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生、雷庆元两人见再也问不出个什么名堂,就让孟中由在讯问笔录上签字,把他暂时关进了警察局的临时看押室。临走的时候,陈东生看了看孟中由,小声说:“小孟,你曾经请我吃过几顿饭,也算是朋友说句实在话,你这次做的事情也确实离谱了,咱们这里想搞钱有很多门路嘛,怎么能够拿着枪去抢钱这么明目张胆?”
“陈股长,我没”
“哎呀,现在我可没有问你的话,我只不过想帮帮你而已。当然,你也不要过于担心,虽然说岛上的渔民告你抢劫,但毕竟是他们聚众赌博在先,而且除了一个中年渔民在被你击中手腕后逃跑时从楼上跳下摔伤了膝盖外,也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后果,如果你把各方面关系疏通一下,部队再出面说说话,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说着话他用手做了个打通关节数钞票的动作,孟中由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但他立刻发现耳朵旁边有一只苍蝇飞起,头也不回地笔直飞出门外而去。孟中由怀疑是蝇人又在打探消息,暗暗叫声糟糕。
第二天,一些社会上的朋友闻讯来警察局看望了孟中由。孟中由说起想让他们帮忙疏通关系,他们先是笑着答应,但是当孟中由明言相告自己手头并没有多余的钱、希望他们借一些来度过难关时,个个却立即推三阻四,扭头溜之大吉。孟中由没有办法,想来想去,只好把肖芸和汪浪找了过来。汪浪虽然十分着急,但他哪里又能拿出一分钱来了。肖芸却二话不说,让孟中由草拟了一个人情名单,就点头把这事应承下来。孟中由看着她那原本圆圆的脸庞,忽然发现她好象比几年前削瘦了许多。
过了两天,肖芸满面笑容地来了,她说已经按照孟中由的吩咐把事情全都办妥了。孟中由问她哪里借来的那么多钱,肖芸说这次用的钱原本就都是你给我的,还有那些存在银行的珠宝,都拿出来卖掉了。孟中由叹了口气说我以后都加倍补偿给你。肖芸说我才不要呢,只要你好好的过日子,再不要出这种事情就好了。
孟中由哈哈一笑说:“这有什么关系,钱能消灾嘛。你看这次,不又是用钱才搞定了吗?”
肖芸说:“简直是本末倒置!如果当初不是为了弄多些钱,你又怎么会被他们带着走上这条弯路?况且,你知道吗?这次连你们原来的老支队长陆志森都出来说话了。”
孟中由一愣:“他出来说什么话?他一定又是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告我的状了。哼,上次军校没有上成,就是被他给弄吹了。”
肖芸说:“空心菜,你完全弄错了。这次我替你去疏通关系,很多人拿了钱却并不办事,可能他们是嫌钱太少了吧。而陆支队长从电话里听说了你的事情,立即亲自从北方跑到省总队为你说话,他一再强调你本质还是很好的,上次向部队建议关你的禁闭,就是为了让你冷静下来反省自己。而且这次发生的事情,一定是有部队的人员在其中搞鬼,不然以你的为人和秉性,绝对不会去抢劫那些渔民的钱财说实话,之前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在欺骗我,看到他说得那么斩钉截铁,我才相信你一定是被人骗去的了。”
孟中由听了这番话之后,突然对陆志森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激之情。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节骨眼上,能够完全相信自己的,竟然是没能让自己上成军校的老支队长!
到了第三天的上午,孟中由终于走出了警察局的临时看押室,他伸了个懒腰,看着前来接他的肖芸和汪浪,得意地笑了起来:“看吧,我不会有事的。”
刚走到警察局的大门口,外面马路上清新的空气还没来得及流淌到孟中由的脸上,一辆警车刹在了他们面前,跳下来几个警察把他扭住。孟中由一边反抗一边大声叫:“我已经没事了,干什么你们?”
