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团乱的当口,思棋终于抓住了一个空档,趁着侍卫不防,突然跳起来一头向墙角撞去。
燕邪大惊,急忙伸手去拉她,但终是慢了一步,堪堪撕下了她的一只袖子,思棋的身子依然直直冲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思棋的头结结实实撞在了坚硬的墙面上,随后身子一软,栽倒在了荷香身上。墙上的血,仿若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艳至极。
最后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爱人,思棋眸光渐渐涣散,唇边却是满足的微笑。
既然生不能相随,那便死在你的身边,同过奈何,只盼与你来生再遇……
看着思棋撞死在当场,众人顿时一片慌乱,谁也没有注意到燕邪嘴边极淡的冷笑。
丢下手中攥着的袖子,燕邪冷漠地笑了。他并非是拦不住她,而是压根没打算拦。现在证据已经足够,虽然不能指证燕肃就是毒死玉央的幕后凶手,但是足以让他焦头烂额无法自保。
思棋死了是最好的,只有死人才会完全闭嘴,不会坏了事。如此一来,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昨夜同样意图杀害青染之事,而是把所有的焦点都指向了燕肃因为玉央易嫁,所以才恼羞成怒痛下杀手这个事实上。
计划,进行得极为顺利。
站在院子里,青染听着远远传来的那一片喧哗,心中百感交集。
玉央死了,她的心里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虽然不喜欢这个矫揉造作,觊觎着燕邪的女人,但是却不至于恨她至死的地步。
不过,她也没有打算为此而责怪燕邪什么。他这样做,虽然有着政治上的考虑,却也是为了替她除掉幕后黑手,保护她平安。
虽然手段残忍了些,但是这就是燕邪的性格。若爱,便铭心刻骨,若不爱,便冷若冰霜。
伸手抚上平坦的小腹,青染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燕邪。现在他的复仇大计已经拉开序幕,她不愿因为这件事而让他分心。
“青染。”燕邪快步从院外走来,见了她的倩影,急忙上前拥住,脱下披风裹在她的身上,“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昨夜没有休息好,该再睡一会儿才是。”
“邪。”这些日子浓情蜜意,青染已经渐渐习惯这个称呼。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想先试探一下燕邪的想法:“我……想要一个孩子。”
“此事不急,还是过一阵子再说吧。”燕邪随口说道。他将青染抱起走进卧房放在床上,除去她的外衫鞋袜,拉过被子盖好柔声道:“我现在要入宫,你再睡一会儿。午膳不必等我。”
“……嗯。”浅笑地答应着,青染没有再说下去。见燕邪转身离开,急忙叮嘱道:“你要小心一些。”
“放心吧。”回以温暖的笑容,燕邪挥挥手走出门去。此事耽搁不得,他本该直接入宫,可是却又担心青染会胡思乱想,责怪他手段太过毒辣,所以才匆匆拐回这里。见她并无责怪之意,这才放下心来,策马离去。
看着燕邪远去的背影,青染微微叹了口气。听他的口气,果然现在还不是要这个孩子的时候。可是,她却真的很想生下这个孩子。
看来,只能找机会再和燕邪说了。
“放心好了,娘亲一定会说服你爹爹的。”青染抚摸着小腹,向那尚未成形的孩子保证。
即使燕邪因为时机不合适而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只要她坚持,他就一定会妥协。这一点,她很确定。
虽然她善解人意,事事为燕邪着想,但是这一次,她决定任性一回。
燕肃这几日正忙着和燕黄思索对策,却始终无计可施。随着掌握的情报越来越多,他们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摸不透这个男人的底细。明明是偏居边城手无兵权,可是却有着不知来历的庞大力量。明明数年来一直懦弱文雅,却在一夕之间换了个人,举手之间血流成河。
也曾想像之前那样派人暗杀,可是无论多么厉害的杀手,都是有去无回。更可怕的是,若是燕肃派去的杀手,隔天他们的尸首便会出现在太子府中最显眼的地方。燕黄派去的亦然,魏王府中同样也是如此情形。
连续数次的失败,二人终于彻底放弃,不再依赖这个简单直接的方法。可是一时又实在想不出别的计策,只能每日对坐在一起,皱着眉头长吁短叹。
心中烦闷,燕肃连刚刚新婚的北疆公主都冷落在了一边,更不用提那个娈童荷香。是以他一夜未归,燕肃竟然没有发觉。
清晨,燕肃如往常一样早早起来,饭也未吃便躲进书房思考对策。忽听管家在外急声道:“太子殿下,皇上有旨,宣你速速入宫。”
燕肃听了心中顿感不祥,这管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平日里圣旨接过无数,今天竟然慌成这副模样,定是有大事发生。
急忙推门出来,燕肃立刻明白事情来由。
院中站着的,除了前来宣旨的太监之外,竟然还有十名披盔戴甲的御前侍卫。目光冷峻,牢牢锁在燕肃身上。
“太子燕肃接旨。”见燕肃跪下,太监扯着嗓子道,“皇上口谕,宣你速速入宫,不得有误!”
燕肃心中更是悚然,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会急成这样,甚至顾不上题写圣旨,便匆匆传来口谕。而那些御前侍卫更是让他异常警惕。自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在接旨的时候见到有御前侍卫跟随。想来必定不是前来保护,而极有可能是……押送!
