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生。马湘立即找到卫士大队长姚观顺,把孙中山的命令转告他,并和他商议守卫计划,随即下令各班长率领全部士兵严密戒备。至12时,林直勉、林树巍和陆志云十分匆忙地来向孙中山报告。陆志云说:他有个在熊略部下当连长的同乡,把陈军在今晚深夜1时开始攻击、口号是食饱饭,杀民贼的消息告诉给他。这个消息十分确实,情形很险恶,因此请大总统速往别处,暂时避开。孙中山说:竞存纵然恶劣,料不致如此。即使竞存有不轨之谋,但他的部下有不少是明理正直的人,他们很多和我久共患难,岂肯尽听竞存之命?请各位无须过虑。
林树巍:粤军素来野蛮,不能不防备。
孙中山说:我已将警卫调往韶关,即是表明我对他信任。他对我虽有不利的阴谋,亦何需用兵?如果竞存胆敢称兵作乱,甘为叛徒,则人人都可以杀他。我身为大总统,负全体国民之托,有平叛责任。如果力量不足,被叛逆所害,正是我为国牺牲的机会,岂能临难苟免,贻笑中外,玷辱国家?
林树巍等人苦劝了多次,孙中山总是不从,他们只得退去。
15日晚深夜1时,越秀楼上已听到远处有集合号音;不久,连部队的嘈杂声都能听到了,接着炮声就跟了过来。
那炮弹似流星般从四面八方飞往总统府。一时间,总统府周围成了火海一片。炮弹的爆炸声震耳欲聋,随处开花,映红夜空;炮声、枪声、惊叫声、交战声汇成一片。
显然这是一场事先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的反叛,指挥者便是粤军司令陈炯明。陈炯明在外围督战,尖刀分队一梯队一梯队地跟上。他要将孙中山连同夫人宋庆龄一同置于死地。
凌晨2时,孙中山接到一个电话,说陈军将攻本宅,催速整装逃出,即刻进入战舰,由舰上可以剿平叛变。电话刚放下,炮声即响,先是零星,后是遍地开花。孙中山无比愤怒。他一面指挥卫军固守总统府,戡乱平逆,自己也已做好为国尽忠的准备:如力不足,惟有一死。多少同胞战友先吾而去,虽死无憾。
这时众人正劝孙中山撤离,苦口婆心,场面十分感人。中山,你快撤!宋庆龄从容进屋,虽是万危之中,仍处变不惊。
庆龄,我们同走!孙中山不放心。
这样目标更大更危险。庆龄急说。
不,那么你先走!孙中山知道庆龄已怀有身孕,这是她结婚7年来第一次妊娠。
我求你了!中国可以没有我,不可以没有你。答应我吧!面对危急,庆龄几乎落泪。
外面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炮弹不时在周围爆炸……
好,我先走!孙中山终于应允下来。说完向夫人望一眼:保重!接着又决定把大部分卫兵留下掩护庆龄,自己只带少数卫兵冲进了夜色中……
须臾间,炮弹又落到房前,形势十万火急。此时,庆龄并不担心自己,更重要的是担心中山先生的安危。孙中山走后半个小时,忽又枪声四起,子弹如雨点般向庆龄住宅射来。庆龄住宅以前是龙济光所筑私寓,位居半山腰,四周树木丛生,一条桥梁式的封闭过道,宛如一条空中走廊,长一里许,蜿蜒由街道及住房之上经过,直通观音山总统府。叛军占据山上,居高临下,左右夹击,向庆龄住宅射击,高喊着:打死孙文!打死孙文!
