老板在这里,要找你怎么办?你不能还没来就坏了规矩,到时找骂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陈楚歌说:“龚哥,就一小会儿,你提前打我电话,我马上赶回来。”
陈楚歌打车赶到汪勇那里,称晚上要开会不敢喝酒,以茶代酒表表心意吧。大家见他忙也就没有勉强,酒席刚进行到一半,陈楚歌的手机响了,是龚刚打来的,他把情况对大家说了。汪勇说:“陈秘书,你能来就够意思,我让司机开车送你过去。”
晚上常委会结束后,陈楚歌送黄建功回到房间,然后赶去参加张福来为他准备的晚宴。这次放开手脚喝了起来,大家挨个给他敬酒,加上杨燕在边上殷勤劝酒,陈楚歌很快喝高了,凌晨时分牛大伟将他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