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轻妇女因为护理一个患传染病的孩子,一连几个星期没有参加社交活动。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孩子康复了,自己参加了一个舞会,在那里她遇到了阿尔芬·都德、保罗·布尔热以及马尔赛、普勒奥斯特。他们对她很友好,而且谈吐风趣、幽默。这些作家们和他们的画像一样,只有马尔赛除外,因为她没见过他的画像,但他看上去却像前天来病房消毒的防疫官员,这是她这么多天来见到的第一位来访者。所以,这个梦可以理解为:我应该参加一些娱乐活动,而不是在这里长期护理病人。
不论我们所做的梦多么复杂,它们中绝大部分都可以理解为“愿望的实现”,而且它们隐意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它们大都是简短的梦,这与那些复杂的梦形成明显的对比,而引起权威学者们注意的主要是后一种梦。但尽管如此,我们仍要花一些时间和精力来研究一下那些简单的梦。从儿童身上可以发现这些简单的梦,因为儿童的精神活动比成年人简单。正如研究低等动物的结构或发展有助于研究高等动物一样,儿童心理学的研究也一定有助于对成人心理学的理解。
孩子的梦,常常是最简单的愿望的实现,这比成年人的梦更加明了、浅显。尽管它们非常枯燥,却依然能提供有价值的证明——梦的本质是愿望的实现。
我曾由我的子女收集了不少这样的梦。
1896年夏天,我们全家到荷尔斯塔特旅游,我那5岁零3个月的儿子做了一个梦。我必须说明一下,那时我们住在靠近奥斯湖的小山上,天气晴朗时,我们可以看到达赫山,如果用望远镜,就能清晰地看到山上的西蒙尼小屋。孩子们常常用望远镜来看它。在出发前,我对孩子们说,我们的目的地荷尔斯塔特就在达赫山的山脚下。他们听了都十分高兴。由荷尔斯塔特再入耶斯千山谷时,孩子们因那变幻的景色而兴奋不已。但是不久,5岁的儿子有些不耐烦了,只要看到一座山,便问:“那就是达赫山吗?”而我每一次都得说:“不,这只是它下面的一座小山。”就这样几次以后,他就再也不说话了,甚至拒绝同我们一起去一个陡坡上看瀑布。当时,我想他一定是累了。但第二天早晨,他就满脸高兴地跑来说:“昨晚我梦见我到了西蒙尼小屋。”这时我才明白,当时我说要去达赫山时,他就期待着到他天天用望远镜憧憬的西蒙尼小屋去。而一旦获知他只能以山脚下的瀑布为终点时,他失望了,他不满足,但梦使他得到了补偿。我曾试图询问这个梦中的一些细节,但其内容却十分空洞——“你得走6个小时的山路就可以到了。”——这全是他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我的朋友也曾告诉过我一个像我儿子做过的十分相似的梦。梦者是一个8岁的小女孩。她父亲带着几个孩子步行去维也纳附近的多恩巴赫山区看洛雷尔小屋。但因动身太晚只得中途返回,答应孩子下次再去。在返回的途中,他们看到一个去哈蜜欧的路标,孩子们便吵着要去哈密欧,但父亲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也答应改天再带他们去。第二天一早,这个8岁的小女孩十分高兴地对父亲说:“爸爸,昨天夜里我梦见你和我们一起去了洛雷尔小屋和哈密欧了。”她已迫不及待地事先完成了她父亲的许诺,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记得我的二女儿3岁零3个月的时候,我带她去奥斯湖游玩,那是她第一次穿越奥斯湖,也许是在湖上停留的时间太短,所以到岸时她不肯下船,而且哭得很伤心。第二天清晨,她告诉我她做了个梦,在梦里她又去了奥斯湖。无疑这个梦使她的愿望得到了实现。