御书房中,气氛凝重沉闷,除了燕留远、皇后以及三位皇子之外,还有几位朝中元老。看着地中间摆放着的三具尸体,众人面色各异。
“肃儿,这是怎么回事?”燕留远冷凝着脸,沉声问道。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听了怒道,“肃儿怎么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住口!”燕留远一改往日的忍耐,厉声叱道,“朕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被燕留远的怒斥惊得呆住,皇后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这么多年来,碍于她背后的庞大势力,燕留远始终隐忍克制,尽量避免与她正面交锋。今日突然一反常态,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疯了,二是他已经不必顾忌她。
而显然,第二个可能性要大得多!
“父皇,儿臣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见燕留远怒斥皇后,燕肃急忙回答道。
刚一进来便看到了地上的尸体,他也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看看这些。”燕留远示意太监将那些信函呈到燕肃面前。
燕肃不知何物,纳闷地接了过来。才看了几张,立刻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明鉴,此事与儿臣并无任何关系!这是有人蓄意陷害儿臣!”
“大皇兄不要再抵赖了!你分明是嫉恨玉央择我弃你,担心我会对你构成威胁,才下此毒手!”燕邪双眼通红,站起来悲伤而又愤怒地指责道,“这个荷香明明就是你身边的心腹娈童,你说你与此事无关,实在让我无法相信!”
“邪儿坐下。”燕留远看着燕邪沉声道,“此事朕自有公断。”
安抚住情绪激动的燕邪,燕留远重新看向燕肃:“既然你说你与此事无关,那么你便给我一个解释,荷香与玉央公主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煞费心思置她于死地?”
“这……”燕肃语塞。他怎么会知道荷香为什么要去杀了玉央?燕留远这一番问话看似公正,实则却已经认定了他就是凶手。
“皇上勿急,请听老臣说一句话。”丞相乃是皇后阵营之人,见势不妙急忙起身恭谨道,“此事虽然看似简单,实际疑点颇多。请皇上稍安勿躁,臣愿请命彻查此事,给北疆国一个交代。”
“爱卿说得有理,此事确实需要彻底清查。”燕留远冷静了许多,颔首沉声道,“尚书陈勉听旨。”
座中立刻站起一人,跪倒朗声道:“臣在。”
“朕命你为御前左使,赐你令牌自由出入各处,彻底查清此事,不得有误!”
“臣接旨。”陈勉叩头之后,双手接过太监递上的令牌,不敢迟疑,立刻唤进侍卫抬起三具尸体匆匆离去。
“此事虽未有定论,但是也该对北疆国暂时有个交代。”燕留远冷冷地扫了一眼皇后,下旨道:“太子燕肃暂时免去储君之位,软禁于内苑,待真相大白之时再做定夺。此间,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若有擅闯者,当场立斩!”
最后一个字杀机凛凛,刺得皇后和燕肃身上一颤。燕留远今日这番话,明显已经撕破了脸,准备彻底反击。
皇后想要反抗,却无从辩驳。而且此事牵扯到了北疆国最受宠的公主,她也没有办法用娘家的实力来给燕留远施压。万般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燕肃被侍卫带走。
恨恨地瞪视了燕留远一眼,皇后甩门而去。
将其余的大臣也都打发了出去,燕留远靠着椅背上,方才还严肃冷漠的视线立刻变得慈爱温暖起来:“邪儿,你果然厉害。”
这样的安排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若不是他早已收到秦绍白传来的密信,一定也会被蒙在鼓里。
“只是这样,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燕留远有些担忧地问道。
北疆国国力强大,与善战的南燕国截然相反,他们素来以守为主。所以虽然国土面积比不上南燕国,但是国富民安兵强马壮。若是真的开战,确是十分棘手。
“父皇不必担心,只要按照儿臣的计划行事即可。”燕邪言之凿凿。虽然声音不高,却极有分量。
“既然你有把握,那就如此吧。”燕留远说着,突然弯腰呛咳起来。鲜红的血从嘴角溢出,滴在了明黄的朝服上。
“父皇。”燕邪急忙上前将燕留远搀扶住,急切问道:“你病了吗?”
摇摇头站直身子,燕留远淡然道:“不妨事,老毛病了。等一会儿让御医开些滋养的方子调理一下就好。”
“可是……”燕邪想要再仔细问个究竟,燕留远却摆手打断道:“朕累了,先去歇着。剩下的都交给你了,不要让朕失望。”
说完,也不等燕邪回答,燕留远便转身进了御书房的侧殿之中。
撑在窗边,燕留远脸白如纸,眼里却尽是欣慰的神情。他和晴儿的儿子,即将要展现出隐藏多年的王者霸气,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支持到看他成功的那一天了。
至于吐血这件事,燕留远并不打算和燕邪解释。大战在即,他不想让燕邪有任何心理负担和内疚之情。
他不想告诉燕邪,他之所以会咳血,不是因为疾病,而是因为自燕邪回来之后,皇后便开始在他的饮食中下毒!
她担心这个与母妃极为神似的燕邪,会勾起燕留远对颜妃的回忆,淡忘当年不祥之人的传说。
一个燕黄已经足够,她不想再多出潜在的对手。唯有尽快让燕留远垮掉,扶燕肃继承王位才是上策。
因为不能让试菜的人出现问题,所以剂量极其轻微,不会一时半刻致命,却在慢慢消耗着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