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报社能否和D市市政府打个招呼,把情况向他们通报一下。我们的列车还有近一个小时才能到D市,您看能否让当地政府相关部门在D市就把那个导游和他所带的团审查一下。他们毕竟都不是当地人,在D市审查,没人会给他们留情面,咱们就能拿到更加确凿的证据,既证明了他们的身份,又能以笔录的形式证明他们在R国都干过什么。如果当地调查需要,我还可以把我的照片等资料全部交给他们,让那帮行长老爷们抵赖不了,这对咱们将来出报道是绝对有好处的,并且还让这些赌徒们没有任何找咱们理论的余地。”
周浩然沉吟了片刻,随后坚定地说:“那就这么办!我马上让报社和当地政府联系,你等电话指示。”
挂断电话,江天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聂红看着有些兴奋的江天养没说话,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小睡起来。
手机再次响起来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江天养看了一眼手机的来电显示,是周浩然的办公电话。
“你们现在还在车上吗?”
“对!我们还在车上。”
“等一下D市的相关部门会给你打电话,他们会对你所指认的那个行长团和那个导游进行审查,你要全力协助他们。”
“没问题,您就瞧好吧!”
江天养刚要挂断电话,被周浩然叫住了:“最后送你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帮行长和那个导游也不容易,我知道你办事的风格,别赶尽杀绝了!”
江天养呵呵地笑了起来:“老大,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素来是对违法、腐败等行为零容忍,不赶尽杀绝,怎么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啊!”
周浩然干笑了两声:“我就知道,谁落在你手里,没好!”
周浩然的电话刚刚挂断,一个来电归属地显示为D市号码的电话就打进了江天养的手机里:“您是《中国法制观察周报》的江记者吗?”
“我是。”
“江记者好!”来电者很客气,“我是D市市政府的秘书长,我现在在火车站等着您呢。”
“哦!好,我知道了。”
“一会儿车上的车长会找您,给您提供必要的协助和保护,咱们就在车站见了。”
江天养答应着挂断了电话,一回身,一名身穿着铁路制服,四十多岁的男子已经站在他身后,那人肩章上写着“列车长”三个字。
车长满脸堆着笑:“您是江领导吧?”
“姓江,不是领导。”江天养这样回答他。
车长尴尬地笑着:“别……别这么说,都是领导。”
江天养奇怪地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全车小两千人呢。”
车长扬了扬手中的一张纸,江天养看到那是一份传真,上面是自己的记者证复印件,还有自己的证件照。
“我们D市市政府传真到车上的,找您就方便多了。”
“呵呵,都拿着照片找我,不过被你们找到,总比被R国的黑手党找到要强啊!”
车长引导着江天养来到列车的隔离车厢,车厢一张靠窗的桌子上早已经摆好了水果和食物,一名乘务员也早已经把江天养的行李拿到了这里。
“效率蛮高的嘛!”江天养打趣地说。
“您别挖苦我们了。”车长面露尴尬,“您这样的领导上车我们都没发现,最后还是政府来传真告诉的,我们很惭愧,千万别见怪啊!”
江天养拿起一个苹果丢给站在一旁的乘务员:“去,给我们团的那个导游送去……”
D市的火车站江天养是第二次来了,依旧是那个不大的站台,但是今天的情形却与他几天前到来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两排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分列在铁轨两侧,背着枪,脸朝向缓缓进站停靠的国际列车。月台上站着几个穿着便衣的人,从穿着打扮上看,几个人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物。
列车停稳,江天养在车长的引领下从隔离车的车门下车,但是其他的车厢门都没有打开。
一名四十多岁的瘦高男子快步向江天养这边走来,离着还有五六米远,那名男子就伸出手来,一路小跑地跑到江天养面前,一把握住江天养的手:“您好,江记者,我是D市市政府秘书长。”
随后,这名秘书长回头对那几个正往这个方向走来的人喊了起来:“都快着点,我接到江记者了。”
那几个人快步走了过来,秘书长逐个给江天养进行了介绍。原来这几个等在站台上的有D市市海关关长、旅游局长、公安局长和武警支队的政委。
秘书长客气地说:“江记者,我们接到市长的指示,让我们全力以赴配合您的采访工作。您看,现在有什么吩咐的?”
江天养从旅行袋里拿出相机,调到了胖导游的照片,还有那几个被拍摄到的行长的照片。随后,他把相机递给秘书长说:“你们市里对于带领游客进入赌场赌博的情况是怎么规定的?”
秘书长回头叫过旅游局的局长:“你是旅游局长,你来回答江记者的问题。”
旅游局长万分紧张地低声回答:“如果是在我们市注册的导游,立即吊销导游证,并且记录进入档案,不得再从事导游业务。”
“如果是外地导游呢?”
“那我们就无权处理了。”旅游局长听到了外地导游几个字,顿时感觉到一阵轻松,原本有点微微前倾的腰杆直了许多。
“但是如果是导游在境外联合黑手党要杀人灭口呢?这个情况该归谁管呢?”
