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打倒了溥皇帝,又出个袁皇帝
孙中山逃亡东京后,开始理智地总结经验,吸取教训。教训是什么呢?人心不齐,组织涣散,犹如一盘散沙。如此怎能对付凶恶的敌人?怎能承担起历史的重任?国民党较之同盟会已经褪色不少,关键是革命性、组织性、纪律性,使他大伤脑筋。二次革命失败,有许多革命党人流血牺牲;有许多革命党人被通缉,无家可归;但也有投敌变节的,成了袁世凯的无耻政客;也有革命理想破灭,痛不欲生的;也有逃避现实,出家为僧的。面对现实,孙中山任重而道远。
夜深了,人静了,孙中山伏在案头,在做改组国民党、成立中华革命党的周密计划……
突然有人敲门,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湖口起义的陈劭先。
你是什么时候来日的?孙中山关切地问。
我是刚刚到的,特来向先生报到。
湖口起义的人员都怎么样?中山又问。
嘿,甭提了!杀的杀,逃的逃,各奔他乡。
都逃到哪儿去了?
这里来得最多,其余有的到了香港,有的到了台湾,还有的到了新加坡。
过了一会儿,孙中山不禁愤慨地说:损失惨重!国民党已成一盘散沙,党员不听号令,这个党我不要了。
为什么?陈劭先不解地问。
在讨袁前的全国二十二省中,国民党有八个都督,在国会中国民党系第一大党,各省议会也占优势,力量是相当大的。但是,为什么不到两个月就一败涂地呢?我认为,非袁氏兵力之强,实因党内人心之涣散。
孙中山继而强调指出:我看袁世凯不出五年就要做皇帝。我们要赶快组织新党,起来革命,叫他做不成皇帝;如果等他做了皇帝,再去推翻他,那就更不容易了。
孙中山1913年冬着手筹备,次年7月8日在东京改组国民党,正式成立中华革命党。可是中华革命党虽然建立了,而内部却由此引起了分裂……
东京筑地精养轩。
宽敞明亮的房间中,二百余名流亡党人席地而坐。其中有黄兴、胡汉民、廖仲恺、朱执信,还有李烈钧、张继、陈炯明、邓铿等。
孙中山环视一周道:我党人心涣散,达于极点。遯初被刺,我返沪主张立即起兵讨袁,党内又是众说纷纭,无复统一,克强坚持法律解决……
说完,他把严厉的目光投向黄兴,然后逐一批评说:还有英士、展堂,你们都是犹疑观望,一误再误。癸丑之役,终成强弩之末,以致落到今天的地步!
黄兴等人沉默。
孙中山又道:二次革命,非仅雪癸丑之耻,实欲竟辛亥之功。我已决心对之负全责。现在成立中华革命党,希望大家能绝对服从我,并且要盖指模,立誓约!
与会者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都用目光望着黄兴。
孙中山感觉到了这点,他也转向黄兴问:克强,还持不同意见吗?
黄兴答道:是的,先生的苦心,我是明白的。二次革命前,我党确实松懈涣散。但立誓约、盖指模服从个人,能否严明纪律、振奋精神?况且,也有悖于民主准则……革命并非经商的公司、会社,一切全由最大的股东决策!
