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秋听完宋小米的叙说,嘴角扯出一抹轻蔑的笑容:“果然是他,我就知道!”说完后,狐疑地看着宋小米:“你将这些告诉我,有何图谋?”
宋小米翻了个白眼:“他瞧不上我的绣品,我要报复他不行啊?”
“女人就是小心眼。”夏子秋嗤笑一声,“喂,你还记不记得跟他说话的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我根本没看清,哪里能记得?”宋小米摇摇头。
夏子秋捏着扇子抵着额头,沉思片刻,抬头道:“好,我知道了。咱们还说刚才的事,李辉很快就不是尚宜轩的人了,你再把团扇放到尚宜轩卖如何?”
宋小米见他三句话不离老本行,有些好笑:“不卖!”甩袖欲走,谁知夏子秋不依不饶地拦到她前面:“我给你三七分成行不行?”宋小米仍旧不理,他急了:“你这女人,好歹咱们同患过难,你跟张家熟还是跟我熟?你到底答不答应?”
宋小米被他缠得没法子,只好道:“先除了李辉再说吧!”
傍晚时,张记的掌柜来见张夫人。张夫人指着桌上并排放着的四柄团扇,笑吟吟地道:“就是这些个,你瞧着如何,夫人没骗你吧?”掌柜来回打量着四柄团扇,只觉得这个也美,那个也俊,竟说不出哪个是最好看的:“回夫人的话,老董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精致的团扇,倘若拿到店里去卖,只怕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就卖完了。”
张夫人掩嘴直笑:“那是自然。如果不是好东西,我岂会那样笃定地跟你说?”董掌柜不停地点头:“咱家有这样厉害的绣娘,还怕打不出名气吗?”
“那可说定了,如果卖不出名头儿,我可跟你没完。”张夫人笑着把站在一旁乖巧不语的宋小米推到前头,“这就是绣出这些个团扇的绣娘,宋小米,是我二哥的外甥女。往后有什么想法你们一起商量着,这孩子是个灵巧的,跟她商量准没错儿。”
“董掌柜。”宋小米乖巧地福了福身。
“唷,这样年轻的小娘子?”董掌柜吃了一惊,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两回,又从桌上拿起一柄青枝杏花的团扇,唏嘘地道:“亏得是咱家的亲戚,否则这样的美质可轮不到张记。”
宋小米羞涩地垂眼:“董掌柜过奖了。”
当着宋小米的面,三人敲定团扇的价格,每柄十五两,半个月后再出两柄,价格另议。董掌柜小心翼翼地包起团扇,拱手露出个笑脸儿:“夫人,宋姑娘,您二位就擎等着吧!”
四柄团扇被董掌柜带走,宋小米的心也被带走大半。这是她熬尽心血绣出来的珍品,连水娘子也不见得绣出更好的来。在丰州城的名气是否能够打响就在此一举。
第二天中午,董掌柜来见张夫人。自袖子里掏出一小包银两,神色难明地看着宋小米,摇头叹了口气:“唉!”
宋小米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张夫人瞄了眼董掌柜手里的银子,不悦地道:“董掌柜这是何意?到底是卖出去还是没卖出去,一句话的事,你吓唬孩子做什么?”
董掌柜张了张嘴:“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将银子放在桌上,道:“团扇很好卖。与预计的一样,每柄都卖了十五两银子。这里总共是四十八两,另外十二两作为抽成已经被我收起来了。”
“卖出去就好。”张夫人松了口气,转而好奇地问:“既然是好卖,董掌柜方才为何那般模样?”
“就是因为太好卖了。”董掌柜摇头苦笑,“夫人不知道,今早还没开门,便有七八位姑娘等候在门外头。等我打开门,便一窝蜂涌进来嚷着要团扇。等我把团扇摆出来,门外又进来三四位姑娘。其中一位姑娘一眼相中那柄青枝杏花的团扇,爽利地付钱摇着团扇走了。”
“其他的姑娘们见团扇一下子少了一柄,立刻争抢起来。这时又来了一位富家小姐打扮的姑娘,二话不说,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在柜台上:‘剩下的我全都要了!’其他姑娘见她出手大方,只好放弃。等她们走后,那小姐让身后的丫鬟将三柄团扇全都包起来,又道:‘三柄团扇,总共四十五两银子,本小姐今儿高兴,便多给你五两吧。’把手一伸,问我找钱。”
“还有这个样儿的姑娘?”张夫人目瞪口呆。
董掌柜苦笑道:“可不是?更叫人生气的还在后头,那小丫鬟翻了翻团扇,指着绣着桃花的那柄说:‘这柄团扇都被污了,你瞧,好明显的指头印。’硬生生又讹走五两,到最后还是以每柄十五两的价格卖了出去。”
张夫人有些生气,拍着桌子道:“这样无赖的姑娘,就不该卖给她们!”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那小丫鬟把团扇抱得紧,没有放下来的意思,我总不能上去抢?那位小姐又极能说会道,仿佛我不卖给她就是贪图银钱的利益小人。”董掌柜叹了口气,拍着膝盖道:“被她一搅,咱们的计划全乱了。”
宋小米低头默然。原本打算着将团扇卖给寻常人家的姑娘们,她们定要上街炫耀,到时候自己的名气便会随之相传开来。现在可好,那精明的姑娘把团扇全都买走,也不知做什么用途?然而事已至此,只能接受了:“不是还卖出去一柄吗?董掌柜不要难过啦,看我绣一样更好的东西,保管人人都爱,而且谁也抢不走!”