江天养提高了嗓门。
秘书长一把将旅游局长拽开,很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满脸堆笑地对江天养说:“我是学习法律出身的,我知道,中国公民在境外有违法犯罪行为的,应该依法追究,不管是从哪个口岸入境,当地都有权力立即实施抓捕,随后进行调查。”
江天养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最好别只抓那个导游,是不是应该把所有涉案的都先留在你们这里,问问清楚再说呢?”
秘书长连忙点头称是,然后他试探地问:“江记者,那个导游是不是就在这个车上?”
江天养向车上瞄了一眼:“不只他在,就连他带的客人也都在。”
“抓这个导游没问题,但是抓他的客人嘛……”秘书长面露难色。
“他的客人是十几个国有银行的省级和市级行长,因为我发现了他们在R国赌场里豪赌,所以才在格城被R国的黑手党追杀。到底是导游害怕出事找来的黑手党追杀我,还是受了那几个行长的指示,你们不把人家请下来调查调查,能了解清楚吗?”江天养依旧微笑着看着李恒。
秘书长李恒为难地点了点头,随后拿出手机:“江记者,您看我先请示一下我们领导行不行?”
“请便!”江天养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刚叼在了嘴上,四五个打火机一起伸到了他的嘴边。
江天养无意间斜眼看了一下列车的车窗,一大堆游客此刻已经把几个能看到他的车窗围死,天津老哥、溜缝死等人都正惊讶地张大了嘴看着他。
一支香烟没抽完,秘书长挂断了电话,满脸堆笑地回到江天养面前:“江记者,我们市领导指示,既然这些人是从我们D市入境的,那就全部就地审查!您看,现在您能否带路,咱们现场指认一下,您指谁我们马上抓谁。”
江天养依旧微笑着:“不是我指谁你抓谁,而是你需要调查了解,问问清楚嘛!”
秘书长讪笑着说:“对,对,对!问问清楚,问问清楚!”说着回身向武警支队的政委高声下达了命令,“叫上你的人,上车,把那个导游和他的客人全部请下来吧!”
政委回头冲着站台上高声喊了起来:“一中队!听我口令,向左转!以我为基准集结,跑步走,上车抓人!”
十几年的职业生涯里,江天养经历过无数次的暗访,也经历过无数次的现行抓捕。每次,在带领着执法人员实施抓捕的时候都是江天养最享受的时刻,因为在那一刻,曾经在他面前暴露无遗的那些违法者都会用一种近似于哀求的目光看着他,生怕他大手一挥自己当即沦为阶下囚。
这次的抓捕江天养也不例外,他始终保持着微笑,在武警战士已经控制好全部车厢后,慢悠悠地爬上列车,从容地来到那名胖导游所在的车厢。
胖导游并不在车厢里,那几名银行的行长此刻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都用一种警惕地目光看着发生在周围的一切。
从第一节车厢开始,江天养和众人挨个儿车厢地寻找着胖导游,一直到最后一节的隔离车厢,始终都没有见到胖导游的身影。
问那几个行长,他们都只关注着刚才车厢下面发生的一切,谁都没有注意到胖导游是什么时间离开的,至于胖导游去了哪里,他们更不清楚。
就在众人一头雾水的猜测时,国际列车的车长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站到前面来说:“诸位,你们谁见过列车的车门钥匙?”说罢,车长把一把内三角形的车门钥匙拿到众人面前。
“这个导游长期跑中R的线路,我分析他身上一定有这种内三角的钥匙。”
车长不紧不慢地分析着。
武警支队的政委大声地打断了车长的话:“全部车门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他从哪个车门也跑不出去啊!何况现在还是大白天,才下午两点多,他开车门肯定马上就会被抓住啊!”
“这个钥匙除了能开车门,还能开一个门!”车长卖了一个关子。
“厕所门。”江天养一拍脑门,“这小子一定是躲在了厕所里,咱们刚才就是没搜查厕所。”
众人如梦方醒地立即开始行动,每节车厢的乘务员被安排到每节车厢的厕所门口,专门负责打开厕所的门,然后由武警进入厕所内搜查。果然,在第三节车厢的厕所里,那名胖导游被武警拎了出来,当场被戴上了手铐。
胖导游还想争辩几句,江天养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依旧微笑着但不失威严地说:“咱们和厕所太有缘分了吧!咱们在R国赌场的厕所里认识,当时我就告诉你,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你不听,还叫光头党杀我。现在你又躲在了厕所里,是后悔没听我的话呢,还是以为厕所就是你的避难所啊?R国的厕所是你的避难所,不过你想再去,恐怕要先在中国监狱的厕所里呆上点时间了!”
胖导游此刻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呆呆地站在江天养的面前。
把胖导游先押下车后,江天养等人又来到那几名行长所在的车厢,当他们路过聂红所在的车厢时,江天养想和聂红再说点什么,但是聂红故意回避了他的眼神。
行长们可没有胖导游那么容易束手就擒,当武警战士命令他们十几个人都拿着自己的行李下车时,这十几个行长顿时炸了锅。
“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是XX省XX行的,都是国家干部,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那名省行的副行长叫喊得最凶。
江天养来到那名副行长面前,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屁股坐在了行长对面的位置上,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电脑,一边慢慢地开机,一边熟练地把U盘连接到电脑上。
几分钟后,那名省行副行长和多名行长在赌场里赌博的画面全部被显示了出来,省行的副行长顿时有些慌乱:“你们这是搞阴谋,你们这是陷害!”
