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暮霞染红了江天。粼粼金色江面跳动,百鸟翔天为投巢,千帆竞速只争归。风吹渡口江边,芦苇柔柔飘荡,一层一层晃悠着,带起水纹荡向远方。傍晚的一切静谧且美好。
“怎么没船了?大清早怎么就没船了!”蓝衣少女皱着小小包子脸,瞪大双眸,更显一潭浅碧清澈无瑕,手腕处深蓝缎带和头上同色发带齐齐在晚风中飞扬。
“看清楚,这是晚上不是早上。小丫头走开走开,别挡道。”
“那……本少爷出双倍的价钱!”
“一条船上可载二十个客人,除非二十倍的价钱,否则免谈!不然就等着明天一大早来。”
双倍价钱已经是她所持银子的极限。可是大后天召开武林大会,明早坐船来得及么?不行,今天一定要出发!少女鼓着腮帮子,金色霞光跳跃在小小包子脸上,细微的绒毛分毫可见,显得愈发可爱。“可是……那船怎么……”
江边渡口,芦苇悠悠荡漾,一艘木船背着落日的方向缓缓出航。
“你说那船啊,人家有钱,你有?哎哎……”
蓝衣少女一咬牙,一个猛子扎下水。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好困啊……”甲板上,雪砚芝迎着江风,不雅地伸着懒腰,打着呵欠,“我居然一觉睡到下午。”
“谁让你熬夜,不知珍惜身体?”容岩斜睨雪砚芝一眼。若不是她贪睡错过早上的船,至于花大价钱包船?
雪砚芝黑眸流转,点漆眸子深如大海,继而笑靥如花,带着少女特有的明媚狡黠,晃着容岩的手臂,“哎呀我的好容岩,你就别唠叨了。再唠叨人都老了。”
容岩脸色不愉,但看着少女撒娇的模样,心中一柔。自五年前遇到雪砚芝,虽这丫头明是主,但实已将她当作亲人一般。昨日救人自是需要熬夜行针,最终毒素清空之时便也鸡啼清晓。一觉睡过,那人却一声不响早已离开,这如何让人不愤懑?这丫头明明先天体质不好,却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若是引得九阴绝脉之体早日发病,这又让人如何是好?
有人!容岩走到甲板边,蓝色布料在江水中荡漾。水面波纹破开,最醒目的便是那包子脸上的一汪水碧色眸子,似那泠泠清泉,明澈纯亮。少女对着甲板上男子招手,嘿嘿一笑:“嗨……大叔,你们是去忆情山庄吗?如果去忆情山庄,能带我一程吗?”
容岩心中微恼,少年得志的易帆将军虽然不是貌比潘安,但也不至于老到被小姑娘叫做“大叔”啊。
雪砚芝听得那脆生生的“大叔”二字,“嗤”地笑出声,“先上来吧。”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木船在江心悠悠行驶。甲板上,一张圆桌,桌上茶香袅袅。雪砚芝立于船头,裙裾同青丝飞扬,长袖共红花轻舞。
“那个……谢谢你啊……”蓝衣少女甜甜一笑,碧眸里盈满感激。
雪砚芝黑眸轻抬,看着那一汪碧潭,心思婉转,眸子里充满着笑意,脸上尽是狡黠的笑容,“可是……我的船上不养闲人呐……”
“啊?”蓝衣少女低低地发出疑问声,明显没明白雪砚芝的意思,雪砚芝笑颜如花,“这样吧,你说说你有什么本事。要是能得到我的认可呢,你就留下;要是得不到我的认可,那么……”黑眸流转,少女唇边勾起一丝戏谑,“你就从水里来,到水里去吧。”
“江湖救急,你不能……”
“我数三声,三,二……”
“我会做饭!”
“船上不缺厨娘。”
“我会游泳!”
“你会游泳对我何用?”
“那……那那……我会唱歌!”
“哦?那唱一首试试。”
蓝衣少女心急之下随口戏言,没想到还真让她唱歌。平日里只有她无聊之时随意哼上两曲,哪会什么歌啊。“先让我想想啊……我不知道唱什么……”
“《水调歌头》,唱不好你就下去陪鱼戏水。”
“……”
“三,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少女清朗明媚的嗓音在暮空中弥漫。太阳西斜,霜月初生。弯弯的月亮正在水平面上若隐若现,木船缓缓行驶,伴着少女清朗的歌声,飘荡在初秋水面暮空。
“哈秋!”蓝衣少女打了一个喷嚏。鼻翼翕动,小脸皱成一团。她缩了缩身体,太阳西下后,江风吹得浑身发冷。
雪砚芝垂眸,蓝衣少女的脚下出现一滩水渍。初秋微寒,江水浸泡后又吹江风,就算身体底子好,也禁不起这样折腾。“你可带有衣服?”
蓝衣少女扬扬腰间的浅蓝色袋子,“本少爷有储物袋,衣服都在里面呢!”
“容岩,给她安排一间房间。”雪砚芝转眸,好整以暇地盯着蓝衣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我可以留下来了?”蓝衣少女碧眸瞬间盈满生机,宛如春花初绽,小小包子脸神气活现,“本少爷大名‘凌宇舟’是也。‘凌云’的‘凌’,‘宇宙’的‘宇’,‘舟楫’的‘舟’。那你呢?”
“雪砚芝。”
“走吧。”容岩领着凌宇舟走向船舱,身后传来两人的对话——
“雪燕子?燕子不都是黑的吗,难道还有白色的燕子?”
雪砚芝黑眸微挑,便听得身后容岩解释道,“不是‘燕子’,是砚芝。‘笔墨纸砚’的‘砚’,‘灵芝’的‘芝’。”
还不带说什么,又听得一声“哈秋!”两人消失在视野之中。
半柱香的时间,容岩出舱。甲板上,雪砚芝怔怔地看着升起的一弯月亮。
容岩立身于少女身旁,随她看着那弯月亮。少女并未回头,“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将她留在身边吧。”
“此行事关你的生命,你不该……”不该如此儿戏,将一个未知人物收在身边,平添一份危险。
“行军打仗,若有人疑是奸细,怎么处理?”雪砚芝抬眸望着容岩,不等容岩回答,接着道:“做法无非有三:一是弃之,二是杀之,三是守之。监视怀疑,不再录用,此乃下策;不问缘由,直接斩杀,此乃中策。至于上策,”雪砚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分明是少女的明媚,却又带着世人的圆滑,“与其将未知的危险放于暗处,或者将其挑明,让其接下来又派人来跟踪,不如让潜在危险现身于光明之下,一直守着,令己方化明为暗。而且,我不相信她会是奸细,那么一双清亮的眼睛……”带着令我向往的亮色……
“骗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砚芝,你还是太年轻了,”容岩摇头,“别被一双清亮的眼睛蒙骗了心神。”
“哦?我记得你就被一双清亮的眼睛蒙骗了心神。”雪砚芝低低地笑着,苍白的小脸上黑眸透亮。分明就是少女,却仿佛历经沧桑。
“所以不想你步我的后尘。”
“迷雾谷祖师爷留下的训示,‘闲为水竹云山主,静得风花雪月权。俯仰之间无所愧,任他人谤似神仙。’凡事只求无愧于心。若这真的是一场劫,那也是我的选择,怨不得人。”
长江之水滚滚而流,掩埋了这样一段对话,一段传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