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市是南方繁华却又宜居宜乐的城市,东市宜居,西市宜乐,北市科技重区,南市教育学府林立。
立交桥纵横,四车道的柏油路四面八方延伸。人站其中,宛如沧海一粟。夏小丛俯着头,瞅着校门东侧,醉卧如笑佛的庞然大石,上面刻有“兰若大学”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她注视许久,心中有激浪回荡,终是默然。
说起来,她和兰大缘分不浅。高三那年,临近报考,她属意的大学本是兰大,后来哥哥将去新加坡,几番威胁利诱,她半被迫半接受进了新加坡公立大学。她以为,下次回来,或许在四年之后,或许更久,只是没想到,仅仅一年,她竟以交换生的身份回国了。
知道这个消息,池可儿和童丽都傻了,不是乐傻而是惊傻了。
“天哪!小虫儿,你确定你哥去巴黎,你独自回国?”“不对,不对,小丛你开玩笑吧?夏大哥不是该死也拖着你去巴黎吗?”
“啊,你哥那怪物不会杀回来,把我们埋了吧?”
池可儿和童丽一唱一和表示着她们的不可置信,以及即将遭遇池鱼之殃的惊恐。
夏小丛把自己和笔记本扔进被窝里,快速敲了一行字过去:“我回来了,你们的反应不是该欢喜,欢喜,更欢喜吗?”
她想悲愤呐喊,可她心底明白,她们这样的反应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夏书涵何曾不想把夏小丛也捆绑着带到巴黎,可妹妹一句话便堵得他哑口无言。
“哥,你妹妹,我,到巴黎学中国文学?”
一年前跑来新加坡早就贻笑大方了。
向来宠着他们胡闹的夏信源叔叔也沉重叹了口气,他说:“涵儿,你这是病,得治。”
不知道夏信源用了什么法子,夏爸夏妈办不到的事他办到了。闹了几天别扭,夏书涵虽然铁青着脸色,可终究还是把夏小丛送上了飞机。
许是夏小丛伫立出神太久,池可儿狠狠捏了一下她的屁股,让她痛得像一只陀螺,在原地连连打转。
“池可儿,你捏哪里不好,老捏这里?”
夏小丛护着可怜不知淤青成啥样子的臀部,气得龇牙咧齿。
池可儿不以为然,指着那尊醉倒的“大佛”,不屑极了:“一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走啦!”
说完,拿出暴女本色,生拉硬拽,拖着夏小丛跌跌撞撞赶往宿舍楼。
兰大的宿舍简洁而舒适。一室四人,上铺下电脑书桌衣柜,一阳台,一厕所,一洗漱间,标配。
“小虫儿,空着的这个位置是你的。”
池可儿抬手往左边一指,抬起屁股瘫坐在梯柜上。
她见夏小丛正凑近书桌细看,又补充一句:“贝寄柔帮你擦干净了。”
“贝寄柔?我们另外一个舍友吗?”
夏小丛探头看向邻床。
床铺里,粉红色蚊帐,粉红色枕被。书桌上,粉红色灯罩,粉红色笔筒本子。衣柜边,粉红色拖鞋,粉红色杂物桶。
哪是一个什么样的粉色系女孩呢?
夏小丛心底十分好奇,对那个女孩,未曾见面已有了好感。
她看向池可儿,问:“等会贝寄柔和我们一起吃饭吗?她帮我擦桌子,我得感谢她。”
池可儿双肩一耸,摊了摊手。
“她可是咱们学院的大忙人,虽是同一宿舍,平时见一面也难。”
夏小丛十分惊奇:“你们不是住同一宿舍吗?”
池可儿翻了一个大白眼:“拜托大小姐,她十一二点才回来,我早睡了,好不好!”
十一二点?夏小丛有些瞠目结舌。很难把池可儿口中的大忙人和邻桌邻床可爱得不行的点点粉红联系起来。
不过这样说起来就可以理解了,一个晚上十一二点才归巢的辛勤蜜蜂,和整天除了吃喝、钻研整蛊,只知道流口水睡大觉的懒猪,是没有多少机会碰面的。
夏小丛拉开行李箱,把一箱子书籍一本本整齐搁置在书架上。
池可儿下了梯柜,疲懒往后靠在床柱上,一旁闲闲看着夏小丛收拾东西。不过待她看清某人行李箱装的竟然是厚厚一大本一大本的书籍,她立马要抽风了。
她指着夏小丛,惊得发抖。
“夏小丛,你和你哥一样,都是死变态。你瞅瞅你,大老远从国外回来,不带好看的衣服,不淘金装的护肤品,带点好吃的洋货也好啊!你看看你,尽带些什么玩艺?你手里这本,老的皮都掉屑了。”
她两眼翻白,表示无语失望至极,转身瘫坐在这边的梯柜上。
“就知道吃的!”