“我陷害你?你去赌场是我带着去的吗?我姓什么?叫什么?我们怎么陷害你的?”江天养一顿连珠炮似的问题把那名副行长问得哑口无言。
与副行长在一起赌博的另一名行长看来学过法律,他引经据典地说:“根据我国法律,在境外的行为除非犯罪,在国内才可能被追究,如果只是轻微违法,在国内是不受到追究的!”
“买凶杀人算是轻微违法呢还是严重犯罪呢?”江天养笑笑,看着那名副行长说。
“买凶杀人?”行长们纷纷惊呼起来,“我们杀谁呢?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江天养收拾好笔记本电脑,慢慢地站起身来,向那名武警支队的政委礼貌地说:“这些行长大人们不愿意下车,看看你的战士们有什么办法吗?”
那名政委从江天养与行长们的对话中早就听出了门道,何况这又是在执行市政府秘书长的命令,反正出了任何事情也轮不到他来顶,于是他大手一挥:“一中队,强制带离!”
武警战士们齐声回答着:“是!”
嘹亮的回答声让那些行长们顿时蔫了下来,不等武警战士动手,乖乖地拎着自己的旅行箱下了车。
当看到站台上戴着手铐蹲着的胖导游时,这些行长们都不再说话了。
所有的行长们和胖导游被带走之后,列车的车门终于被打开,游客们在各自团队导游的带领下一起来到入境大厅接受边检。
江天养故意守在聂红那节车厢的门口,等待着聂红下车。当聂红看见站在站台上的江天养时,只是淡淡地一笑,一句话都没有说。
站在站台上的江天养把双手抱拳高高举起,向还没下车的聂红使劲儿地挥了挥:“咱们北京见!”随后,江天养和众人一起离开站台,从绿色通道出了火车站的边检大厅。
聂红望着江天养的背影,失落地摇了摇头。
那名天津老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聂红的身边,咂着嘴说:“好家伙!
我和什么人在一个房间住了好几天啊,特工啊!”
聂红回头看了他一眼:“一个游客!”
天津老哥没听清楚:“嘛?您老说嘛?”
聂红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我说他只是我的一个游客!”随后她高高举起写有“R国之旅”的小旗子,“天马旅行社的,在这里集合了……”
胖导游叫罗查里,和那几名行长来自同一个省份。从海关离开后,他被带到了D市市公安局的刑警支队。随即,针对他的审讯全面展开。
十几名行长并没有被带到公安局,而是被带到了公安局附近的一家宾馆,每人一个房间,由公安局的警察开始讯问。
江天养原本是想要跟着这些人一起去,但是秘书长哪里肯听江天养的,一辆公务用奥迪把他拉到了D市最大的一家宾馆,在这家宾馆的会议室里,D市主管旅游的副市长和旅游局长正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着。
按照工作程序,江天养首先递上了自己的证件。但是旅游局长和副市长都没有接过去审查,而是颇为客气地让江天养坐在了主宾的沙发上,随后二人分左右落了座。
“江记者受惊了!”旅游局长首先开了腔,“我们听说江记者在R国被光头党追杀,但是还能有惊无险,真是福大命大啊!”
“对,对,对!”副市长帮衬着,“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江天养清了清嗓子说:“承蒙两位领导抬爱,百忙之中抽身处理这桩小事,我谨代表我们报社表示感谢了!”
“都是应该的,应该的!”两人附和着。
在接下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江天养详细地介绍了他从D市出境,再到D市入境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在介绍到赌场里的情况时,他打开电脑让旅游局长和副市长看了他在赌场里拍摄到的照片,并且还播放了几段视频和录音。
看着那些照片和视频,旅游局长和副市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放完视频,江天养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份当地警方和海关联合发放的《不参加境外赌博承诺书》放到二人面前说:“你们这个承诺书很有意思,很新颖,我第一次见到。不过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啊!君子该不去那些声色场所自不会去;小人要去放荡,又岂是你一纸承诺书能拦得住的!”
说完,江天养起身走出会议室去了卫生间。
方便过后,江天养打算回到会议室继续和两位D市领导谈话,但他走到虚掩的门口时,却听到里面传出一些声音,似乎是有关他的话题。他不由放轻脚步,摒住呼吸,把整个身体贴到门上。这样,里面人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房间里,副市长正恼羞成怒地质问着旅游局长:“怎么办?怎么办?现在瘟神爷找上门来了,你说现在怎么办?”
旅游局长的声音显得有些恼火:“您先别急啊!您说我能怎么办?每天从咱们这里出境的游客有两三千,我还能挨个儿拎着耳朵告诉说,出去千万别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