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米秋阁开业大吉。
夏子秋请了蒋行端及一帮朋友来贺,就连张夫人都派人送来贺礼。米秋阁的门上挂着一面帘子,与寻常的门帘不同,这是一面以豆绿色薄纱为底料,上面绣着蜿蜒的藤蔓的纱帘。轻盈薄透,远远一看,便觉清凉之意扑面而来。朦胧的轻纱门帘,既能看见里面摆放的衣饰,又不能看得清楚,令人好奇之心顿起。
宋小米把新设计好的两套衣饰摆放在左边墙上,右边则挂上从尚宜轩里取回来的从前设计的绣品。从今往后,所有她的绣品都只放在米秋阁里展卖。
开张之日,不少人进来询问。宋小米只是笑着道:“十日后,欲购请赶早。”
这两套绣品耗费宋小米极大的心力,本身就极为漂亮,又被宋小米吊着不卖,很快便有了不小的名气。人们都知道原先尚宜轩里的宋绣娘出来独立门户了,不过两三日的工夫,米秋阁里除却那两套衣饰之外全都卖了个干净。
终于等到十日后,一大清早,米秋阁门前便聚集了七八位年轻的姑娘。挤挤挨挨地守在门前,等待宋小米开门。总共只有两套,宋小米肯单卖,别人也不肯单买。两套衣饰很快就卖了出去,眨眼间便进账百十多两银子。
“下月初六,姑娘们再来吧。”米秋阁里空空如也,一丝线头也没有留下。宋小米收好银子,把门帘卷起,关门落锁。买到衣饰的姑娘喜滋滋地走了,没有买到的也不灰心,暗暗在心里记住米秋阁的名字,等待七月初六的到来。
没过多久,丰州城里掀起一小股绿色的风潮。行走在街上的年轻姑娘们几乎全都穿戴着绿色衣裳,满眼望去,深深浅浅的绿色,好不清凉。款式花样又比宋小米卖出的两套更加丰富,却是秋棠阁与珍绣坊的手笔。
这一次宋小米学精乖了,或者说有夏子秋在,才不会让她吃亏。宋小米刚把两套倾尽心血设计出来的衣饰卖出去,两三日后,夏子秋便拿着设计图与秋棠阁、珍绣坊做了交易。不仅卖得一笔可观的银钱,更把宋小米的名气扬起许多。
从夏家抽身出来,宋小米与夏子秋的时间变得充裕而自由,夏子秋不再掩饰尚宜轩是他的产业,一门心思经营起来。宋小米则闭门在家,领着竹儿与青儿埋头设计七月初六展示的绣品。
每隔三五日,两人便去探望夏夫人一番。离开夏家后,夏夫人也变得快活起来,许是放下了心事,整个人年轻许多。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神采,每日与张夫人抹抹牌,同相熟的妇人聚一聚,不知有多惬意。
宋小米劝她搬去石狮巷与他们一起住,被夏夫人驳回来:“我可不去打扰你们小两口的好日子。等你怀身子了吧,那时我搬过去照顾你。”宋小米只好闭口不再邀请。
这个身子今年才十五岁,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太年轻了生孩子容易伤身子,故而宋小米并不着急。夏子秋仿佛也没往这上头想,白天经营赚钱,晚上埋头苦干,不知有多逍遥。
很快到了七月初六。七月份是凤仙花开的时节,宋小米依照花季设计出两套红色系的夏衣。一套以淡粉为主,一套以品红为主。配以深深浅浅的饰物,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这一次不必等到十日后。因为在这期间,一些精巧的绣品陆陆续续地摆进米秋阁,早就被人尽皆知。却是青儿的主意,将绣出来的小物件慢慢地摆进去,等绣品全部都齐备了,正好也到了售卖的日子。既有充足的时间扬名,又能够缩短时间。
与上次一样,这回的凤仙花系列没费什么力气便卖了出去。没过多久,街上便有许多年轻姑娘们穿着款式将近的衣物。夏子秋大捞一笔,晚上抱住宋小米猛亲:“本少爷才华横溢的媳妇,相信用不到两年,大半个丰州城的年轻人都会成为你的追随者!”
秋棠阁与珍绣坊已经察觉到宋小米的潜质,对这位后起新秀抱以欣赏的态度。夏子秋骄傲得不得了,每次走在街上,只见年轻的姑娘们穿着宋小米设计的衣裳,竟然觉得她们也不是那般可恶。至少,她们都是有眼光的。
湘姨娘跪在夏老爷跟前,扯着他的衣摆,哭得好不可怜:“老爷,我仿佛听到程儿哭了,你就让我见一见他吧!”