我8岁的大儿子,曾做过实现幻想的梦。他梦见他同阿基利斯一起坐在欧密地斯驾驶的战车上驰骋沙场。原来前一天他的姐姐送给他一本《希腊神话》,他读了之后兴奋不已。
如果把儿童的梦呓算在梦的领域的话,我可以举一个我所有梦例中年纪最小的孩子的梦。我最小的女儿在19个月的时候,一天早晨她呕吐不止,一天也没吃东西。当天晚上,我听到口齿不清的梦呓:“安娜·弗(洛)伊德,草莓、野(草)莓、煎蛋(饼)、布登(丁)、面包粥……”那时她总是习惯先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加上她想要的东西。她在梦中说出的一大串食物的名字一定是她最想吃的食物。“草莓”一词她重复了两遍,而且有一定变化,实际上表示的是一种抗议。医生把她身体不舒服归咎于草莓吃得太多,因此她在梦中就表示出对这种不受欢迎的判决的不满。
我不知道动物都梦到什么。但我一个学生所说的一个谚语却引起了我的注意,谚语是“鹅梦见什么?它梦见玉米。”而费连奇也曾记载过一句匈牙利谚语“猪梦见什么?它梦见粟。”关于梦是愿望的实现的理论,几乎可以概括在这两句谚语之中。
通过上面那些简单的例子,我们可以知道梦里隐含着的含义。当然,现实生活中有许多讽刺和贬低梦的话,如科学家们经常所说的“梦犹如空中楼阁”等。但一般而言,梦确实是反映了“愿望的实现”的。比如,生活中发生了出人意料的事情时,我们往往会情不自禁地感叹说:“啊!这件事我连做梦也不会想到。”
梦的改装
按语:
有些梦乍看之下与“愿望的实现”并无关联,需要经过深入透彻的分析才能看出它的真正意义。因为,当人们对梦中所反映的愿望存在一种疑虑的时候,就会使这个愿望以改装后的形式出现。这一改装犹如为梦蒙上了一层面纱,掩盖了这个梦的真正意义。如果不能揭开面纱,我们将永远也无法看清它的真实面目。
如果我就此断定所有的梦都体现了“愿望的实现”的话,肯定会招致最强烈的反对。那些反对我的人会说:梦可以被解释为“愿望的实现”的说法,其实并非创举。因为一些研究过梦的学者们如拉德斯托克、弗尔克特、普金吉、格利新格等都有过这样的结论。但要说“愿望的实现”是每一个梦的共性的话,那就太绝对了,并且这是一个完全不符合客观情况的结论。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梦是由悲哀的内容构成的,这些梦中并没有“愿望的实现”的迹象。乌依德和哈拉姆就曾用她们自己的梦,以统计数字表示出梦较多失望沮丧的内容。她们发现572%的梦是不快乐的,而愉快的梦仅占286%。另外,除了那些出现痛苦情感的梦以外,还有一种使人无法忍受,以致让人惊醒的噩梦。这些梦的出现,自然使“梦是愿望的实现”的说法无法立足。
要反驳以上那些言之凿凿的“真理”并不难。因为,只要我们注意到我们对梦的解析并不仅仅局限于梦的显意,而且是以研究梦的隐意来进行深入的分析。现在还是让我们来比较一下梦的显意和隐意吧。梦的显意,谁都能一目了然,我承认有许多梦充满了悲哀的内容,但为什么没人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揭示梦里隐藏的含义呢?如果谁没有下过这种功夫,那么他那貌似正确的结论就站不住脚;如果谁没有经过细心的分析,又怎么可以断定这些梦中没有蕴涵着“愿望的实现”的隐意呢?
我现在要解决的问题不仅是把痛苦恐怖的梦解释为“愿望的实现”,而且还要解决一个我以前提出的问题——为什么一些与“愿望的实现”毫无关系的梦,需要经过深入、透彻的解析才能看出它是“愿望的实现”的意义呢?正如我前面说的伊玛的梦,这个梦不属于痛苦的梦,从表面上看,不论是读者还是我本人都无法看出它的隐意。但经过解析之后,它确实是“愿望的实现”。但为什么不能直接看出它的意义,而一定要经过这么复杂的解析程序呢?如果经过必要解析是每一个梦的特性,那么这个特性就可以称为“梦的改装”。这样我们就又多了一个需要研究的问题——梦的改装是怎么来的呢?
