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星星盼月亮,夏小丛终于盼来了自己的小姐妹——池可儿和童丽。
阔别一年多,三个人抱在一起,环视一笑,一切如旧。
池可儿胖乎乎,脸颊又圆了一圈,然而性子并没有多大改变。
她一到夏小丛旅馆房间,就上上下下倒腾个没完,直到凌乱一片,她才意兴阑珊,跑到阳台,把丰腴的身子挂在颤巍巍的玻璃栏杆上。
她撕着手里的包子,搓成圆团,一个接一个往楼下草坪上扔。
那里,两只灰不溜秋的黄狗,一边扭打一边往上狂吠。
夏小丛收拾好惨不忍睹的房间,打开冰箱,取出几只饮料,笑嘻嘻走向阳台。
“可儿,你要是掉下去,下面打的可就是群架了。”
“掉下去最好。包子有什么好吃的,池可儿这身肥肉才好吃。”
洗手间里,钻出一颗细细编着长辫子的小脑袋。
她是童丽,有着严重洁癖的童丽。从一进房间,她就一头钻进洗手间,洗手,洗脸,洗个不停。
待洗净手里的泡沫,她小步跑过来瞧热闹。
“呀,可儿,你还没掉下去啊?”
她故作惊讶。
池可儿大恼,跳了栏杆。
“小虫儿,童丽,我撕了你们这两个小妖精的嘴。”
说着她朝夏小丛饿虎扑食而来。
夏小丛一不留神,被她推倒在地,骑坐腿上。
这样的戏码,十几年来,无数次上演。
夏小丛怕痒,池可儿直攻她咯吱窝。不一会,她便笑得岔气,再一次没骨气地连声求饶。
“呀呀,可儿,女神,我们和谈,和谈——”
“好啊。”池可儿诡秘的小眼睛闪着精光,“你要打饭还是洗衣服?”
“可以不要打饭,也不要洗衣服吗?”
夏小丛可怜兮兮苦着俏脸。
可一见池可儿又蠢蠢欲动活动着手指,她悲壮地深呼吸一口气,豁了出去。
“开学我帮你打饭,一天,不,一周。”
“成交。”
池可儿站起身。
房间中间搁置着一套沙发。沙发后,童丽躲在那里。
池可儿张狂着爪子,猛扑了过去。
夏小丛捡起掉落地上的饮料,搬了一张凳子,坐在角落,微笑地看着她们。
已经有多久不曾和小姐妹这样闹腾着了?一年?还是两年?
似乎高三那一年开始,沉重的高考,班主任的耳提面命,便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后来,高考一结束,哥哥却又匆匆忙忙,带她离开去了新加坡。
夏小丛从沉思中回过神,刚才追赶着的两个人,已或坐或瘫在沙发上。
端坐着不急不忙喝饮料的是童丽,池可儿,早已瘫软如泥,累如楼下进入疲惫拉锯战的黄狗。
夏小丛坐在童丽身侧,嘴边泛起一个了然的梨涡。
都说瘦子是潜力股,果不其然。
童丽是个羸弱的小姑娘,十五岁以来,体重一直在四十公斤左右徘徊。可每一回体育跑步考试,她总是在体育老师和全班男生的瞠目结舌下,第一个跑过终点。
“哎,”池可儿翻了一个白眼,有气无力,“天地不仁,人心不古,老娘,居然让一个矮我半个头的小丫头给欺负了啊!”
“池可儿,你难道不知道,自作孽不可活?”
童丽递给她一个白眼,回过头,发现夏小丛正惊喜万分地瞅着她。
“怎么了?”
她不知咋的,无由心虚。
果然,夏小丛兴奋地瞪大眼珠子:“童丽,你不结巴了耶?”
“那个——”童丽眼神扑闪,有些闪烁其词,“是啊。啊,好,好渴啊。”
她略显平凡无奇的小脸,却悄悄飘上几朵红霞,煞是动人。
“有人害羞了哦!”池可儿调侃着,爬到夏小丛身边,凑近她耳朵,“这丫头不让说,回头我告诉你。”
夏小丛颔首,一个人笑得有些发傻。
童丽是个害羞的小丫头,究其性子,三分自尊,七分自卑,又不喜人前落了面子。相识六七年,夏小丛多是迁就于她。她不愿意说,她自然不会急着问。分别这一年,电话打的少,多靠语音软件联系。她不是没发现她话语流畅多了,有一次问过,只是这丫头搪塞其词,她就不曾细想。
童丽纠缠多年的病症好了,她比谁都欢喜。
童丽是个敏感的女孩,自然能感受到夏小丛的真切的关怀,她眼睛有些酸涩,依偎着她。
“小丛,你能回来,我太高兴了。”
“嗯,我也很高兴。”
夏小丛把玩着童丽及腰的长辫子,心底也百般滋味。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快回来的,可,不过一年多,她还是选择回来了。
“小丛,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夏大哥没意见?”
童丽问出心底的疑惑。
“我哥他么?”夏小丛笑嘻嘻咧了个淘气的笑脸,“他不知道啊。”
“不知道?”
童丽讶异。
“夏小丛,你疯了?”
池可儿猛地坐直身子。
“嗯。”
夏小丛不以为意点了点头。
池可儿和童丽惊恐地对看一眼,不死心问:“你确定他不知道?”
“对啊,”夏小丛失笑,“你们反应也太大了吧?”
“完了,完了。”
池可儿闻言,绝望地瘫回沙发上。
别人不了解夏书涵,她被荼毒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了解?
