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错认了人,一时十分窘迫,夏小丛尴尬道了一声谢,折过转弯,匆忙往四楼会议厅跑去。
那男生不以为意,抱着书籍面无表情往阶梯下走。
“呦,南宫沐承,艳福不浅哦!”
有人酸酸在身后调侃他,是刚才吹口哨的男生。他长得高而精瘦,胸前随意挂着一只单反相机,双手斜插在裤兜里,眼睛里满是兴味的戏谑。
“出来就有美女投怀送抱!哎,真是羡煞旁人啰!可怜我这个花见花开的大帅哥,美人不爱,偏爱那无心折枝之人哪——哎哎,人呢,跑哪去啦?”
他自顾晃悠着脑袋,才发现长长的阶梯上早已不见一个人影。
阶梯往右,穿过花径,是迎风成行枝叶渐已稀疏的木棉树。刚才和夏小丛相撞的男生,正蹲在树下,不慌不忙绑紧松了的鞋带。
说起他的名字,南宫沐承,法学系大四的高材生,如雷贯耳,整个兰大,少有人不认识。
正从花径另一侧摩挲着相机一脸吊儿郎当晃悠过来的顾茗隽,是他的同班同学,舍友,兼发小。
都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在惨无人道的国算训练班,两个年仅三岁本该在地上打滚的小屁孩强忍泪水相惺相惜了。这一晃,十八年过去,对于顾鸣隽的不正经,他早已熟睹无视。
绑紧鞋带,他捧起搁置在草地上的书本,站起身,面向花径。
他今天穿着一袭白色休闲服,脚下,蹬着一双蓝边白面板鞋。午后斜阳里,零落的木棉花风中摇曳,衬得他别有一番洒脱俊逸、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在兰大众多迷妹心底,他这个法学系的大才子向来是卓异非凡高不可攀的。
见顾茗隽跨过花径,走了过来,他空着的一边手伸了过去。
“把相机给我。”
顾鸣隽有些意外,却立马跳开大步,嬉笑着后退。
“干嘛?”
“把照片删了。”
南宫沐承缓缓开口,然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他哪里会没有察觉,就在他迟疑又立马抱住那个差点儿坠落阶梯的女生时,顾鸣隽按下了快门。相识十八年,这个家伙一肚肠弯弯曲曲,他是清楚的。
可顾茗隽显然不想配合。
“哈,你说删我就得删啊?”
他一边大笑,一边故意呛她。
南宫沐承向来冷漠,似女生如洪水猛兽,从没有一个女生能近他身侧,好不容易被他抢拍了这样一个温香软玉在怀的镜头,他不好好抓住这个把柄,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无赖兼无聊了?
“嘿嘿!就不删,回去吊吊戴灏他们的胃口,骗几顿饭吃吃。”
他越想心底越得意,脚步慢慢往后移,在南宫沐承察觉他的意图之前,拔腿挥臂,“咚咚咚”转身逃也似地跑了。
木棉树下,南宫沐承盯着青砖校道尽头那渐已消失的身影,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一秒便舒展开来,恢复他一贯的清淡漠然。
他转身,往青砖校径另一方向,徐徐远了。
夏小丛从行政楼出来呢,已近傍晚五点。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会议,有些疲倦,她微微伸了一下懒腰。从小,她便痴迷读书画画,常常低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夏书涵总担心她将来会患上颈椎病的病症。她放眼辨认了一下方向,下了阶梯,往宿舍方向走去。
“夏小丛!”
有人扬声在背后唤她。
她讶异回头,却见两个结伴的女生朝她走来。
那两个女生化着清亮的妆容。一个个子高挑,生就一张桃花美颜,美目顾盼,仿似无意,又仿似在勾引着人心。另一个女生个子相仿,长得也好看,只是对照之下,略显一丝黯然。
夏小丛仔细想了一下,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她们。她眼力向来不错,像她们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她不可能见过却没有印象。只是不知她们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你们叫我?”她疑惑问。
那有着桃花之色的女孩子走近,伸出手:“我叫尤青瑶,她是甄灵,我们从台北大学过来,也是交换生。”
“噢,尤青瑶,甄灵,你们好!”