在研究梦的过程中,仍会不断地发现许多问题。比如,一些人在睡眠状态下,是不可能对自己梦中的思想进行真切的表达的。也就是说,对于梦的解析很可能有其他的途径。在此,我将提出我的第二个梦例。当然,这个梦如伊玛的梦一样,也会把我的一些隐私暴露出来,但为了能使梦的解析工作更好地进行下去,这样做是有意义的。
1897年春天,我得知有两位教授推荐我为副教授,这个消息的确使我非常惊喜,而且也非常感激这两位知名教授对我的垂青。但我很快告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里,学院方面已多次拒绝了这样的推荐,而且很多比我资历深的同事也没有得到这样的荣誉,我自认为并不比他们强多少。于是,我决定还是慎重为好,否则,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并不是那种功利心很强的人,即使没有那种教授的头衔,我仍然可以生活得很有意义。这样说似乎有点“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意味,但对我来说,那葡萄确实高高在上、难以企及。
一天晚上,我的朋友R先生来访。他的经历一直是我引以为戒的:他很早就被推荐为副教授(对病人来说,拥有这一头衔就是绝对的权威),而他比我更热衷于这个荣誉。因此,他常常向上级追问他的任命时间。他对我说他前几天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就直言不讳地质问上级他之所以迟迟未能得到任命是否与他本人的宗教信仰有关。最后那位上级以“因为目前众议颇多,使你无法升职”的言辞回敬了他。最后他终于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从而结束了这次令人尴尬的谈话。R先生的这些话,使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我与R先生有着相同的宗教信仰。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我立即把它记录了下来。这个梦包括了两种思想与两个分别具有这两种不同思想的人物。这个梦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但在此,我只会解析第一部分,因为另一部分与本文并无多少联系。
其一,在这个梦里我的朋友R先生成了深受我爱戴的叔叔。
其二,我很近地注视他那张有些变形的脸,似乎变长了一些,而且长满了灰色的胡子,看起来很有个性。
当天早晨我回想这梦时,觉得有些可笑。“嘿!多无聊的梦!”可是,我却始终无法摆脱,而且整天萦绕脑中。到了晚上我终于开始自责:当我自己在对病人进行梦的解析时,如果他们告诉我他们的梦太荒唐、太无聊,我自己一定会怀疑其中必有隐情而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而此时对于我自己,认为不值一提,正代表着心中有种怕被分析清晰的阻力。于是,我决定弄个清楚。
分析:
“R先生成了我叔叔”。我是有一个叔叔,名叫约瑟夫。他的经历非常坎坷,约在30年前,为了多赚点钱,竟触犯了法律,受到判刑。我的父亲为此非常难过,在短短几天里头发变白了许多。他常常对我说约瑟夫叔叔并不是一个坏人,只是遇事缺乏考虑,所以会被别人利用变成了“呆子”。如果说梦中的R先生是我叔叔,那这个梦未免太荒谬了,因为很明显我认为R先生也是一个“呆子”。但我的确在梦中见到了我叔叔的那般长相——长长的脸,还有那非常有个性的灰胡子。现实生活中,由于岁月的流逝,R先生也长着灰色的胡子。R先生最近变苍老了许多,我见了他也感到十分的难过。在梦中,我仿佛见到的是R先生的脸,但好像也是我叔叔的。就犹如嘉尔顿的复合照相术——嘉尔顿擅长把几张酷似的面孔重复地感光在一张底片上。所以,毫无疑问,在梦中我认为R先生就像我叔叔一样——也是一个“呆子”。
这种对比有些太荒谬了!此时,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几天前,我与一位同事N先生(他也曾被推荐为副教授)在路上偶遇,然后我们就谈起关于升迁的事。他听说了我被推荐的消息,向我祝贺。我却不以为然,对他说:“你别开我的玩笑了。你也知道我只是被人推荐罢了,这根本不值得祝贺。”他附和我说:“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是由于个人问题才不能升职的。你也许知道有个女人控告我的事吧!那宗案子完全是一种卑鄙的勒索,我其实只是因为努力使被告免于被判刑而招来麻烦,这件事很可能成了部里不批准我晋升的借口。而你,至少在个人品质上无懈可击。”由这件事,我在这个梦的解析过程中就引出了一个罪犯。我的叔叔约瑟夫,同时代表了我提到的两位同事——一个是“呆子”,另一个是“罪犯”。到这里,我终于知道这个梦的疑难之处了。如果说R先生没有升迁是由于宗教原因,而我的升迁也毫无指望。假如我没有这两位同事所具有的缺点,那么,我晋升的希望还是有的。这一点就成了我做梦的动机——首先让R先生成为“呆子”,而让N先生成为“罪犯”,而我既不是“呆子”也不是“罪犯”,我就很可能被提升,而不必担心R先生告诉我的那个坏消息。
但我感到应继续分析这个梦,我尚未取得满意的结果。我为贬低我所尊敬的两位同事以求得晋升,而感到愧疚。但这是对梦进行解析后才得出的结论,毕竟不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这样想可以使我的内心稍稍平静一些。实际上,我根本不能容忍任何人说R先生是个“呆子”,我也绝不会相信N先生是个“罪犯”。同样,我也不会相信第一个梦中伊玛的病情恶化是由于奥图给她打针而导致的。在这两个梦例中,我的梦所表达的只是我的愿望,即事情可能如此。从梦的内容来看,我的第二个梦似乎比第一个梦还要荒谬。但经过仔细的分析,依旧能找到问题的所在。因此,这个梦可以暂时理解为是对事实的诋毁,但它是怎么能无中生有的呢?在我做这个梦之前,我的朋友R先生正与系里的一位教授闹矛盾。至于N先生,他曾私下里告诉过我一些他的别人无法悉知的隐私之事。为了将这个梦解析得更透彻一些,我还要做进一步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