几日后,宋小米放下绣了一角的作品,起身来到院子里走动。丫鬟蝶儿跑进来:“宋姑娘,上回来找你的那位公子又来啦!”
什么?这样快?宋小米吃了一惊,抿了抿头发,见衣装整齐,快步往大门外头走去。夏子秋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服,衬得他唇红齿白的模样愈发俊秀。仍是站在老柳树下面,见她出来,眉梢一挑,露出个似讥似讽的表情:“我道你那般好心跟我说李辉背叛尚宜轩,原来是想借我的手除掉宋良俊!”
宋小米慢吞吞地走到柳树底下,抬眼瞅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从前瞎了眼,竟没看出来你是如此狠心肠的女人!”夏子秋抿着唇盯着她,面上闪过憎恶。
当时在青石镇上宋小米请他帮忙设局坑宋大米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这世上哪有如此大义凛然的女人?为了没交情的同村姐姐而置亲生姐姐于死地,但凡是个人都做不出来。于是逮到李辉并认出帮他做事的人是宋良俊时,夏子秋懵了,他不相信宋小米没听出宋良俊的声音,她连李辉这样不熟悉的人都能听得出来,何况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哥?
“你是怕他挡你的路吧?怕他宣扬出去你有个害人的姐姐,不惜借我的手置他于死地?”夏子秋有种被人利用的感觉,看着宋小米的目光愈发憎恶。
“他们都被你送进官府了?”宋小米淡淡地问。其实不用说也知道,宋良俊帮着李辉坑害尚宜轩,夏子秋这样睚眦必报的性格必然不会放过他。想到此,又说道:“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就像你背着所有人经营尚宜轩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谁跟你一样?你跟她们才是一样,自私自利的女人!”夏子秋痛恨地道,“别装得一副清高样子,你的心就跟你的脸一样丑!”
“如果我自私自利,那时看到你落在水里就不会冒着危险去救你。”宋小米本来转身要走,闻言往前两步,站在他的跟前,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想必你忘了,我救你时曾被你轻薄过。如果我心地丑恶,就会赖上你娶我为妻。如果我用心不纯,就会在知道你是夏家的少爷后急不可耐地巴上你。而我没有,我跟你口中的那些人不一样!”
“那你为什么那样做?”夏子秋想不通,她为什么害宋大米?又为什么害宋良俊?
宋小米摇摇头。她不可能告诉他,宋小米不是宋小米,而是借尸还魂的苏婉玉。说完后,便转身往回走去。夏子秋站在原地,看着她背脊挺直,一步步走进张家的大门,心中渐渐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李辉被夏子秋送进大牢,自然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再救宋良俊出来。宋良俊的身上背着两条人命,等待他的下场只有一个。宋小米没了心事,沉下心为打响名气的第二战做准备。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了数日,手中的丝线用完了,跟翠屏说了一声,包好银钱出了门。
丰州城里绣线最全的地方仍然是布艺街,宋小米一路走去,只见街上的女子手中都拿着一柄团扇,有的绣着花鸟儿,有的绣着仕女,有的绣着山水,不禁吃了一惊。
迎面几位女子走来,其中一人笑着说道:“秋棠阁不愧是老牌子,虽然卖得比别的店里贵一些,可是你瞧瞧这针脚,这配色,就是精致得多。”
“可不是?像什么秋水阁,兰花坊,虽然种类多得很,可是针脚太粗糙,拿在手里掉价。”
又一人说道:“要说还是前些日子张记布坊出的团扇好。只可惜被一名小姐全都买走了,要不然你们只瞧一眼便知道秋棠阁里出的这些根本比不上。”
“不是说张记出了四柄团扇,那名小姐只买走三柄吗?”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先头被买走的那柄团扇后来也落到那位小姐手里。听说啊,那位小姐仿佛是夏少爷的未婚妻,否则秋棠阁……。”
几人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宋小米再想听却不可得了。望着满街上人手一把的团扇,胸中涌起一股怒气。
“别动!”忽然,身后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一个尖锐的东西抵住后腰,宋小米顿时僵住,缓缓转过头,只见压得极低的斗笠下,是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