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湘和夫人等一同到自来水厂找着李国斌，向他说明来意，由马超俊打电话给岭南大学校长钟荣光，请他派电船来接。但这天电船没有来，他们就在厂里过了一夜。翌日上午8日，电船来了，他们遂乘电船到岭南大学。是日适为星期日，钟校长信基督教，赴礼拜堂尚未回。这时忽见一建筑工人偕中山先生外籍顾问那文同来。马湘一看，这个工人原来就是黄惠龙。马湘看见他的蓝色衣服上沾满了白灰黄土，便问他是怎么脱险的。黄惠龙说：他被叛军拘至一小巷掠去他的手表，就放了他。后来他到东山那文家，见邻近有一建筑工人，就把这个工人所穿的衣服买来，化装为建筑工人与那文同来。不久，伍廷芳、伍梯云、魏邦平也自黄埔乘小电船到来。马湘急问伍廷芳见过中山先生没有，伍说：中山先生在黄埔，很平安。众人一起来见夫人。钟荣光校长礼拜完毕后也回来了。他请夫人吃午饭。这时夫人和大家都急欲见中山先生，遂迫不及待，乘魏邦平的电船驶向黄埔，黄惠龙、那文和马湘随行。到黄埔后，在长洲要塞司令部见到中山先生，马湘急上前报告：越秀楼没有守住，楼里的东西都烧了。我只保卫了夫人脱险，没有完成固守越秀楼的任务，请按军法办罪。先生说：蠢仔！你打得好，是个英雄好汉。你能够保卫夫人脱险，将来升你为团长。
此时，虎门要塞司令何振来见，报告虎门要塞已失守。孙中山与夫人入要塞司令室密谈后，夫人即偕那文复返岭南大学。翌日，便由那文送夫人到香港转往上海。
那文送夫人到港后，旋即返黄埔转往广州。以后那文每隔一天，即由广州到黄埔一次。
89、霭龄强作笑容举杯：无论如何，我们总算脱险了
孙中山在永丰舰的时候，由马湘和黄惠龙跟随侍卫。
有一天，来见的人较少，马湘趁着这个机会对孙中山说：现在只有我和黄惠龙两个卫士，力量十分薄弱，须要增加些人。各军舰的给养，恐怕也有问题。
孙中山说：现在没有办法。长洲要塞的军费也是马伯麟自己筹划。李安邦司令只有士兵五六十人，还需要协助长洲要塞的防御，不能调充卫士。刚说到这里，恰好马伯麟带了一个身穿黑胶绸便服的人来见。这人叫徐树荣，住在隔河的村子里。他招集了弟兄一百八十人前来替中山先生效力，并拿出各弟兄签名的名单给孙中山看，同时举起右手宣誓：徐树荣带领弟兄一百八十人立誓服从中山先生，护卫中山先生。如有违背，坠海而死。
孙中山甚为嘉许，立即委他为别动队队长。
翌日，徐树荣带领一百八十人来见孙中山。他们皆穿短衣便服，十分威武。有些携驳壳手枪，有些背五响步枪，也有长短枪俱备的。孙中山命他们在长洲要塞司令部门前集合，对他们训话，一连讲了两个多小时。
他们听了中山先生的训话，个个欢欣鼓舞，高呼大总统万岁。孙中山吩咐徐树荣率部在长洲要塞一带布防，与海军互为犄角，然后返回永丰舰。孙中山避难的永丰舰，后来改名中山舰。1926年3月20日又发生了蒋介石阴谋迫害共产党的中山舰事件。
这时马湘又对孙中山说：现在增加了徐树荣一百八十人，李安邦六十余人，再加上李天德的卫队，防守力量已足，可否写信让我到香港找伍学晃筹集军费、粮食、煤炭，以充实军备？
孙中山说：此意见很好，很好。于是，便写一封信，命马湘赴港面交伍学晃。
马湘奉命后，就搭省港轮船到香港找到伍学晃，把孙中山的信交给他。伍学晃看了后，立刻请伍于簪、杨西岩和林护等来商议。马湘等他们到齐了，把陈炯明造反和中山先生在军舰指挥讨陈的事扼要地说了一遍。伍学晃说：陈炯明造反的事情，我们已知道了。大总统有命令，我们一定遵办。现在有一艘比利时货轮可以租来运军需品至黄埔。三日之内必定有钱、粮食和煤炭运到。我们不写回信了，请你回去代我们告知大总统，请大总统快些扫平陈贼。
