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躺在夜明珠上面，全身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龙把他吞入口中。
爷爷站在桥墩之上，露出一股如释重负般的笑容，一条血丝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可他浑然无觉。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张文远不明白，爷爷设下这个局，拿自己的子孙作为棋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心灰意冷，闭上眼睛不忍再想，此时的张文远，只感觉眼角是无比的酸楚。
古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感觉吧。
只是，好像哪里不太对——
被黑龙吞噬的话，不是需要进入它的咽喉，然后滑入肠道吗，可是为什么他现在没有这样的感觉？
“嗷——”
一阵激烈的震动从身下传来，张文远睁开眼睛，却见黑龙不是为何进入了夜明珠中，它似乎不甘心被束缚，不断在夜明珠中上下翻腾。随着龙身的挣扎，夜明珠变得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他疑惑着，没想到爷爷还有降龙伏虎的本事，可是几十年来相安无事，爷爷为何要装死设下这个局？
爷爷重新盘坐的桥墩上，双手捏了一个法印，口中念念有词。
与此同时，黑龙挣扎的更为激烈，夜明珠越变越大，好像随时都被冲破。此时，东方逐渐发白，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眼看着天就要亮了。
爷爷见状，突地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手中的法式变幻的更快，他的身体左右飘摇，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将之飘走。
他的脸色如同金纸，张文远看到这里，知道爷爷的大限已到，顿时感觉内心惶恐，越来越是悲伤。
爷爷突出的鲜血刚一接触夜明珠，便生根发芽，接着分裂出无数触手，像一张大网，将夜明珠牢牢包裹。
如同山峰一般的夜明珠逐渐变小，最后恢复成鹅卵石般大小，在空气慢慢飘荡，落在了老爷子的手中。
老爷子拿着夜明珠，右手轻轻一扫，一股力量从张文远的身下传来，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已经躺在爷爷身边。
“爷爷——”
他看着面如金纸的爷爷，忍不住叫唤出声。
这位八十三岁的老人，此时此刻是如此的陌生。这是那个郁郁寡欢的爷爷吗？
隐藏着如此高超的能力，设下如此复杂的局，降服如此凶恶的黑龙，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小孩，见到爷爷你不高兴吗？”
老爷子拿着夜明珠，抬起脚步想朝张文远走去，却是一个踉跄跌掉在地。献血顺着他的嘴角留下，不多时，便在桥墩上留下一片，可他还是死死地抓着夜明珠，仿佛只要一松手夜明珠就会凭空消失。
张文远看着爷爷，看着爷爷一步步朝自己爬过来，再也忍不住眼角的酸楚。
这就是他的爷爷，从小将他抱在膝上，教他唐诗宋词，逗他欢声笑语的爷爷，此时他双眼充满慈祥，这样的爷爷，又怎会害他？
“爷爷——”
他哭出声来，此时此刻，他真恨自己太无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爷爷在自己的眼前不断地消逝生命。
“小孩，你恨爷爷吗？”
张文远看着爷爷，看着他逐渐涣散的眼神，这一刻，他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爷爷的意思，拼命地摇了摇头。
“爷爷的时间不多了，你不要说话！”
张文远再次点点头，只是眼角如同丢失了阀门，泪水止也止不住。从十年前耳聋开始，他一直立志做个硬汉，这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眼泪也是如此的多。而一个男人也会哭得如此伤心。
老爷子说完那句话，已是强弩之末，他看了张文远一眼，忽地咬了一下舌尖，猛地坐了起来。
“去！！！”
他盘坐在地，拿出夜明珠往张文远头上一丢，那夜明珠如同被一只手牢牢掌控，缓缓向张文远的耳上移来。
张文远躺在那里，任凭爷爷操纵着，这一刻他为自己怀疑过爷爷而羞愧。
夜明珠来到距离他左耳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在这个位置，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条黑龙在夜明珠里狂暴地游动着。
紧接着，他只感觉大脑里开始分裂，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疼感再一次出现。
张文远强忍着，冷汗一遍又一遍从身上滚落，可是想到爷爷的现状，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力量激发他内心的狠劲，竟然期待这股撕裂可以持续下去。
不得不说，张文远是个自虐狂，只有在自虐的时候，才能减轻自己内心的痛苦。
在他即将承受不住的时候，耳道中一阵蠕动，如同无数毛毛虫在里面爬。紧接着，一条小虫钻了出来，那条小虫全身闪着金黄色的光芒，如同夜明珠发出的光。
小虫从张文远的耳道里出来后，缓缓地向夜明珠游去。
他看着这条小虫，然后又看向黑龙，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同时又疑窦丛生。
小虫和黑龙长得太像了，黑龙被困入夜明珠后，已经变成了小虫子般大小，而从他耳朵中爬出的小虫，恰恰便是一条黄色的小龙。
“张河口百年之内必出‘人中之龙’。”大奶奶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张文远耳中响起。
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让他如何能去相信？
“耳上有龙是为聋，小孩，事到如今，你解脱了，你会不会恨爷爷？”爷爷气若游丝，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愧色。
“爷爷你——”
张文远张大着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竟然听到了声音！
他在无声的世界里度过了十一年，现在再一次听到了声音！
难道十二岁那年，就是因为这条小龙他才会耳聋的么？可若是如此，为何爷爷与他老爹都是聋子？
黄色小龙爬到夜明珠上，也不见它如何动作，身子逐渐融入珠内，发光的夜明珠重又失去光芒，变成一颗平平无奇的夜明珠。只是一黄一黑两条小龙印在其中，如同一块沉淀了千万年的琥珀。
“爹，你为什么要这样！”不知何时，老二张人声面如死灰地趴在桥下，看着爷爷，满是怨恨。
爷爷见到自己的二儿子出现，也不说话，全身纵立而起，抓起夜明珠朝张文远的脑后猛地一拍，一瞬间张文远只感觉一块硕大的石头被贯入后脑。
“去！——”
原先被黑龙喷出的水柱，之前被爷爷施法击退，此次此刻，重又返回，爷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张文远丢上老石闸，再也承受不住伤势，一头栽进水中。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过张人声的问话，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出了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