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俊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冲到街上杀人,捂着流血不止的左眼,面向巷子口发狠地道:“宋小米,你等着瞧!老子不把你碎尸万段就不姓宋!
宋小米一直逃到街上人多的地方才停下来,两只腿肚子不停地哆嗦,扶着膝盖喘了良久,才渐渐直起腰顺着人群往张家走去。
夜间,沁凉的风从纱窗里吹进来,拂过床头的蚊帐,影影绰绰地摇动。宋小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宋良俊穷凶极恶的面孔,又惊又怒,还有些害怕。
一连几日,宋小米都没有出门。那天用团扇砸伤宋良俊的眼睛,也不知瞎了没有?宋良俊的手上已经有了两条人命,已然穷凶极恶。宋小米不怕他报复,只怕他与李辉逃出丰州,从此天大地大,无从报仇。
“啊!”一不留神,绣针刺到手指上,鲜红的血珠涌出来,污了团扇。宋小米看着废掉的团扇,心疼得不得了。
“宋姑娘,今天又不出去呀?”翠屏提着一只小篮子从外面走进来,“来尝尝,这是刚得的荔枝,夫人特意让我给你送来,还裹着冰呢。”
宋小米连忙接过来:“翠屏姑娘快坐。夫人百忙之中竟还记着我,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谁要你说什么了?每月多交些银子也就是了。”翠屏掩嘴轻笑,眸光流转,落在宋小米放在桌上绣了大半的团扇上,“呀,怎生污了?真是可惜,这海棠花儿绣得如此娇艳,再有半日的工夫便绣成了呢。”
宋小米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只怪我粗心大意,竟然扎了手指头。”
翠屏瞅她两眼,忽然说道:“宋姑娘最近是有心事吧?我几次瞧见你都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是不是遇到不易相与的事?你尽管跟我说,我能帮到你的绝对不会不管,帮不到的还有老爷夫人呢?”
宋小米有些感动:“我没事,多谢翠屏姐姐关心。”
“你这人,好生见外。实话告诉你吧,是夫人见你这几日都不出去,特意让我来问一声,若有什么麻烦尽管说出来,你是咱们家的亲戚,断没有任由你独自强撑着的道理。”翠屏嗔道。
宋小米心中发暖,仍旧摇了摇头:“谢谢夫人啦,我真的没事。”翠屏要恼,宋小米连忙抓住她的手:“你且信我,若有事我一定寻你。只是眼下真的没事,我自己解决得了。翠屏姐姐替我谢谢夫人,就说明天我一定把团扇都绣好。”
“你说真的?”见宋小米连忙点头,翠屏才扑哧一笑,指了指被血污了的海棠团扇,“这柄可是废了,到明日还余半天一夜,你还能再赶出一柄来?”
眼下不仅时间不够用,连丝线也不够了。宋小米低头苦笑,此时出去买线,再遇到宋良俊该如何是好?翠屏见她为难,掩嘴轻轻笑起来:“瞧把你吓的。有几柄卖几柄就是了,夫人难道还会怪你?好了,不跟你说了,夫人还等着我回去呢。这荔枝化了冰就不新鲜了,你紧着吃掉。”
翠屏把篮子里的荔枝倒换出来,便提着空篮子走了。送走翠屏,宋小米捡起一颗深紫色的荔枝咬开,白色的果肉便露了出来。从前苏长福与她讲过一则故事:“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是说前朝有个宠妃爱吃荔枝,皇帝不惜命人快马骑过数千里送来,只图一个“鲜”字。当时听到这个故事,馋得直流口水,只觉得荔枝便是这世上最好吃的水果了。如今一尝,果然甘甜。
张夫人让翠屏送来七八个,宋小米很快就吃完了,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心想,有朝一日她也雇人千里送荔枝,给青石镇上的苏谦玉和小侄子都尝一尝。将荔枝壳与碎冰扫到盘子里,正要拿去倒掉,忽然外面跑进来一个小丫鬟,脆生生地道:“宋姑娘,外头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宋小米一怔,“长得什么模样?有没有说名字?”
小丫鬟摇摇头:“是个年轻的公子,并没有说名字,长得很是俊俏。”说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红。
那便定然不是宋良俊了,宋小米顿时松了口气。见小丫鬟直瞅盘子里的荔枝壳,无奈地笑道:“你来得不巧,倘若早来一刻钟我也能分你两个,现在全都被我吃光了。”见小丫鬟面露失望,又说道:“我这里还有几只水蜜桃,如果你不介意,送与你吃可好?”