伍学晃又另送五百元做大总统膳费，托马湘转呈。
马湘完成了这个任务，又跑到永安公司见经理孙智兴，把陈炯明叛变的事简单地告诉他，并说：中山先生仓促退出越秀楼后，一切应用衣服和物品都没有。你这里各种货物俱备，我想顺便带回去，以应中山先生急需。
孙智兴说：这些小事我们应该效力，你要什么就取什么吧。
马湘便把需要的东西如线衫、内衣、皮鞋、袜、毛巾、牙刷、香皂、咖啡、可可、炼乳、麦片和其他罐头食品等都拣了一些，用大皮箱装起来。各事办妥后，距省港轮船开行尚有数小时，便又跑到海外联义社，看见有几十位社员在那里休息。马湘急上前告以陈炯明造反，中山先生现在黄埔准备1923年，孙中山、宋庆龄与在反击陈炯明叛乱中立功的卫队合影。
平乱，希望他们到黄埔效力。各人听了都激愤起来，立时有二十四人和马湘一同起程。
20日抵达黄埔，马湘即向孙中山报告办理经过。孙中山说：你很周到，我没有吩咐你办衣服和应用食物，你居然都想到了，又带了几十个联义社海员参加讨贼，实在难得。说毕，又吩咐马湘请各海员来见。他们进来都很恭敬地向中山先生行礼。孙中山问明了各人的专长和所愿担任的职务，以便分派工作。
翌日，忽闻有轮船鸣笛进港，果见这船挂着比利时国旗。马湘马上去告诉中山先生，中山先生步出甲板，用望远镜一看说：马湘，你带李安邦的士兵六人，到船上去看看。
是。马湘带领士兵登上舢板，等船驶近，就登上船去，在甲板上会见了船主，向他说明来意。船主知道马湘是孙中山派来的人，便把伍学晃的信件托马湘转交孙中山。马湘把士兵留下看守轮船，自己回永丰舰复命。
孙中山看了信后，立即吩咐打旗召集各舰舰长前来，叫他们把应领的伙食、煤炭、军饷等都开列清册，并持此领据到比利时货轮提取，同时命令全体官兵除值班勤务外，一律到永丰舰听候训话。不一会儿，各舰的官佐士兵纷纷驾着舢板前来，各舰的人数，多者有五六十人，少者有二三十人。他们听了中山先生讲话后，都衷心表示服从和愿意加入国民党，并高呼：服从大总统、大总统万岁……
有一天，陈树人自香港来，表示愿在中山先生身边任秘书。孙中山不同意，要他马上回上海，从速对各地华侨宣布陈炯明的叛逆罪状。后李禄超也自香港来，传达谢持在香港得到的北伐军回军讨逆的消息。
这时又传来外交总长兼广东省长伍廷芳逝世的消息。孙中山先生对各位说：陈逆叛乱，祸国殃民。伍总长忧劳过度，遂至不起。我们后死者自应同心协力，戡平叛乱，然后可以慰伍总长之英灵，完成革命大业。
7月7日，洪兆麟派代表陈家鼎来，要见孙中山。马湘一见他，非常气愤，向他大喝道：洪兆麟是个什么东西？除非你拿了洪兆麟的头来，才有话说。
孙中山在房里听见马湘高声大骂，便问：马湘，你和什么人吵嘴？
马湘说：洪兆麟这个东西派代表来要见您，我一时气愤，把他大骂了一顿。
孙中山说：不要这样，让他进来吧！
马湘于是急急带了陈家鼎入见。
陈家鼎把洪兆麟的信恭恭敬敬地呈上，并说：洪司令原意是想偕同陈炯明一齐前来向大总统请罪的，陈炯明已经做错了，请大总统不必计较，现在洪司令希望大总统回省城，再任陈炯明为总司令。
孙中山没有答复他，只命人写了一封信命他转交洪兆麟。
海军司令温树德接受了陈炯明的巨款，甘心附逆，把海圻、海琛、肇和三艘大舰驶离了原来的位置。这么一来，永丰座舰便顿时失去了掩护。孙中山接到情报后，立刻命令这三艘大舰发炮轰击鱼珠炮台，以试探他们是否附逆。结果，三舰竟违抗命令，把灯火全部熄灭，在深夜11时驶离黄埔。这时孙中山所统率的军舰火力，已不能与鱼珠炮台的火力对抗，而黄埔背后的那条河道亦已久无轮船航行，大家都认为无法通过，已处于被封锁的恶劣形势。孙中山忽然下令各舰驶入那条小河，再出三河口至新造附近停留，以避开鱼珠炮台的火力，免被叛军封锁。这时各兵舰都认为那条小河从无较大的轮船通过，但又不敢抗令，只好在三大舰离开黄埔时驶入小河，果然没有什么困难，顺利通过了。这条小河可以航行永丰舰等这样大小的军舰，当时除了孙中山外，是没有人知道的。