胡汉民抢着说:克强兄所言甚是!立誓约、盖指模的做法,与会党无异,先生不一定过分拘于形式……
孙中山强硬地说:不,前者有训。关于这一点我决不让步!他想了一想,又加重语气说:我不是一个专制的人,但还是要重申三次革命由我自己负完全责任,愿意服从者必须纯然听从我的命令。克强如有异议,也只得悉听尊便!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所有的人都悄悄注视着黄兴。
黄兴以巨大的抑制力克制住自己。他默默地、感情复杂地望着孙中山。
孙中山也同样望着他……
首先,在这里,我们不妨先介绍一下加入中华革命党的手续,这也是值得一记的小掌故。入党的人要立誓,誓约中有服从孙先生、服从命令和如有二心,甘受极刑几句话。誓约要自己亲笔照抄一份,在立誓人的名下,用右手中指打一墨印。然后站立在主盟人孙中山面前,宣读誓约,读毕将誓约交给主盟人,握手而退。有些人主张删去服从孙先生、服从命令两句,认为这会损害个人的自由。不少人反对打手模,认为有辱人格,并且说:革命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到今天还相信不过吗?因而不肯入盟。不过,问题不是这么简单,内部分裂的主要原因有两个:
一、同盟会的会员中,有多半是地主、官僚家庭的子弟,他们是激于民族意识和反清而革命,所以宣统退位,就认为革命成功了。到了国民党时代,又混进大批官僚政客,成分更为复杂。他们对于孙中山的民主思想和激进的革命主张,自然多不能接受,乃至大有抵触。因此,当年流传一种说法--先生是理想家,甚至有人把孙中山称为孙大炮。简单一句话,这班人的思想跟不上中山先生的思想,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二、孙中山和黄兴,在政治问题上常常意见相左。例如:孙中山本不愿意让位于袁世凯,而黄兴是主张退让的(汪精卫是主张让位最卖力的人,他曾说:先生如果不让,人家要说先生争地位权力呢!)袁世凯暗杀宋教仁,孙中山主张立即兴师问罪,黄兴则坚持法律解决。孙中山要组织革命党讨袁,黄兴又认为不可师出无名,等袁做了皇帝,再行讨伐不迟。这样,孙、黄就无法合作了。黄兴恐同志之间矛盾加深,离开日本,远游欧美。而跟黄兴有关系和同一见解的人都不参加中华革命党。这就形成了孙、黄分家,出现了所谓孙文派与黄兴派。如李烈钧、柏文蔚、陈炯明、谭人凤等,在国内都是有军队和政治影响的,他们的离开,当然是一个损失。譬如,洪宪讨袁之役,中华革命党人曾在广东、山东、江苏等地起义,皆以力量小未能成事;而云南起义,原国民党军人参加的虽也不少,但领导者却为蔡锷,在政治声势上中华革命军比护国军已略逊一筹了。
至于中华革命党内部,开始时情形也不见佳。
入盟的党员不过七八百人,其中比较多的是留日学生,其次为各省议员和中、下级军官。他们多比较年轻,虽然有些干劲,但组织观念和纪律观念很薄弱。最显著的一个例子:1915年1月,袁世凯颁布了所谓《乱党自首条例》,规定自首者不但不办罪,还优予录用。江西党员魏调元即偷回南昌自首,以出卖人格换到一个县长。对于这个叛徒,并没有开除他的党籍。又有些党员在日本无法维持生活,秘密地回到上海另谋出路,也就一走了事。所以有人说,先生和洪秀全一样的仁慈。
更有甚者,还有对中华革命党行骗的。江西人刘平,在上海穷得没办法,写信给东京本部,说他在江西可以召集几千人起义,就骗到了一个司令官衔和一笔款子。而上海交通站做党务工作的同志,却拿不到一文钱,连吃饭都成问题。大家推陈劭先去东京见中山先生,大胆陈述意见。先生回答说:要知道,空喊革命有什么用?一百人中有九十九个骗我,只要一个人不骗我,就可以把革命空气激动起来。
总之,中华革命党成立之初,并没有达到孙中山所期望的那样,恢复同盟会的革命精神,成为健全有力的革命党。同时在用枪杆子解决政治问题的时候,又没有建立和掌握忠实可靠的武力。这样,以后中山先生的起落,在很大程度上就不得不决定于地方军阀的拥护或反对了。
尽管意见不一,但孙中山毕竟不为失败所气馁,百折不挠,面对现实,又迈出了坚定的革命步伐。
71、宋庆龄与孙中山见面时脸红红的,楚楚动人
1913年秋,宋庆龄自美返国途中,突接爸爸一封加急电报,要她直接到日本横滨,与家人团聚。为什么到横滨?庆龄不得而知。她接到电报的时候,着实想了一阵子。是不是革命失败,举家逃亡?