孙中山离开越秀楼后,由小路到达德宣路,即见有许多陈炯明部队向总统府进发。当走到惠爱路正欲横过马路入桂香街时,被陈军的哨兵拦阻,不准通过。林直勉指着孙中山对他们说:我的母亲患了重病,所以不得不深夜请来这位医生到家里诊治。但他们仍不许通过。林直勉又说:我们住在高第街,你们如不信,就请一齐和我们到家里看看。哨兵看见孙中山穿了一件白夏布长衫,戴一副墨晶眼镜,十足像个医生,就让他们通过了。及到靖海路,又遇陈部叛军,孙中山态度非常从容镇定,叛军没有怀疑,便又安然通过了。从此一直沿长堤走到海珠海军总司令部,再乘小电船到了黄埔。
88、越秀楼奋战杀敌,孙夫人扮村妪脱险
孙中山走后,庆龄异常镇静,示意卫兵暂不还击,因为四周漆黑一团,敌情不明。
奉中山先生之命,负责坚守越秀楼抗敌、保卫夫人脱险的三名军官,是卫士大队长姚观顺、第一队长黄惠龙和马湘。当时武器有一百发手提机关枪三十支(这批手提机枪是杨仙逸从檀香山新购回来的),其余就是驳壳手枪、五响步枪。
马湘请夫人把厨房里的白米、鳅鱼(鳅鱼是梅光培送来的,因中山先生患胃病,需要吃鳅鱼,所以他挑选了上等的鳅鱼送来)和咸鱼给大家饱餐一顿。各人饱食之后,就佩好武器,准备迎敌。马湘请姚观顺大队长下令所有卫士不准离开,并命一个排长把守门口。大约在16日凌晨2时,叛军开始进攻,并从镇武楼上用机枪扫射。姚大队长指挥作战,马湘则负责护卫夫人。马湘请姚观顺大队长下令各卫士只准打敌人的军官,不准打敌人的士兵。
卫队开始用来福枪及机关枪与敌人对射。因卫队经过专门训练,个个都是神枪手,击毙敌人不少,也给其嚣张气焰以压制。敌人见枪射效果不佳,便用野炮瞄准向宅中射来。突然一声爆炸,庆龄住的里间房中弹起火。此时,卫队伤亡已有三分之一,但其余的人,仍英勇作战,毫不畏缩,誓与庆龄同生死。有一侍仆见事危急,从庆龄身边冲了出去,爬到高处,挺身而战,一连击毙了许多敌人。到了凌晨5点,子弹已尽。这时,庆龄命令卫队停止还击,只留几盒子弹,等候着最后的决斗。
马湘看到子弹快要用光,立即从天桥跑到总统府找到叶挺,把作战的经过简单地告诉他,并向他要子弹。叶挺大声道:打得好,打得好!子弹随便拿去,保夫人要紧!于是马湘左手一箱,右手一箱,提着从天桥跑回来。将到越秀楼大门,敌人用机关枪向马湘扫射,一弹从头擦过,把头发烧了一大块;一弹从腋下穿过,一弹从大腿掠过,衫裤登时冒起烟来,但马湘一点没有受伤。这时,马湘急令士兵取一百发手提机关枪来,对准镇武楼上的敌人机枪阵地扫射,一连伤毙敌人数十,顿时敌人的枪声沉寂下来了。
下午2时,马湘再到总统府,请警卫团团长陈可钰派兵增援越秀楼。陈说:他的兵员守卫总统府还不够,实在无兵可以增援越秀楼,最好还是请夫人到总统府来,以便护卫。
这时,叛军总指挥叶举从白云山用电话找陈可钰,责骂陈打死他们官兵几百人。陈答:不是警卫团打的,是马湘和总统卫士打的。
叶举高叫:如擒获马湘者,领赏一千元,把马湘立刻斩头。
马湘见陈可钰不能分兵相救,只好跑回越秀楼,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夫人。这时卫队长叶挺站出来向庆龄报告:请夫人下山,不然我们要全军覆没!
夫人,还是下山好!其余卫兵已伤残不少,皆劝庆龄下山,此为唯一安全之计。
好,我们下山。庆龄望着伤残的卫兵,从不流泪的她此时已泪水潸潸了。
在忠诚的卫兵掩护下,先是一阵机枪扫射,接着庆龄就离开了住宅。同庆龄走的有两位卫兵和姚观顺。姚观顺在前带路,庆龄在后,两位卫兵掩护随之。突然间,前方机枪封锁扫射,头顶流弹飞鸣。姚示意庆龄卧倒,借以两旁夹板掩护,匍匐而进。行至夹板击毁之处,没有掩护,只好鱼跃而过,跟着就是一阵毕毕剥剥的枪声。在经过这一段之后,姚观顺忽然高叫一声倒地,庆龄连忙过去,一看血流如注,一粒子弹穿过他的两腿,伤中一条大血管。庆龄立即命两个卫兵把他抬走。片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转身望去,刚走过的空中长廊已齐刷刷地落下山崖。这时,他们才感到:苍天有眼,实是不幸中之万幸。在枪林弹雨中,经过曲曲折折,最后走完这长通道而进入总统府的后院。
庆龄示意卫兵把姚观顺抬进一间房屋,赶快包扎抢救。姚观顺剧痛难受,庆龄不忍相看。最令人感动的是姚观顺还在安慰庆龄:夫人,将来总有我们胜利的一天!