孙中山率领各舰到达新造附近后，鱼珠炮台的叛军向长洲炮台密集射击，掩护叛军渡河，长洲要塞司令部和鱼雷局均被击中。马伯麟、李安邦、李天德、徐树荣率部与渡河叛军作殊死战，已将敌势遏止。不料海军陆战队司令孙祥夫忽率部叛变，响应叛军，致令马伯麟各军不能再战，只得各率所部退出长洲。于是，广州附近的陆上据点全部落入叛军手中。
在长洲失守这一天晚上，孙中山下令各舰从新造出发，进攻车歪炮台，事先曾召集各舰官佐商议攻击计划。当时各舰官佐皆认为车歪炮台附近，叛军炮兵密布，地形险要，因而畏缩不前。有人还主张全部开入西江，再图进展。孙中山认为开往西江必须经过鱼珠、牛山各炮台，那里又有海圻等三舰监视，火力悬殊，势难冲过；现在只有冲过车歪炮台，进入省河，以待西江、北江各军回师，并嘱大家努力作战，使叛军不敢轻视。各人听了后，均奋勇接受命令。孙中山遂命永丰座舰先行，率领豫章、楚豫、广玉、宝璧各舰从新造溯流而进。翌日天微亮时，孙中山见车歪炮台已入射程之内，便下令各舰作试探射击。此时叛军在两岸及在河中心的车歪炮台均布置重兵，各舰官兵皆觉胆怯，面现难色。孙中山急召集各舰官佐训话，勉励大家鼓起斗志。至上午9时，孙中山亲率永丰舰先行，各舰紧密相随，一齐发炮向车歪炮台轰击。两岸及车歪炮台叛军的大炮也集中射击永丰舰，登时炮声隆隆，烟焰冲天。由于孙中山亲自指挥作战，各舰官兵均斗志昂扬，勇气百倍。马湘与黄惠龙各持手提机关枪不离中山先生左右，每发一炮，即高声喊杀助威。战了十余分钟，各舰都冲过了叛军大炮的射程范围。永丰舰被击中六弹，官兵略有损伤，唯主炮的弹药已用尽，旁炮亦仅存七弹。其余各舰中弹较少。至于叛军则受创极重，马湘亲见他们的炮兵阵地有四五处被击毁，仅发了几炮便寂然无声了。
陆上部队因人数太少，只占领了东朗一带几处乡村。
舰队进入白鹅潭后，原在这里的北洋舰永翔、同安两舰均表示服从，一致讨贼。同时广东江防舰广亨、广贞两艘亦从珠江下游来附，但因舰身太小，火力太弱，不能冲过车歪炮台，驶至东朗附近即不能再进，遂会合陆上部队向江门方面退去。
英国领事来舰对孙中山说：白鹅潭虽然接近沙面，但外国人不能保护你们。而且战事发生，万一损及沙面，更会引起外交问题。还是请你离开白鹅潭吧！
孙中山严词驳斥说：这里所有的地方都是中国的领土，沙面也是中国的领土。我们是主，你们是客，只有我们保护你们，没有你们保护我们之理。
英领事无言可答而去。孙中山为蒋介石所著《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一书写的序言
一连四五天接到各方面传来消息，都说北伐军回师讨贼，节节胜利。有的说已克服翁源；有的说已迫近韶关，韶关指日可下。各人听得这消息，都十分欣慰。孙中山还发了电报慰劳许崇智、朱培德各将领。
6月18日，孙中山给正在宁波的蒋介石发电：事紧急，盼速来。
蒋介石接到孙中山电报后，于6月25日从上海起程赴广州，29日来到永丰舰。孙中山见了他很高兴，对外国记者说：蒋君一人来此，不啻增加二万援军。孙中山将海上作战的指挥权交给了他。后来，孙中山谈起蒋介石这一时期的情况时，说：日侍予侧，而筹策多中，乐与予及海军将士共死生。4个月后，即10月间，蒋介石写成了《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一书，孙中山为此书写了序言。