夏老爷面露为难,扶起她道:“程儿跟着老夫人,再不会受罪的,你就放心吧。”
“老爷,我是程儿的娘啊,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湘姨娘哭着不起来,她的程儿啊,刚满百天就被那个黑心肠的老太婆抱走,该是多么可怜啊!
一不小心,就把脸上的妆给哭花了。
夏老爷皱了皱眉,虽然理解她为人母的心,却不能接受她对老夫人的暗指:“天气这样热,家里唯有老夫人的院子里最凉爽,把程儿抱去有何不妥?程儿有两位乳母伺候,一会儿也不能饿着,你到底担心什么?”
湘姨娘无言以对,不禁心生怨念。老夫人抱走夏子程,便是要与她隔开,他怎么就不懂呢?似乎自从夏夫人走后,夏老爷对她也没有往常那般亲密了。
夏老爷走后,夏子月捧着一碗酸梅汤走进来:“娘,喝碗酸梅汤降降暑吧。这是我用井水拔过的,可凉呢。”
湘姨娘揉着酸痛的膝盖从地上站起来,接过夏子月递来的酸梅汤喝了一口,拧起眉头吐了出去:“噗!这叫凉吗?一丝儿冰镇的滋味儿也没有!”把碗塞回夏子月的手里,转身走到床边,抱着夏子程的小衣裳哀痛起来:“娘的乖程儿,你一定要挺住,娘这就救你回来。”
难过了一阵,扭头瞥见夏子月还站在那里,不由竖起眉头道:“你怎么还杵在这里?快去看看你弟弟怎样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丫头?”
夏子月抿了抿唇,喉咙里发出一丝古怪的声音,没有抬头,转身走了出去。湘姨娘等她走后,又抱着夏子程的小衣裳心肝儿肉地哭叫起来,把老夫人骂了一百遍。
“娘,程儿还小,不如先让湘姨娘带一阵子,等他再大点再来您老人家膝下承欢?”夏老爷陪着笑脸说道。
夏子程刚吃过奶,这会儿难得醒着,又不哭闹,老夫人抱着他正开心着,听到夏老爷的话不由竖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带不好?”
“没有没有,娘是最细心周到的,我这不是怕累着您吗?”夏老爷搓着手道。从湘姨娘那里出来后,一半是为她的难过打动了,一半是自从夏子程被老夫人抱走后,他每日里也难得见两回。
老夫人冷哼一声:“好啊,你抱走吧。成日里只管跟那个贱妾逗弄儿子,把我这个老太婆忘到一边,任由我死活算了!”
夏老爷吓了一跳,连道不敢,老夫人丝毫不为所动,冷笑着道:“你跟雁如和离,又把秋儿撵出家门,我老婆子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你又只管和那个贱妾亲热,一天到我这里坐多大会子?我想抱个孙儿在身边亲近,你也不肯,我看你就是嫌我老不死,要生生气死我!”
话说到这份上,夏老爷哪还敢再说下去?湘姨娘再抱着他哭的时候,便不耐烦地道:“秋儿小时候不也是被老夫人抱过去养着的?也没见夫人似你这般寻死觅活!”
这边的是是非非,宋小米和夏子秋一点儿也不知道。两人一门心思过小日子,轻松快意。转眼间,秋去冬来,第一场雪降临到丰州城。这一日,窗外亮得异常,宋小米披衣坐起,推窗一看,原来是下了雪。
“快起来,我们去踩雪玩!”宋小米一边穿衣裳,一边拿脚蹬夏子秋。
昨晚耕耘一夜,爽极睡去的夏子秋被她蹬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搂住她的小腿道:“媳妇,你都不累的吗?再睡会儿吧。”
宋小米又好气又好笑:“你还说?今日说好去看娘,叫你消停点你非不肯,这下睡过头了吧?快起来快起来!”
夏子秋只好慢吞吞地爬起来,穿戴洗漱完,两人用了热腾腾的早餐,带着送给夏夫人的礼物出了门。
还没到,远远便见夏夫人站在门口,与张夫人说笑。等他们来到跟前,夏夫人笑着道:“两只小懒虫,总算起来了?快走吧,再不走要迟了。”
今日是小雪,城里的酒楼有不少都请了戏班唱戏,瓜子茶水免费。几人虽然不缺这几个小钱,但是这样的热闹一年也来不几回,却是要凑一凑的。
“我订了庆福楼的厢房,咱们这便去吧。”张夫人说道。
庆福楼离此处不远,绕过两条街便是,于是几人并没有乘坐马车,走着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