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可能是送钱晚了或是有误会,土匪杀两个先吓给其他的人看,做个样子。”
“你先去把村里的地保和民团的几个头儿叫来,我问点事。”
“好好,我马上去。”王老贵答应着去了。
到晚上,有几个人聚在王老贵家堂屋里,屋里烟雾弥漫,充满了呛人的烟草味。
方团长刚在王家吃过晚饭,没什么好的,两张金黄的发面烙饼,一碗炒鸡蛋,两大碗小米汤。
村长张老八先开了腔:“这次土匪跟以前的不一样,有枪,死的那两个人头上有被枪打过的窟窿。”
“又不是咱村的,东各庄那村人心不齐,由着土匪欺负,要是早成了民团,也就没这事了。”白大拿暴着两只蛤蟆眼,穿一件油脂麻花的黑布小大袄,发际线很靠后,秃着半个脑袋。
“嗯,这次的土匪瞧着比以往的事儿大。”老朱吸了口烟袋,吐出两个圈。
“事儿大咋了?就该欺负人?”
“人家有枪,咱民团只有唱戏用的那些家伙,拿什么跟人家斗?真要是来咱村,也没法子。”王老贵说了一句。
“你还说,你们家王二这次在里面没?”村长张老八质问着。
见被人点破,王老贵讪讪地回了句:“怎么可能呢,那小子早进城到老五家店里当跑街伙计,挣钱着呢,前几天还给他娘买了布料送回来。”
方团长说了句公道话,“我查了,这次的事,跟大老黑那拨子地痞没关系,他们事小,也没枪。”
“叶家那爷俩,是行医的,土匪绑他们做什么?”
“是啊,虽说有钱,可都知道他们是这一片有名的好医生,一般不找事的。”
“想是土匪里有病人或是伤员,可绑了医生,没有药材也不顶用。”王老贵猜着,他家的三妮家在40多里外一个镇上开着药铺呢,上次王老贵收了些药材送过去,闺女说现在打仗的多,刀伤药好卖,让他设法收些止血长骨头的药材,如土鳖虫之类,别成天收些黄连槐角地榆,那些都是给富贵病下的药材。
“人家不会回叶家找药啊!叶家现在又没人,空房子一座。”白大拿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
老方听了,觉得有些道理,或都埋伏在叶家,有可能土匪会出现,到时抓上几个,跟土匪换人。不过那是在东各庄,没人来叫别的村不好过去帮忙的。
“有人在吗?”有人在敲门,老王那只狗开始汪汪乱叫。
“你们先说着,我去看看。”
“谁呀?”
“我。”
“你是谁呀,这黑灯瞎火的,我这耳朵又背,听不清是谁。”
“东各庄的村长叶老二!”
听声音没错,王老贵才给打开门,放他进来。
叶老二身后还跟着两个青壮后生,是来搬救兵的,土匪又给下了没头贴子,要钱呢。到县上,县上说当官的都上清风城开会去了,说是什么大官要来视察的事,得半个月才能回来。知道西仁村有个民团,想来取取经,请几个人过去帮忙。
张老八听到他这来意,不免有些着急,“早干什么了,现教能教出来?一个个看钱跟命一样,我们这民团可是拿粮食堆出来的,每夜光杂面就吃十几斤呢。”
“团座,也不是图省钱,我们是没人牵头。这不,这次着了道,亡羊补牢,您给说句话,该不该补?”叶老二看着方团长。
“先不说这些,还有6个人质呢,你们准备怎么救?”
“还能怎么救,拿钱赎呗。都在那里卖地呢。”
方团长说,“叶大夫家呢?他家儿子可在外地呢。”
“叶家的族长出面,每家出20块钱,先凑了100块大洋过去,把人救回来再说。叶显道那人有钱,自会还大家伙的。关键是土匪会不会放他们,那天抢劫时,村里人反抗,打伤了几个土匪,流了一地血,土匪们后来就到叶家把医生给掳走了。”
“哦,那叶家的药材呢?”“那些药还在屋里,土匪不会来抢药的,他们又不认识,还是得到其他药店去买。
“这附近好象没什么大药店,县城那家关门了,清风城未必敢去。”
王老贵忽然打了个寒颤,他家三女婿在40里外开着药店呢,会不会去哪儿?这个三女儿可是他的心头肉,人材长的好,手又巧,做的一手好饭食,那眉毛眼睛都会说话,每次回家都带着一只烧鸡。比那个吃干爹的大女儿和几个外甥强百倍。
他猜的没错,土匪早就登门拜访过,拿了药走人,还捎带手绑走了王老贵的三女儿小珠,说不要赎金,只要药材,等伤好了,自会送人回来,以免药店的人到官府去告。花儿的姨嫁的是王家能,生的女儿叫紫珠。这个小珠是紫珠的堂妹,卖烧饼王二的小姨。
听完大家伙的分析,方团长觉得也只有拿钱去赎,别的办法没有。
天亮后,他蔫巴叽地骑上马回城,早饭也懒得吃。
走到路边,远远的看见打谷场草垛旁闪过一个人影,“小毛子,过去看看,怎么这人鬼鬼祟祟的。”
“出来!再不出来开枪了。”小毛子端着长枪,远远的喊话。
“别开枪,是我。”出来一个女人,并拢着五个手指头当梳子,正在理头发,理好后,在脑后盘好,插了根银簪子。脸上有些脏,看不清长相,那身材却极好,穿件红色的小棉袄,黑色布裤,没系裙子,散着裤脚。
“你是谁?”