到了总统府,陈可钰向夫人报告说:兵力太薄弱,首尾难顾,实在不能分兵增援。现在夫人来到,正好商量。庆龄点头。马湘乘机请黄惠龙护卫夫人,自己跑到电灯机房找到电工头,和他一齐跑到林直勉卧室,弄开保险柜,把孙中山与苏俄的来往文件烧毁,并取出大总统印带回来交给夫人。
这时广州卫戍司令魏邦平派副官马毓藩来调停。陈可钰与他商议,提出三个条件:一、保护夫人安全退出,沿途不得侵犯;二、保障总统府全体官兵生命及家属安全;三、驻在总统府的警卫团全体官兵开往燕塘集中,然后将枪械搭架点交,并发饷一个月解散。不料,正在商议中,叛军的炮弹打了过来。自早8时至下午4时,他们一直处在炮火连天的地狱中,流弹不停地四射。留在房间危险更大,庆龄决定再换一个房间。就在他们离开房间后的顷刻间,一颗炮弹飞来,正中房顶,整个陷下。刚到的房间又是弹火冲天,这时,庆龄已准备随时牺牲。马湘见叛军从后门攻入,事态危急,遂与黄惠龙合力保护夫人,向前门冲去。
说话间,前面两层铁大门也打开了。敌兵一轰而入,夫人的卫士子弹已竭,只好将枪放下。四周这些敌兵拿着手枪、刺刀指向夫人,登时就把她手里的一些包裹抢去,用刺刀挑开,便拼命乱抢东西。夫人乘这机会逃开,正奔入两队对冲的人丛里,一队是逃出的士卒,又一队是由大门继续闯来抢掠的乱兵。幸亏庆龄头戴着姚观顺的草帽,身上又披着中山先生的雨衣,才由那混乱的人群里脱险而出。跟随夫人的女仆怀揣那颗大总统印接着冲出,但她慢了一步,又被叛军截了回去。
马湘和黄惠龙二人以身躯掩护夫人由总统府前门冲出后,埋伏在附近的叛军看见有人出来,蜂拥上前。马湘身上揣有面额两角的银币五十元,立即拿出来分向左右两边掷去。叛军纷纷俯拾。他们乘机抢过马路,进入斜对面的小巷里。这条巷是死巷子,没有通路,巷内有十来家住户,其中一家门户虚掩,他们便推门入内。恰好门里前面一座房子没有人在,黄惠龙和马湘急把军报、手枪投入井里。这时夫人十分疲劳,马湘把她送入一间卧室休息,然后和黄惠龙坐在厅里。忽然一位老妇人从后面走出来,看看他们,又看看房间里面,接着便怒气冲冲地大骂:你们是什么人?擅自进入人家屋里,连我新媳妇的房也进去了。你们马上滚出去!我儿子当排长,他回来你们就不得好死了。夫人在房间里听见了,立即跑出来。马湘看见这种情形,只得捏造一些事实,指着夫人向老妇人求情说:她是我的姑母,在汕头当教师,因放假来探望我们。刚才打算到市上买些蔬菜鱼肉,谁知马路上遇到很多军队,害怕起来,又不熟识路途,因此躲到府上,请你原谅!
老妇人听了还是坚持要他们离开。正当这时,忽闻叩门声甚急,马湘和黄惠龙准备搏斗。
老妇人开了门,一个穿便服的少年走进来。老妇人指着他们,说他们闯进他家里,要那少年立即驱逐他们出去。马湘料定这少年是老妇人的儿子,便把刚才对老妇人说的话再向他说了一遍。幸而这少年没有责怪,也没有要他们走,便直到房内去了。马湘认为非跑不可,就由黄惠龙先行,他跟着到门外探视。谁知黄惠龙刚跑到巷口,即被叛军抓去了。马湘只得退回屋里,找些泥土把衣裤略为弄污,然后去请少年出来和他攀谈。原来少年姓朱,当消防警察,新婚不久,新妇刚归宁。马湘见他很和善,就恳求他带路。
马湘说:我们住在卖故衣的四牌楼,因刚从乡下搬来,路途不熟,烦劳你带带路好吗?少年答应了,马湘便和夫人跟着他出了巷口,转入内街,很快就到了四牌楼。马湘便对这位少年说:来到这里,我们认得路了,不敢再烦劳你,请你回去吧!将来我们一定要买些礼物到府上答谢。这少年向他们道别,便回去了。
夫人袋里还有些钱,马湘就拿来买了些鱼菜辣椒酱之类放在竹筐子里,装作厨夫的样子,向高第街前进。刚转到维新路时,又见许多叛军把守着。马湘跑上前说:弟兄!加菜吗?跟着把筐子给他们看。他们拿了一瓶辣椒酱说:谢谢!于是马湘和夫人急急横过维新路,转入高第街,一直来到同福里马伯麟寓所门前。
马伯麟此时任长洲要塞司令,只有一个名叫九妹的妹妹在家。当马湘敲门时,她竟不认识他。马湘低声告诉她:我是二叔。我常常到你家来,你怎么忘记了?她很惊讶,急忙把门开了。二人立即闪进去,关上门。跟着又有一个人叩门,原来这人是马伯麟的亲信勤务,是奉马之命回家烧毁文件的。马湘焦急地问他有没有看见中山先生到他们那里。他连声说:看见,看见。夫人听了很高兴,立即写了一封信交他带给中山先生。这时,马湘忽然想起夫人已两天没有吃东西,便请马九妹叫仆人弄些饭菜来。吃过饭后,马湘请马九妹把床铺让给夫人休息。晚上10时,马伯麟的勤务兵回来报告说,各处已经戒严,车船都没有开行,因此把信交还给夫人。
第二天一早,马湘请马九妹吩咐仆人到仰忠街找马超俊来。不久,马超俊和他的妻子沈蕙莲都来了。他们看见夫人已脱险,并知道中山先生亦已到了黄埔,十分欣慰。相谈之下,各人都认为这里不能再留,遂决定冒险到沙面自来水厂工头李国斌处暂避。各人都换了普通人穿的衣服,步行前往,马九妹和马伯麟的弟妇也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