一天，孙中山正在用午膳，忽然一声巨响，全舰震动得十分厉害。后来查悉是叛军企图用鱼雷炸沉永丰舰。因鱼雷在距离永丰舰数丈处爆炸，故舰身没有受伤。事隔五天后，在芳村的河面拿获了一个名叫徐直的叛军，审讯时他承认曾用鱼雷爆炸永丰舰，并供出叛军派陈永善到江门装备了几十只小火轮，分别准备用来向各兵舰袭击，同时在芳村、共结、河南各地布置炮队，以掩护各小火轮进袭。审讯毕，立将徐直枪毙。
到了8月，接到各方面的消息，都说北伐军败退，南雄已失守。有的消息则说北伐军正在反攻，叛军将领翁式亮已被击毙，并有不少叛军反正，宣布独立。孙中山对各同志说：现在从各方面传来的消息，我们都不能轻信。仍要照原定计划，严密防御敌人的偷袭。等到接获前方确实报告后，再作其他部署，以免打乱步骤。
程潜自沙面到永丰舰，劝孙中山离粤，另谋进取。孙中山认为在未得前方败退的确实报告之前，决不忍抛弃患难相随的海军官兵而自己先行离开广州。
有一位从越南归国的老华侨(已忘记其姓名)，亲自跑到湖关探听北伐军回师讨贼的消息以后，在8月9日到永丰舰见中山先生，报告北伐军已从韶关、翁源一带败退，南雄已于6日失守，现在退守龙南。中山先生素来知道这位华侨十分诚实，因此认为他此次自动冒险跑到前方探得的消息一定是确实的，遂马上召集各舰长会议。各舰长一致认为：南雄已失守，北伐军已被截为数段，失去联络。欲收集败军，保存实力，既有困难，又无力量再回师讨贼。即使大总统仍然驻节省河，也于事无补。不如暂时离开广州，徐图戡平叛乱。孙中山略为沉思一下，认为各舰长所提意见可取，即命人通知各国驻沙面的领事，说因北伐军回师讨贼未能成功，决定离开广州。各领事接到通知后，英国领事、日本领事都表示用他们的兵舰送中山先生到香港。英国领事还托人向中山先生说：10日适有俄国皇后号邮船由香港往上海。孙总统如果决定赴沪，请于今日下午乘英国炮舰到香港，由英领事先以电报通知港方代为预定客舱，以备孙总统乘坐。孙中山遂于这一天下午3时，率蒋介石、陈策、陈群、陈煊乘英国炮舰摩轩号离开广州；临行前委派林直勉、李章达和马湘留下办理一切未完的事宜。
孙中山离开永丰舰后，有几十位海军官佐向马湘索饷，说马湘是管理军饷的，要马湘负责发饷。
马湘对他们说：我不过是一个副官，哪里能够管理军饷？管理军饷的人在沙面，你们可以派代表和我一起往沙面领取。
他们同意了，遂派一位代表和马湘同到沙面。马湘本来想借此脱身，谁料到沙面找到居正，他竟然拿出了面额二角的广东毫券，发给他们一个月的饷。原来，这笔款就是中山先生派副官陈煊从宝璧舰上取来的，原定6月16日解往韶关大本营充北伐军费。后因陈炯明叛变，未能提去，遂由居正接管。马湘因留在沙面没有什么作用，遂秘密搭省港轮船至香港，再赴上海，到莫利爱路29号中山先生的住宅，依旧担任侍卫的职务。
这里是宋霭龄的寓所。
不大的客厅，陈设雅致。
为孙中山洗尘的家宴刚刚开始。围着长方形餐台的客人只有十几位。
孙中山凝视众人，默默无言。
宋霭龄强作笑容举杯：无论如何，你们总算安然脱险了！
孙中山沉重地说：谢谢……漫长的征程，我们似乎走到了尽头。
宋庆龄缓解道：我们尽力而为了。局势的逆转，并非马上可以挽回的。
孙中山轻叹一声：仲恺还没能脱险哩！
只有霭龄的女儿罗莎蒙德不懂世事烦忧，但她幼小的心灵上也掠过了一丝阴影：妈妈说，我的小表弟还没出生就没有了。
就这样，孙中山领导的第二次护法运动因为陈炯明的叛变而失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