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耳为在下打败,花球虽被他所抢,但他并未赢过在下,在下实是不知这胜负是如何判定的?”陈耳虽抢到花球,但却败在我手上,算不得完胜。
“只怪在下无能,未能一击制胜。”陈耳垂下眼睑,懊悔道,“若可再来,定然全胜。”
连陈耳也承认未击败我,吕锦汐扬扬眉,“也罢,待陈郎伤好,再与你相较不迟!”
我听得咋舌,她竟唤陈耳“陈郎”!我咽咽口水,勉强镇定,“多谢教主大人格外恩赐!”
云顶宫宫殿地砖由水晶铺设,通透锃亮,大理云石作壁,威严可观,宫殿之中水乳石林立,经由画师雕琢,柱上布满苗家五毒,形态各异,诡异恐怖,神秘变幻。
吕锦汐袅娜娉婷,移步至最高处,黑色长发及腰,白色纱衣铺至阶下,姿态高贵。
“蛾眉,上弦,下弦,残月。”吕锦汐眄视底下诸人,逐一点数,各派统领纷纷出列,一一对答。
“姐姐,锦绣来迟,是哪位英雄争胜了?”脆生生的银铃声吸引殿上所有人齐齐转头,一个模样七八岁的小姑娘头顶凤凰银帽,外罩缎质绣花围裙,下穿百褶裙。
“是你吗?”我望着她出神,她已蹦跳至我面前,小手点着我,一双眼睛大且圆,越发衬得她娇小可爱。
她望着我,笑意渐渐收敛,瞪着大眼睛不屑道:“怎么可能是你!”
我望着她,女孩儿娇俏模样在我眼前渐渐模糊,我的脊背冰凉,蛊毒发作痛感隐隐袭来,我心念道:她便是南越望月教蛊娘吕锦绣,是她向我下的毒手!
陈耳见我面有异色,锐利眸光望向我,我微微感知,方镇定些。
吕锦绣径往陈耳走去,我转念一想,不由惊疑,陈耳曾说吕嘉有对双生姐妹,大女儿唤吕锦汐,这唤锦绣的当是小女儿,明明与吕锦汐同岁,已至婚嫁年龄,为何还会长这副孩童模样?
“莫不是你?”吕锦绣挑挑眉头,端详陈耳面具,一时屏息凝神,话语含糊,“怎会是你……姐姐……他可是黑苗人呀!”
“黑苗人又如何不能上山来?”陈耳目光凌厉。
“黑苗虽犯下过错,可也已受了应有处罚,惩戒过了便当收手。”吕锦汐面上不偏不倚,实际却在袒护陈耳,“何况,你我皆受过黑苗一族恩情,怎可赶尽杀绝,恩将仇报?”
望月教手段如此狠毒,还巧言令色,假仁假义。我愤愤难平,反观陈耳,他依然不露声色。
吕锦绣仍指着陈耳,不肯放松,“你是何人,怎会与他如此相像?究竟有何面目不可视人……为何不把面具拿下来?”
吕锦绣神色严厉,“姐姐,你如此袒护于他,莫不是因为……”
“锦绣,你再要胡闹,休要怪我不顾念姐妹情分,不留情面。”吕锦汐逼退妹妹,决心护短。
“教主当以南越为重,莫要因一时之念,误了大事啊!”最前方的黄衣长老站出直谏,他的衣袍之上五毒缠绕,细足可见,绣工精致,可见身份尊贵,应是皇族之人,多半是南越王宫大巫祝。
“若你们因陈郎为黑苗人,执意不允,那我且问,这人来路又是正正当当的?”吕锦汐扫过我,望向吕锦绣。
“锦绣并不在乎谁胜谁负,只笃定一点,不该留下的便不该留在望月教中,大不了一并驱逐出去!”吕锦绣望我,目中毫无异色,似是不觉我身中她布的蛊。
吕锦汐白衣晃动,长袖抛出,如刀似箭,直向我飞来。
“姐姐,何故伤人性命?”我未来得及反应,吕锦绣已飞身抓过吕锦汐衣袖,紧紧拽在手心,“需要如此成全他?”
吕锦汐丹凤眼一扫,“我没令他自刎谢罪已是极大宽恕,如今赐他一死算是他应得的,妹妹何故阻挠?你心里究竟如何盘算,我岂会不知晓?想以陈郎要挟我,需得知你是不是被我握住了把柄。你不能笃定陈郎与东越太子有何牵连,可我却敢肯定,身前立的这人,中的是你布下的阴阳蛊!”吕锦汐道破我身中阴阳蛊,殿上众人议论纷纷,皆望向我。
“呵呵!姐姐果然是教主,连我这个妹子亦可随意弃置。”吕锦汐的话显然刺痛了妹妹,吕锦绣步步近前,清眸凝满泪水,“你既已知我向她布蛊,也是铁了心与我划清界限,再也不需依仗我,更不需要爹爹。锦绣若死,你倒没了背负;爹爹一死,你更是没了牵挂。姐姐,你可知,锦绣这一世,最离不开的便是你。”
“妹妹……”吕锦汐缓了口气,心下动容,“你何苦向一毫不相干的汉人下手?”
“莫不是与婴齐太子有关?”红衣长老颤动白须,思虑道,“若真如此……唉!不知太子妃与小王子可是安好?”