小丫鬟撅起嘴:“不必啦,我那也有。”转身便跑出去了。
宋小米把盘子放回屋里,整了整衣衫也走了出去。生得俊俏的年轻公子,她统共也只认得一位——夏子秋找她何事?
大门外头,街边的垂柳下站着一位白衣小公子,手里拿着一把画着山水的纸扇,毫无风度地呼哧呼哧用力扇动着。宋小米走过去,问道:“你今日怎得闲了?白小姐没跟你来?”
“嘁,别提她。”夏子秋见她来到,转过身朝她手里看了看,“你的团扇呢?”不等宋小米回答,忽然收起折扇,拧起眉头凶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让你找我怎么不去?非要我到这里喊你吗?”
宋小米莫名其妙:“你找我做什么?我虽然不如你夏大少爷一样忙得抽不开身,也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何况你家大业大,我到你家门口去找你,怕不要被你家门房当成疯子打出来?我可是听说了,许多追求你的少女都被你毫不留情地撵出来了。”
“没有我的信物当然被撵出来了!”夏子秋瞪眼,“你拿着我给你的信物去找我怎会被撵出来?”
宋小米更加奇怪:“你何时给过我信物?”
“前天我就让小厮送到张记,他们没转交给你?”
宋小米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一颗刻着字的桃核?被我当成恶作剧丢掉了!”
“你——”
“谁叫你不说清楚?没有名姓,只让我到茶肆等你,我怎知是不是作弄?”宋小米面露嫌弃,“再说堂堂夏家少爷,竟好意思用一颗桃核当作信物?我都替你丢人呢!”
“你懂个屁!”夏子秋气结,跳起来用扇子敲她的头:“什么都能仿造,唯独本少爷刻的字谁也仿造不了!你拿着到夏家门前一露,保管小厮毕恭毕敬地把你领进去!”
宋小米急忙以袖子遮住脸,才没被他喷一脸唾沫星子:“好了好了,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有事快说,我还忙着呢。”
“是这样,我想让你把团扇卖给我。”说到来意,夏子秋马上镇定下来,眼中闪着精光,与方才激动的模样几乎判若两人。
宋小米皱起眉头:“那天不是说了,我已经答应别人,不可能卖给秋棠阁。”
“不是卖给秋棠阁。”夏子秋抖开折扇,遮住脸凑近她:“是卖给尚宜轩。”
“什么?”宋小米仿佛没听清,狐疑地看着他:“你家不是秋棠阁吗?你做什么替尚宜轩拉生意?”
夏子秋翻了个白眼:“说了你也不懂。你就说卖不卖?价钱好商量。”
宋小米摇头:“不可能。我最先问的便是尚宜轩,李管事不喜欢,我才放到张记的。”
“什么?”这回改成夏子秋睁大眼睛,“李辉那个老匹夫!又是他坏我好事!可恶!可恶!”
宋小米看着他激动的模样,有些惊奇:“怎么?你同尚宜轩是何关系,似乎对那里很熟?”
“何止是熟,少爷是那里的东家!”夏子秋毫无防备地脱口道,说完又后悔了,盯着宋小米:“你不许说出去!”
宋小米嗤笑一声:“说什么?别逗了,从没听说尚宜轩也姓夏。”啧啧几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你扯谎也扯像一点。这般偷偷摸摸,真是叫人瞧不起。”
“你自己想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出乎意料,夏子秋并没有跳脚,竟然冷冷地嘲道。下巴抬起来,眼角朝下,很是倨傲与不屑。
“你说的是真的?”宋小米有些怔怔地道。夏子秋翻了个白眼,不屑解释。忽然宋小米抓住他的胳膊:“你真的是尚宜轩的东家?”
宋小米激动起来,夏子秋是尚宜轩的东家,李辉岂不归他管?只要扳倒李辉这棵大树,收拾宋良俊岂不是手到擒来?
宋良俊与她是堂兄妹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她不仅有个杀人犯姐姐,还有个穷凶极恶的堂兄。倘若传扬出去,日后谁还买她的团扇?这也是翠屏几次想问,宋小米不肯相告的原因。如果说了出来,只怕张家再不肯收留她。
夏子秋则不一样,他从始至终都知道她的身份。而且夏子秋家大业大,定然不屑跟她这样的小人物计较,宋小米完全不必担心他泄露出去。
“李辉欲对尚宜轩不利!你知不知道?”宋小米掐着夏子秋的胳膊,满脸激动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