夏小丛见她们一样是交换生,平生了一分好感,伸出手轻握了一下。
她刚才进去得晚,辅导员让她做了一下自我介绍,所以尤青瑶知道她的名字倒也是情理之中。
尤青瑶收回的手顺势挽了一下披落肩前的秀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额头下,眼波流转:“你去得晚,走的也早呢。”
“是哦。”
夏小丛笑笑,倒也不觉难为情。
她向来喜欢安静,到了陌生热闹的场合,她要不择了一处角落独处,要不早早逃离现场。
尤青瑶显然个性较为主动,她迅速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见过面,四月份国际辩论赛的时候,那时候你代表新加坡公立大学和台北大学辩论,可惜我嗓子坏了,只能坐在下面观赛,否则,你的对手可就是我了。”
她这样一说,夏小丛就记了起来。参加国际辩论赛,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学校辩论组的学姐病了,她和她住同一层楼,有空便前往探望,这一来二往,她便被他们逼着救急,进了辩论组,成了候补。参赛那天,组里一辩误了时间,她便硬着头皮上了。只是没想到最后,他们这支意外接连的辩论队,竟夺得了辩论赛第一名。
“啊,那太遗憾了。”
夏小丛客气说道。
对于辩论,她没有多大的兴趣。然想起自己被逼上梁山,作为一辩第一个发言时的紧张,她嘴角的梨涡泛起淡淡的笑意。
她竟有些怀念!
哎,我这是找虐型啊!思及此她暗自长叹。
尤青瑶不知夏小丛这一瞬心底有了这一番起伏,只觉得这女生笑起来,连天边的晚霞也黯然几分。
她略一垂眸,长得有些夸张的睫毛氤氲下两道黑影,遮住她明灭的神色。
不过一秒,她抬眸递了一个眼色给她旁边的朋友。
那甄灵立马意会,她也不迂回,直接开口:“我们交换生女生都集中住在兰苑,夏小丛,为什么你一个人住在梅苑?听说梅苑是兰大风水宝地,很多女生求也求不来呢。”
甄灵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实情。
兰若大学学生宿舍区以四君子命名,分别为:梅苑、兰苑、竹苑、菊苑。女生住在梅兰,男生住在竹菊。
何以说梅苑是兰大风水宝地呢?
一则梅苑饭堂饭菜最为可口;二则梅苑毗邻兰大最为迷人的酔波湖,风景养人,自不在话下;三则兰大法学系男生住在竹苑,而竹苑与梅苑紧连,自从法学系出了几大声名远扬的大帅哥才子,每学期都有许多女生闹着要搬到梅苑。
而这最后一点,才是最为紧要的。
然这一切,夏小丛并不清楚,更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甄灵见她迟迟不语,便小心翼翼揣测:“该不会你在兰大走了后门吧?”
夏小丛一愣,本觉无关紧要的一件事,被她着意提起,便意味深长起来。
池可儿之前是这样说的,她们宿舍走了一个舍友,多了一个空位,顺理成章,她便住了进去。
可按甄灵的意思,这似乎是很不光彩的一件事。
夏小丛想了想,不觉得需要和她们解释什么,最终也就摇摇头,无声笑了笑。
眼看氛围陷入沉寂的尴尬,尤青瑶推了一下甄灵,斥她:“哎,没事说这个做什么?”
她又转头看向夏小丛。
“夏小丛,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兰大吗?”
夏小丛自然不知道,更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话题,默默摇了摇头。
尤青瑶抬脚站在花径砌高的石砖上,往竹苑方向眺望。
“我是为一个人来的,他是兰大的男神,全华人女生心中的男神,我的男神。我一定要得到他!”
最后一句,她语气坚定而执着。
男神?兰大还有这样神乎其神的人物?还声名远扬,把尤青瑶从台湾吸引了过来?
夏小丛只觉得有趣,更是佩服她的大胆。
不过,这事没有必要和她说吧?男神,众人瞩目的焦点,夏小丛只会敬而远之。
接了池可儿电话,赶到梅苑食堂时,远远只看见池可儿早已打好饭,占了座位等着她。
“童丽呢?”
夏小丛洗净手,走了过去。
“哼!”池可儿凶巴巴捏着拳头,威胁她,“小虫子,以后我们要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耍弄别人,我可不许你丢下我孤家寡人,你记住没?”
一起耍弄别人?
夏小丛噗嗤笑出声,只是听出池可儿话里的落寞,马上在她怒意爆发前止住了笑意。
“为什么?童丽呢?她怎么不陪你吃饭?”
这实在是出乎夏小丛的意料。记忆中,童丽是非常粘人独立性极度缺乏的女娃子啊?她怎么可能一个人独自吃饭上课?
“你真是呆子!”池可儿马上给了夏小丛一个爆栗,“那家伙早就见色忘友了!”
“啊?”夏小丛被“见色忘友”四个字震住了,可下一瞬,她眉开眼笑欢喜起来。
“真的?是谁?”
她十足好奇宝宝,猛抓住池可儿准备下筷的手。
池可儿凑近她,神秘兮兮说道:“你不是好奇童丽为什么突然不结巴了吗?答案,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