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绣娘都有自己的风格,宋小米绣东西时喜欢从右下角开始绣起,而且必要堆得密密的。没想到这位姑娘如此细心,竟然注意到了。宋小米有些惊讶,看向说话的女子道:“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叫宋小米,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那位姑娘从人群里挤过来,站在宋小米跟前有些得意地道:“你好,我叫刘雨霏。”
宋小米微微一笑,对这个爽快的姑娘有些喜欢:“你很喜欢我设计的这款腰带吗?改天你再来时,我让伙计也给你留一条。”
“仲秋节时我一定系着你送我的腰带参加灯会!”刘雨霏不客气地接受道。
其他人见宋小米如此大方,纷纷围上来道:“我特别喜欢宋姑娘的绣品!”“宋姑娘也送我一条吧?”刘雨霏和原先说话的姑娘一下子被挤到一边,眼看宋小米被围起来,急得直跺脚。忽然间宋小米从人堆里抬起头,往这边眨了眨眼睛,不由得会心一笑,相视一眼转身走了。
腰带的数量有限,宋小米不是傻子,被她们好言哄劝便热血上头一股脑儿全都送出去。刚才送出去两条是因为喜欢那两位姑娘,别些贪小便宜的人就算了:“十日后,一共有湖蓝、碧绿、金黄、桃红……一共十二款颜色,每款共有两条,有意购买者请尽早从速。”
听到这话,大多数人都散去,只是仍有三四位妇人不肯罢休,缠在宋小米身边道:“宋姑娘别如此小气嘛。”“宋姑娘送给我一条,回去我一定跟邻里们都夸赞你。”“是啊,以后宋姑娘再有绣品我们定来捧场。”
宋小米只微微笑道:“多谢。十日后开售,欲购从速。”
见她如此坚决,人们只好散去。其中一位嘴角有颗痣的妇人抱怨道:“真是小气,怪不得籍籍无名,以后再不来买你的绣品。”宋小米只作未听见,轻摇着团扇婷婷袅袅地往里头走去。
柜台前,阿庆冲她竖起大拇指:“宋姑娘这一手真厉害!”眼睛瞄向那位嘴角有痣的妇人,竖起手掌挡在嘴边小声说道:“别理那种人,一上午挑来拣去,一样儿都没买。阿葵说得口干舌燥,进里屋都喝了两大碗水也没劝她买下一样,这会儿气得都不肯出来了。”
宋小米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摇摇头道:“我才不在意。我只负责绣品,卖得好或不好都是你们尚宜轩的事。对了,夏子秋呢?还没有来吗?”
“嘘!”阿庆瞪大眼睛,伸手捂到她嘴上,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敢提我们东家的名字?”见宋小米目露不解,解释道:“城里没有几个人知道尚宜轩的东家就是……你懂了吗?以后再也不要提了!”
宋小米还从没见过阿庆这般认真的模样,不由得点点头。阿庆这才发现还捂着她的嘴,连忙缩回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太莽撞了,宋姑娘勿怪。”宋小米倒不生气,只是有些尴尬,便道:“我到那边去看看。”
还没说完,忽然旁边降下一道阴影。只见夏子秋不知何时来了,穿着一身镶着金线的丹色锦衣,惊异地上下打量着她:“这一身是谁给你打扮的?真不赖。”在他的印象中,宋小米始终是初见时粗野猥琐的模样,直到这一刻终于慢慢地淡去。
什么好话到他嘴里都说不出好来!宋小米有心啐他,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客人,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纸道:“这是我设计的一款腰带。比寻常样式的颜色更亮,风格更活泼,系在腰间更显身段。我现在系的就是其中一样,你觉得如何?仲秋节前可否推出?”
夏子秋接过图纸,一边翻阅,一边垂眼瞥向宋小米的腰间,点头道:“不错。就是太少了,这才三样?”
“你且找人绣着,每样各两条。还有九样我没画完,陆续再送过来。”宋小米将刚才讲的十日后开售的事告诉夏子秋,而后不免有些得意:“就是这样,你觉得如何?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夏子秋不是看不起她,觉得她绣得没有水娘子好吗?她偏要告诉他,水娘子的活不仅慢而且比不过她。等到她的名气扬起来,非要夏子秋也给她二八分成才好。不,要一九分成!宋小米这样想着,得意地轻摇团扇。
这一幕落在来到门外的白静秋眼里,乖巧的面孔险些绷不住。指甲掐着手心,看了身边的玉珠一眼。玉珠立时把袖子一甩,一阵风似的奔进屋里头,扬起手掌对准宋小米的脸甩下去:“你这不要脸的小娼妇!天天不做正经事跑到街上来勾搭爷们,谁的爷们都是你能攀的起的吗?贱人!”