夏小丛轻笑,把池可儿挤兑的老书仔细放在书柜上。
她喜欢收藏漂亮的纽扣,喜欢收藏圆滑的鹅卵石,更喜欢收藏书籍。家里,她有一室各式各样的书,其中不乏断本孤本。
别看这本新加坡意外淘来的书又老又残,它几乎是世上仅存硕果了。记得淘书之后一个多月,那书店一顾客还辗转托人联系上她,询问这书能否转手。若是平时,她也许会考虑,只是那日恰逢她痛经痛得床上不断打滚,电话那头那人语气又不甚和善,似乎从她手里转走这书是她多大荣幸似的,她一不耐,把电话挂了,手机也关了。后来才得知,那买主竟是国内大名鼎鼎的作家明瑜先生。她心底唏嘘不已,然这事也就罢了。
“小虫儿,你只带这几套夏衣?”
池可儿见不惯她兀自犯傻,伸手敲醒她,下巴点了点夏小丛萧疏得可怜的衣柜。
夏小丛黑眼珠圆溜溜打转:“嗯,其他的,一个月后,我哥帮我带回来。”
果然,这话效果杠杠的。池可儿像受惊的马儿在室内开启奔走模式。
“什么?夏大怪物要回来?啊,他怎么不死在外头好啦!啊啊!我要疯了!”
夏小丛看不下去了:“喂,那是我哥!”
池可儿哭丧着脸,跑进洗漱间,正想抱着童丽同甘共苦,可一瞄这丫头从一回来至现在,仍杵在水龙头边洗这洗那,她控制不住发飙了。
“童丽,你这个大洁癖,大变态,你们都是大怪物!”
“怎么了?”童丽一手泡沫,无辜地一脸茫然。
下午两点半,夏小丛突然接到通知,交换生马上到行政楼开会。
童丽和池可儿睡熟了,她不想吵醒她们,蹲在地上匆匆琢磨了会地图,绑好鞋带,急急忙忙往外赶。
午后的校园,沉寂,略显闷热。
砖砌的校道迤逦,修剪得齐整的灌木丛,间或穿梭着几个人影。
夏小丛踩着青砖,像深夜急雨敲打梧桐枝叶,咚咚跑了下去。
兰若大学虽大有边,然夏小丛初来乍到,加上本身路痴一枚,校道两旁的树木左左右右拉满迎接新生的大红条幅,很快迷乱了她的眼睛。
她跑到一甬道边,仰头辨认高耸楼宇外墙肆意泼洒的墨黑大字。字写得凤飞龙舞、劲道飞扬,只“文东楼”三字却让她大失所望。
她开始顺着花丛小径快跑,一边仰头辨认着一幢幢整齐排列的楼宇外墙镶嵌的大字。
很快,一幢大约十一二层高,外砌红砖独有风格的大楼映入眼帘。“行政楼”,三个周正的大字令夏小丛心喜。
她直接绕过灌木丛,跑上楼梯,拐入转弯处,才惊觉迎面有人走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却一时收不住身子,结结实实和那人撞了个满怀。
“啊!”惊呼脱口而出。
痛!额头火辣辣,疼得眼眶瞬间潮湿。
她步履踉跄,努力稳住身子,奈何巨大的冲击反弹,她惊心看到,自己趔趄的身子正不受控制往下跌落。
惨了!
身后是长长砖砌阶梯,掉下去,自己不瘸,恐怕也要鼻青脸肿许久。
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撞上的那人下意识收回的双手却又在一瞬间又伸了过来,急急用力拽住了她。
一阵天旋地转,夏小丛直直扑入了他的怀抱。
夏小丛狼狈稳住脚步,猛抬头,撞上一双诧异的眼睛。
那是一双惊诧万分、黑亮明澈的星眸。
夏小丛傻眼,一时愣愣地盯着他。
她脑海瞬间闪过一张脸庞:微微勾起的嘴角,轻笑闪着光亮的黑眸。
“是你?”
图书馆的鸭舌帽男青年?
她有些怔忪。
“吁吁——”
一声口哨从那人身后某个角落戏谑响起。
夏小丛一震,猛惊觉自己竟与那人呈拥抱搀扶之态,她火烧两颊,忙站直身子,推开那人的臂弯。
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弯腰从地上捡起掉落的书本,起身后,他仔细扫去封面染上的尘土,才抬眼看向夏小丛。
他眼中诧异已化,只清淡无波,不染一丝情绪,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幻象。
夏小丛瞅着他,才发觉眼前不过一个大她一两岁的大男生,哪里是图书馆那个鸭舌帽男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