陈东生走了过来,又重新把一副手铐戴在了他的腕上,绷着脸说:“没事了?孟中由,你的事情闹大了。”
孟中由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回事。只见何来育和龚南海也出现在他的身旁,两人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原来,那个跳楼摔伤膝盖的中年渔民竟然在昨天半夜里突然病重身亡,而在此之前,他几乎都能够下地走路了!医院除了说是手腕和膝盖两处伤口并发性病菌感染之外,别无其他解释。这样一来,人命关天,又是孟中由“抢劫”时开枪所致,他无论如何难辞其咎了。陈东生伸手摘下孟中由衣服上的领花和肩膀上的军衔说带走吧。
孟中由被押上了警车,呼啸着向远方奔去。这回竟然不是关在临时看押室,而是驱车直接送到了十多公里以外的淡阳市看守所。
孟中由伸出头去,看着陈东生手里拿着自己的领花军衔越来越远,他隐约感觉到,那些东西可能永远不会再属于自己了!当他再一侧头,从车窗旁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穿着没戴领花和军衔的军装时,陡然觉得形象十分丑陋原来没有了这些东西,平日里英武百倍的人居然成了这副模样!往常,自己象拥有呼吸一样拥有这些东西时,却根本没有察觉出他们有丝毫的特别之处!
当身后厚重的铁门“咣当”一声落锁关闭之后,四周陷入一片死水般的寂静。孟中由头脑中似乎也“轰”的一声暴响。他知道,这下真的一切都完了。因为只要进到这里来,就意味着要被判处有期徒刑,更不要奢望还能够继续呆在部队当排长了。
监房里面阴暗潮湿,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孟中由拖着沉重的脚镣走进去的时候,差点被绊滑了一跤。
房间还算比较大,左右靠墙用水泥砌成上下两层通铺,上面密密麻麻地睡满了囚犯。他们看见有新犯人进来,都面带挑衅之色支起了苍白的脸庞,然后有人纷纷跳下床来,欢呼:“有新兵来了,有好节目看喽!”
他们围拢了上来,每人都拼足了力气在孟中由身上狠狠地打了一拳。不过由于他们关押的时间都比较长,手上并没有太大的劲,所以孟中由也并不感到十分地疼痛。他们又把孟中由拖到粪池旁边的冲水池里,按住他头就往里面灌水。孟中由此时心灰意冷,任由他们打闹而不还手。但不知道是谁,竟然趁着乱子在他下身猛抓了一把,孟中由突然火起,大叫一声:“老子干掉你!”抡起手铐和脚镣到处见人就砸。犯人们也被他的勇猛镇慑住了,都散开到了旁边,但互相使了个眼色之后,立即又各自拿了一些牙刷毛巾之类的家伙围拢了上去。
“好了,住手!”有人说了一声。这句话声音不大,却还真是管用,那些犯人马上乖乖地退了下去,各自回到了自己水泥床铺边站好。
说话的是坐在靠窗边上铺的一个年轻犯人。他刚才一直注视着孟中由没有动弹,孟中由抬起头看着他,只见他一身白净,锦丝绸缎被子斜斜地盖在腰间,下面铺垫着厚厚的毯子,五、六个绣花枕头靠在他的身后,加上窗口射进来的一丝光线全都照在了他的身上,使他呈现出了与整个监仓里的氛围完全不同的格调。最为奇怪地是,他的身边竟然还躺着一个容貌秀丽的犯人,伸出两只纤细的手臂把那人紧紧地搂住,一边低声细语呢喃。
“你,过来。”他对孟中由招了招手。
孟中由还在发愣,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犯人粗声吼道:“你还不快过去,我们周老大叫你!”
那个周老大摇了摇手,对其他人说:“你们不要这样对他,没看见他脚上戴着铁镣吗?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待遇。”然后问孟中由:“说说看,你犯了什么事?”
孟中由叹了口气说:“本来我是认为自己没有犯什么事的,没想到人居然给我打死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监牢里的犯人听说他竟然犯下了如此重大的案件,都吃了一惊,周老大坐直了身子说:“哦,你也是个杀人犯!你早说嘛,刚才也不会挨那顿拳头了。”他立即让离窗子稍近些的一个犯人腾出了一个位置给孟中由布置铺盖,那个犯人嘴里嘟囔着:“周老大也太偏心了,新来的一律睡在粪池旁边,我混了这么久才睡到这里,凭什么要我让给他”
周老大骂了声“他!你找死啊!”,从被窝里飞起一脚蹬了过去,把他踢得一个趔趄,额头撞在水池上,顿时肿起了一个不小的包块。孟中由心想这个周老大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出手这么快,这么狠。
直到中午开饭的时候,看守人员进来把孟中由的手铐脚镣全都解开,他这才有了伸腰蹬脚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