爸爸,我这里有一封信,是美国朋友带给中山先生的。你安排个时间,我亲自面交他。庆龄说。
那就明天吧!宋嘉树说道。
9月16日,她的爸爸带她到东京去见孙中山,同行的还有霭龄。他们父女来到孙中山住宅,恰巧孙中山不在。他们同等在那儿的陈其美,以及日本友人闲谈。
不一会儿,孙先生回来了,和来客一一握手。
大家无言,喝着主人送上的茶水。
宋嘉树打破沉默,他指了指坐在角落的女儿:这是庆龄。她刚从威斯里安女子学院毕业,来东京探视我们。
宋庆龄欠身,俯首:您好,先生。说完嫣然一笑。
孙中山望着宋庆龄--他已经认不出这位美丽的女郎就是那次在船上见到的小姑娘。为了弥补进门后对她的忽略,孙中山苦笑着说:我读了你的论文,可惜‘最伟大的事件’已消逝--我们又一次做了流亡客……
宋庆龄抬起头来,口气十分坚毅地说:不,辛亥革命已经永远载入人类的光辉史册!
说得好。我们这里有不少人已经丧失了信心,急需要你来宣传。孙中山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孙先生,我这里还有您的一封信呢!庆龄说完,便去拿信,交给中山。
噢,是老朋友哈曼来的!中山边看信边问,他现在怎么样?
他现在很好。临回来那天,他亲自为我送行,并祝贺你革命成功!
成功什么?现在连家都没有了!孙中山直言快语,接着又说,你的任务完成了,我谢谢你。
先生客气了。庆龄说这话的时候,脸红红的。
孙中山把他们父女送出门外的时候,陈其美也跑了出来,与霭龄开玩笑地说:宋秘书,你这裙子好漂亮啊!
霭龄牙一咬:你不瞧你那色迷迷的样子!进了门就直顾瞧美人儿……
庆龄脸一红:姐,瞧你!
父亲瞪了霭龄一眼,那意思是:亲姐妹间,也没个正形!
二次革命失败后,宋嘉树全家到了日本神户。为离东京的孙中山近一些,后移居横滨,租了海滨山上的一幢楼房。从这里可以俯瞰东京湾,是外侨中上流人士居住的地区。孙中山摒弃了十年不过问政治的宣言,与宋嘉树共商反袁大计,制订新的建党纲领。孙中山的寓所成了当然的流亡者总部,每日来聚会的革命者络绎不绝。看到孙中山忙碌不堪的情景,嘉树要求霭龄重新回到孙中山身边,继续担任秘书。霭龄推说不适应这里的气候,身体不太舒服,要等几天看看再说。
不久,庆龄参加了流亡者总部的工作。她思路清晰,眼光敏锐,剖析事理直中核心,不为表面现象所迷惑。她没有个人企图,一心一意做好流亡者的组织工作。她文静、谦和,善于与人相处,很快博得众口一词的称赞。
孙中山听从嘉树的劝告,亲手写了一张条子,对霭龄的身体健康表示慰问,并请她康复以后,能尽快回到自己那里工作,他需要她协调处理那些繁杂的具体事务。
一周以后,霭龄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孙中山面前。孙中山热情地同她握手,表示在她离开的日子里,许多事情都显得乱糟糟的,希望她能帮助他尽快恢复以往有条不紊的工作秩序。
霭龄满怀信心,在孙中山办公室一角安下了她的小桌,并以她的干练很快把孙中山从文牍纸堆中解放了出来,使他有时间和精力专门考虑更重要的事情。
孙中山顿显轻松。
当时,日本外务省的密探偷偷地监视着孙中山的每一个行动和他所接触的每一个人。这些密探的报告清楚地记录着庆龄她们来访的次数。在辛亥革命之前,孙中山和他的追随者多次流亡日本,有些时候日本政府的态度不错,甚至对他们表示容忍。现在态度变了。就在这一年早些时候,孙中山代表民国政府率领官方的铁路考察团访日,还受到公开的欢迎,现在却看不到一丝这样的表示了。他现在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客人,一个正被袁世凯通缉的逃亡者,而东京则正在同袁勾结,并且很可能把收集到的关于孙中山的情报送给袁。不仅孙中山的活动和计划处在危险之中,他的生命也是一样,因为袁世凯的杀手一直在追踪他。