夏家父母常年在外工作,两个孩子寄居年迈的姥姥家,几乎是自生自灭。夏书涵对于夏小丛的呵护,简直可以用“变态”二字来形容。
不能早出晚归,不可爬山玩水,不许进入嘈杂场所,不得勤工俭学,切忌与男生过密……从幼儿园开始,他不但亲自接送夏小丛上下学,还制定了条条荒谬绝伦天人共怒的家规。
眼看着自家妹妹愈发水灵,“春心萌动”的男生蠢蠢欲动,他不惜辣手摧草,打得一个个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这家伙,丧心病狂,为了每周可以回家一两趟,居然以高考省第一的成绩,入读邻市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学。当年他高三的班主任,为此狠狠鞠了一把悲怆欲绝的泪水。
大学毕业,技术水平卓异的他光芒难掩,被力邀加入一项世界级的项目研究。只因所在地在新加坡,他竟什么也不顾把夏小丛也带了过去!
只是想不到,仅仅一年,项目研究转移法国,他居然让夏小丛独自回国了。
更想不到的是,夏小丛这丫头,有家她不回,居然不报备地一个人在外恣意溜达,还一个人孤零零住在旅馆里。
天哪!池可儿觉得脑袋就要涨爆了。
涨爆也好,否则,夏书涵杀回来,殃及池鱼,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池可儿唉声叹气,不解世界怎么一瞬就黑暗了。
“小虫儿,要不你早点儿向你哥自首吧。”
她艰难爬过来,凶巴巴抓住夏小丛胳膊,威胁利诱。
夏小丛笑着拍下她的手:“想得美!”
“小丛,”童丽五官揉成一团,忧心忡忡,“夏大哥知道了怎么办?”
“我又不傻,干嘛要让他知道。”
夏小丛自在地把玩着手里平凡无奇的鹅软石。
这些天,她在湖泊边捡了许多类似的小石块,当宝贝一样珍藏着。就像她小时候,迷上收藏纽扣,寻了一把剪刀,把哥哥和她的衣服上的纽扣都剪了下来,偏她年小,剪刀失了准头,捅出一个又一个的破洞,气得他哥哥三天吃不好饭睡不着觉。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两个可怜的小伙伴沉重叹气。
“这样啊。”夏小丛捧着宝贝鹅软石沉思,半晌,仰天长声悲叹,“看来,唯有大义灭亲,弑了你们两个,才能永久瞒着他了。”
说着,她痛心疾首地比划了一个抹颈子的动作。
“小虫儿!”
“夏小丛!”
池可儿和童丽怒目狂吼。
夏小丛噗嗤笑出声。
“好啦。”她伸出双手,一手环住一个,坦白交代,“我呢,是寻我夏叔叔来的。只不过碰巧他出差了而已。他呀,知道我哥一向看我太紧,耐不住我的再三央求,答应让我一个人悄悄住在外面。”
“就这样?”池可儿和童丽眼底满满的不信。
“嗯。”夏小丛努了努嘴,“你们瞧,这家庭旅馆是夏叔叔熟人开的,环境还不错吧?”
“是还不错,”池可儿眯着细眼,“只你这夏叔叔也太不可靠了吧?”
“那个,”夏小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其实,夏叔叔让我找一个叫什么‘言’的人,说是住在他家隔壁,他会照顾我的。可上次来时我才9岁,哪还记得他家在哪里啊。”
“那个什么‘言’的就没有找你?”童丽急忙问。
“不知道。”夏小丛摇摇头。
“所以你就一个人优哉游哉在外面瞎晃?”池可儿叉腰怒瞪她,“你分明是故意的吧?”
“哪有?”夏小丛心虚移开了眼。
池可儿多少是猜中了她的心思的。
初到东城,寻亲不巧,扑了个空,她是有些失意的。只是当她拉着行李箱茫然四处游走时,鬼斧神工随处可见的湖光山色,渐渐迷醉了她的双眼。
她流连忘返,捂嘴偷乐,有些挪不开步伐了。
小时候来东城,每次都直奔夏叔叔家,哪知道外面还有如斯一个浩瀚天地。
就这样,白天,她抱着画夹,跑进漫天碧波里,涂涂抹抹;偶尔,赖在图书馆,抱着各类书籍看个天昏地暗;乏了,在冷气中甜甜睡去。
生来第一次,一个人无忧无虑过着清闲自在的小日子。当然,平静的生活多少还是有些小小的意外的。
就如图书馆那次,明明是她兴致勃勃地调戏着小萝卜头,怎么最后,自己倒成了小萝卜头,让那鸭舌帽男青年给笑话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不小心压到他,看他吃痛的眼神,只怕那一下不轻吧?
她嘴边不觉漾出一丝奇异的微笑。
池可儿在一旁看着,有些心惊肉跳,伸手在她眼睛前面晃了晃。
“喂喂,夏小丛,你魔障了?”
童丽闻言,也猛拉扯夏小丛柔软的小胳膊。
“小丛,该不会我们提起你哥哥,你吓坏了吧?”
夏小丛站起身,张来双手如翅膀,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说,姐妹们,距离开学还有五天,我们就呆在这里尽情玩耍吧。”
“不要吧?”童丽退缩。
“马上回学校。”池可儿坚决说道。
她不怕夏书涵,她们怕。
“有肉吃哦!”
夏小丛利诱。
“不——”
池可儿和童丽神情有一丝丝松动。
夏小丛咧开嘴,眉眼弯弯。
“酸菜鱼!”
“水煮牛肉!”
……
“好啊,好啊!”
“小虫儿请客,我要吃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