“她能苟活,那对母子还会死吗?”吕锦绣眼眸生寒,冰凉刺骨,“步尘长老,你该问问我姐姐,可是知晓他们下落?”
“唉……老朽得知婴齐太子妻儿下落本该欣慰,岂知却引你二姐妹相争……一家姐妹一家亲,锦绣姑娘,你莫要一时气愤,作如此偏激之举呀。族人还是相信你的!”红衣长老劝诫道。
“你可有何话说?”吕锦汐丹凤眼晶亮。
“双生花,一株双华,虽日夜相缠,相互爱恋,却也相互争斗。一花灿烂,必有一花枯败;一花死亡,另一花也必然腐坏。”吕锦绣娇小的身子微微战栗,言语极是细软,“锦绣自八岁时,便知自己不能长大,剩下的命便是姐姐的,姐姐也未曾亏待锦绣。自姐姐十五岁那年从东越丹霞山回来,便慢慢地和锦绣疏远了。如今,锦绣再也留不住姐姐……”
“莫再多言,步尘长老,此人身系南越王室安危,有劳多加照顾。”吕锦汐伸展衣袖下令,将我交由红衣长老。
“既然太子妻儿无恙,倒也不可再难为蛊娘……”红衣长老领命,又为吕锦绣求情。
“姐姐若觉妹妹有罪,也烦请姐姐让妹妹主持完牯葬大典后再作追究。”吕锦绣咬着唇,目露狠意,“三日之后牯葬,锦绣会有所交代!”
“步尘长老,锦绣谢谢你从小到大一直照拂,无以为报。”吕锦绣展颜对步尘长老微笑,笑容极是暖心。
陈耳银光面具闪闪,淡然似是看客。
红衣长老引我入石室,慈眉善目细致为我诊看一番,叹气道:“锦绣那孩子,下手忒狠。中阴阳蛊的人手心会有月相呈现,大都活不过一个月,像你身上连异样都窥不到的,绝无仅有,定得高人相助。”
“在下也委实不明白,蛊娘为何不直接杀死我,却要不惜与我命绑缚一起,令我蛊毒难解,求生不得?”想解阴阳蛊,我与吕锦绣二人中必有一死,才可作了。
“锦绣这丫头最恨的也只有一人,兴许她将你当作那个人了!”红衣长老说的“那个人”引得我遐想联翩,又听他说,“你与陈耳同行上山,关键时他还收手让你,你们二人关系匪浅。”
“这……”我正思考如何应答,红衣长老已了然于心,“定是你替他受了此蛊,他问心有愧才会对你照顾有加。你本无辜,倒真委屈了你。”
我隐约猜得他话间含义,借故问道:“长老也怀疑陈耳与教主故人长得极其相似?”
“你既已知晓,我也不便欺瞒。陈耳虽说是黑苗人,可他在花山顶上吹笙,不由令老朽想起昔日丹霞山中旧事。锦汐小小年岁便入了丹霞山修习,东越太子骆于非亦在此山中,二人两小无猜,可碍于清规戒律,只以笙竽传情,倒也不曾逾矩。唉,锦汐婚嫁本该是顺理成章之事,无奈却生出如此祸端,老朽亦能明白一纸婚书会逼急了东越太子,毕竟是丞相无理悔婚在先……”
我心下黯然,面前浮现陈耳那双晶亮魅惑的眼睛,不知为陈耳所受波折颇多感怀,还是为他已有心上人却求而不得难受。
“少年心思,老朽是窥不破了。老朽心有忧虑,不知当问不当问。”我还沉湎伤怀,红衣长老继而问道,“老朽忧心织艳母子,不知二人可是平安无事?”
“长老无须挂念,二人并未入南越,尚在长安未央宫中。”我断然不敢告知织艳、去病在黑苗寨中,使他们卷入纷争,安危堪忧。
“织艳母子平安,老朽亦极是高兴。可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见他言辞恳切,示意他说下去,“锦汐今日在殿中,除了卖老朽面子顾念姐妹情分外,不计较妹妹锦绣过错,更深层原因在于忌惮锦绣威势。望月教蛾眉、上弦、下弦、残月四大教派、四大护法皆听令于锦绣,教主不过在名义上有尊分,得的不过是我们几位长老还有南越王宗支持。丞相吕嘉与大女儿心生罅隙,他也倚仗小女儿些。你在老朽这,自是性命无忧,可那黑苗小子,老朽倒真不敢担保无恙。”
“多谢长老挂念在下生死。”我诚心道谢,但还是不愿再多吐露织艳母子消息,婉言道,“在下与陈耳交情甚浅,只知陈耳家族几乎倾覆,蒙此不幸,他若是真男儿,不需多加教诲,自当好自为之。”
“游龙戏凤不羡仙,丹霞眷侣笑人间。老朽真当老矣,实在无心卷入这俗世纷争了,可眼前局势,该如何收拾?唉,只盼着锦绣那丫头莫要走了极端,非得拼个你死我活!”红衣长老仰头望月,长声喟叹。
织艳、去病,你们万万不能有事。这三日,我会悉心熟知望月教中种种,求得阴阳蛊解法,及早去见你们。我暗示自己,又关切起陈耳来,心莫名跳得厉害。我望他平安,也望他护全织艳母子,莫要受不住威逼恫吓,也莫要因徇儿女私情,误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