1914年1月至3月,根据日本监视报告记载,宋庆龄又多次随大姐来到孙中山的寓所,并且在一次孙患病的时候帮助看护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对孙中山的工作、个人品格、生活方式都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孔祥熙参加宋家家宴后没几天,霭龄就正式向孙中山提出了辞职。孙中山舍不得失去这样一位好助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他语调沉缓,高度评价了霭龄几年来的工作,赞扬了她的工作精神、办事能力和负责态度,并对霭龄作了诚恳挽留。孙中山说,如果准备结婚,以后可以多留一些时间处理家务,每天只要能来两三个小时帮他处理一下最重要的事务,都将非常感激。
霭龄突然发现孙中山好像苍老了许多。辛亥革命给历尽千年黑暗的中国带来一线曙光,结果袁世凯的独裁统治又把国家带入黑暗之中。这对革命者是一段非常困难的时期,人民的失望情绪达到了极点。孙中山自己也同样心情沮丧。二次革命失败的打击,自身面临的危险和党内的涣散状况使他心力交瘁。他正着手做国民党的改造工作,以使党能够统一意志,坚强有力,承担起倒袁重建共和的重任。孙中山要求所有党员都要在誓词中写明服从孙先生,并加盖指模。这一条遭到党内不少人反对,一些多年的战友几乎为此闹翻。这时候离开,霭龄心中也有些不忍。为孙中山的至诚感染,霭龄几乎要答应留下来了。但她忍住了,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决心彻底离开。她向孙中山推荐了妹妹庆龄来接替秘书工作。她介绍说,庆龄非常崇拜先生,热情高,意志坚定,是一位凡事追求完美的理想主义者。她在各个方面都比自己更强,肯定能干得更好。孙中山默默点了点头。
这一天,两人几乎没再说话。霭龄处理了手头紧急的事务,把其他的案卷作了清理,未完的事情都加了说明性的文字,为庆龄能很快了解情况展开工作做了准备。
霭龄下午离开的时候,孙中山中断了和党内干部的谈话,亲自送出门外。握手道别后,又一直目送她的车子远去,直到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孙中山回到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庆龄从内屋进来收拾好文件。
孙中山叫了一声:霭龄!显然他还沉浸在以往的习惯和感情中。是啊,孙中山是重情感的人,以至于将庆龄当成霭龄。
72、中山恼怒地说:有谁能理解我?连克强都准备去美国了
东京。粤东会馆。
时近黄昏,愈觉彤云低暗,漫天风雪。
粤东会馆现已成为流亡党人的临时住地。走道上、房间里挤得满满的。几个贫病颓委的革命党人,裹着毛毯横七竖八地躺卧着……显然大家情绪都很低落。
胡汉民、朱执信围着火盆,正在烧报纸取暖。
胡汉民拿起一张报纸,看了看道:袁大总统任命熊希龄内阁各部总长。‘第一流人才’内阁产生……
朱执信说:没用。他抓过这张报纸扔进火中。
胡汉民又拿起一张:北京国会在军警包围下,选举袁世凯为正式大总统。俄、法、英、日等十三国驻京公使相继发出照会,承认北京政权……
这个留下!
朱执信用剪刀很认真地把这则消息剪下,再把剪残的报纸扔进火中。
胡汉民:这个是日本国会讨论废除通奸罪……
众笑。
黄兴领着儿子一欧,披着满身雪花撞进屋来:展堂,先生来过吗?
胡汉民道:他找日本外务省一名官员,商求援助去了!
找日本外务省?黄兴沉吟着,缓缓地说,请转告先生我决定去美国活动一段时间,以利他主持党务……另外,把这个卖了充作大家的生活费吧!
他掏出怀中金表交给胡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