宋小米被骂得懵了,直到玉珠发狠地往她脸上抓来才猛地一偏头,只听“嗤啦”一声,衣领被撕开一条口子。夏子秋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抓住玉珠的手腕喝道:“你满嘴胡吣什么呢?”
玉珠被抓住手腕,委屈地仰起脸道:“少爷,这个女人有什么好的?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家小姐?”
若说宋小米刚才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这回却一下子明白了。感受到周围投过来的看热闹的眼神,气得肝疼:“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凭什么污我名声?”
玉珠恨恨地盯着她,大声骂道:“你装什么?你不认得我?不要脸的小贱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有婚约的爷们,名声臭不可闻,还要我污你?”
门外不知何时聚来数层围观人群,并且有越来越多的人正在朝这里涌来。宋小米冷笑一声,抬起手“啪啪”两声飞快地打在玉珠的脸上,薅起她的头发就往门口走去。玉珠似乎没想到她直接动手,愣了一下,顺势大声哭叫起来:“救命啊!杀人啦!勾引人家爷们还不够,还要杀人灭口啊!”
宋小米铁青着脸,任由她满嘴喷粪,一句话也不解释,薅着她的头发拧了个圈,扯着她往门口走。玉珠是个娇丫头,哪里敌得过从前连男孩子也敢打的宋小米?被薅得生疼,哭叫愈发凄厉:“狐狸精杀人啦!”
躲在人群里头的白静秋望着这一幕,漂亮的面孔浮出嫌恶,抬头看见夏子秋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的神色,不由得意起来——如此粗鄙的女人,表哥怎会喜欢呢?像她这样乖巧柔顺的女孩子才是表哥喜欢的。
宋小米一只手薅着玉珠的头发,一只手理了理被撕裂的衣领,直到看热闹的人足够多了,才松开玉珠的头发。玉珠立时捂着头皮后退两步,方直起腰来,一只手指着宋小米,眼中的泪意不带半丝虚假:“你这个——”
话没说完,只觉眼前一花,宋小米跨到身前抬手“啪啪”又是两个巴掌。玉珠顿时懵了,只听耳边响起宋小米冷静的声音:“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侮辱我的名声?”
玉珠还想再骂,可是看着宋小米带煞的俏脸,不由得又退后两步,不自觉地往人群中瞄去。人群中,白静秋低着头很不起眼,根本不往这边看。玉珠有些绝望,没底气地道:“我,不是谁派我来的,分明是你这狐媚子勾引人,还不许人说吗?”
“你说我是狐媚子,那你说我勾引了谁?你道出个名姓来,且让我问一问他!”宋小米忍着气道。刚才随着玉珠的目光在人群中发现白静秋,明明纤细乖巧的女孩,怎的如此狠毒?倘若她是个胆小怕事的人,经这一回再也不用在丰州城待下去了!
玉珠的视线扫过夏子秋,犹豫着不答。宋小米冷笑一声,指了指外面的人群道:“我叫宋小米,是尚宜轩的绣娘,今日来是为了展示我的新绣品。可是无缘无故便被这位姑娘缠住撕打,口口声声骂我是狐狸精。我虽然是个没什么地位的人,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
“你说我勾引人,你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我们就在这里当面对质!”宋小米背脊挺直,理直气壮地道,“如果你家小姐有胆子,也站出来与我对质。我倒想问一问她,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绣娘,赚些银钱养家糊口,到底哪里招了她的眼,要如此坏我生计?”
玉珠语塞,她这会儿把夏子秋与白静秋中的任何一个招出来,便再也不用活了。咬着嘴唇求助地看向人群中,可是白静秋的目光很冷静,丝毫不给她指示。玉珠的心冷了,最终把希望投向夏子秋,只见夏子秋负手立在门框边,也不看她,眼睛顿时黯下去。
“你还有什么话说?”宋小米看着低头不语的玉珠,只觉得她可恨又可怜,“你是哪家绣坊派来的?是不是看不得尚宜轩的生意好?”
“呸!没羞没臊的小贱人,衣裳破了个口子还敢站在大门前,也不怕丢人!”玉珠不甘地抬起头骂道。
原来的打算很好,把宋小米骂得灰头土脸,再也没脸在丰州待下去就成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宋小米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居然如此彪悍,一点也不好捏!玉珠已经预料到这次计划失败后,回去白静秋将如何磋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