“我是村口王家的三女儿小珠。”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老方这下乐了,赶紧下了马,与小珠结伴进了王家。
洗过脸,喝了水,等着吃饭的功夫,老方看了一眼,认出来,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宽大的脑门,标致的鹅蛋脸,白瓷一般的皮肤,明明是那次在药店里做面条的女人。
这时小珠也认出来老方,光看见穿军装,以为是好人呢,没想到是上次到店里打秋风的那个老兵油子。
悄没音儿地出去,小珠开始抱怨她爹,“你怎么认识这个人呀,上次就是他到我们店里,要了20块钱。”
“咳,那时人家落了难,没听戏里唱秦琼卖马,一文钱憋死英雄汉,卖了马,还在强盗头子家里住了半年,走时还收了好些强盗们抢的金银财宝,这不没法吗。现在人家方团长可是清风城驻军的头儿,这次专为了土匪的事下乡调查的。”
小珠这才放了心,和老王一起进了屋,“闺女,你是怎么来的?”
“还不是被土匪绑来的。前两天土匪上我们家药店取药,怕告官,把我带了过去做当头儿,给他们做了两天饭,擀了一顿面条,吃的人都叫好。现在他们的人伤好些了,那帮人也是从一个什么部队上下来的,打了败仗,没有粮饷,做做土匪抢东西。
看我长的好,那个当头的说要把我卖到清风城窑子里。听他们说的不好听,说要上街买些肉和材料给他们做手擀面,他们派了一个人跟着,我买了好些东西,让那个人拿着,占了手,自己藏到一家店的大锅后面,躲了一会儿,瞧他走开,忙逃了回来。”
老方听了,有门手艺就是好,手艺不亏人呀。想走小珠做的那碗羊肉面,不由得笑笑,真是好味道。
方团长问:“你在那里见叶家老医生没?”
“见了,和他孙子一起呢,他们的没绑着,能来回走,主要是护理那三个受伤的,说是等治好了,就放人呢。”
“土匪人多不?”
“不少,虽没见到全部的人,那天洗了30几个碗呢。”
“在哪里住着?你还记得路不?”
“不记得了,想是在县城里,出来的时候,用黑布捂了眼,三绕两绕,把我给绕迷了,到街上才给解开的。”
想来是官匪一家,地方上出不起兵饷,当官的躲进清风城,让这些溃兵游勇自己想办法,就做起土匪,抢钱后走路。
想到这里,老方叹口气,“啥也别说了,就是要钱的。”回眼狠狠看了王小珠两下,仿佛要把她吞进肚里,拍拍屁股走了。
回了城,到学校门口找到花儿,给她回了话,再看花儿,比起小珠,美是美,仿佛少了几分味道,唔,是羊肉面的味道,人跟人不能比呀。
再见到叶辰时,已是过年时节。经了这次的事,叶辰成熟许多,心眼也开阔了,假期也不肯好好在家,到处走亲访友,证明自己的存在。
“叶辰,你来了!”
“哦,是花儿呀,多谢你托了人到处跑,土匪才肯放我出来。”
“那是你们本家们凑钱救你出来的,那个方团长可没出力,他吓的洞里老鼠一样,缩着脖子就回了清风城,以后我再也不要理他。”
“哪儿呀,后来他又带着好些人过来,在县城里东搜西搜造声势,土匪们才赶着收了钱走人,没有大闹。还是有功劳的。”
“波儿过年回来没?”
“他没回来,写了信来,说问你好呢,让你有时间上北京去一趟,说还是那个地方。噫,什么老地方,你们搞鬼呢?”
“呵呵,男人们的事,哪能都告诉你。”
“不说我也知道,你们不定憋什么坏呢,别让我知道,知道了把你们的头上敲两个暴栗!”
“谁敢在你面前搞鬼,我的大小姐,还是那个剧团的事,波儿没在,让我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