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并不知情,但是时间久了,难免会出现蛛丝马迹。比如,有时他邀请皇后一同用膳,她却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拒,即使偶尔勉强答应,也吃得极少。
如此几次三番,燕留远便猜出了大概。只可惜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敢轻易打破这僵持的局面。毕竟燕邪那时立足未稳,他不能让自己最爱的儿子冒半点儿风险。
于是,为了燕邪的平安,燕留远毫不犹豫地将那些带着毒药的菜肴吞进了腹中。虽然每餐都在尽量少摄入分量,但是积少成多,他的身体终于渐渐承受不住,一日日虚弱下来。
现在,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时日无多,只盼着可以看到燕邪定了大局,便可以心无牵挂地去见晴儿了。
当夜,燕邪并未回去青染那里,而是守在临时搭建的灵堂里,痴痴地守了玉央一夜。
他憔悴伤感的样子,令前来吊唁的文武百官嗟叹不已。前日还见两人恩爱相伴,今朝便已阴阳两隔。燕邪失去的,不但是一个美貌佳人,还有北疆国这个坚实的靠山,也难怪他如此伤心,悲痛欲绝了。
嗟叹之余,众人也纷纷暗自猜测朝中今后的动向。
太子燕肃卷进毒杀事件,已被免了储君之位。他的左膀右臂,近来始终情绪低迷的燕恒受了池鱼之殃,被随意寻了个借口发到边城驻守。那这个太子名号,不知是会落到在朝中经营多年人脉牢固的燕黄身上,还是曾经被视为不祥之人却在近日大放异彩的燕邪身上。
这个猜测,在第二日的早朝上终于有了结果。燕留远当着百官的面宣布由燕黄暂理朝政之后,突然口吐鲜血晕倒当场。
朝臣大乱,燕黄却是心中狂喜。
此时燕肃被囚皇后失势,燕邪刚刚倚上的靠山也轰然倒塌,而燕留远又正好在这个时候发了重病,自己只要稳扎稳打不出错误,熬到燕留远归西的那一天,自然就能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风水轮流转!原来蝇营狗苟用尽心机都无法得到的东西,在几乎失去信心的时候却突然落在了身上。想起先前低声下气去找燕肃结盟,燕黄只觉是笑话一般。
早知今日,他才不费这个劲呢。
整整一日一夜,青染都没有见到燕邪的身影,心中颇为担心,不知他到底如何。辗转反侧一夜,至天明时终于支撑不住,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青染忽觉身上一暖,睁开眼看去,只见燕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将她抱在了怀里。
“邪,你回来了?”青染声音慵懒地问道。看到燕邪回来,她的倦意顿时涌上,加上初醒的迷糊,打了声招呼之后,便接连打了两个哈欠。
“嗯,你快睡吧。”看着她慵懒如猫的样子,燕邪淡笑着回道。将她轻轻放在床的内侧,自己也脱了衣衫,躺在旁边。
有燕邪在身边相伴,青染安心而温暖。心中隐约记得有事要和燕邪商量,却抵不过困意召唤。将头蹭在燕邪臂弯,人已沉沉睡去。
等到青染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身边早已空空如也,没了燕邪的身影。
养足了精神,青染这才想起原本是要和燕邪商量腹中孩子的事情,不由暗暗恼怒自己。
披上外衣正欲起身,却见燕邪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一个青花瓷盅。
“你昨夜没有睡好,天气又凉,先把这个喝了再起床,免得再被寒气侵了身子。”燕邪说着将盅盖打开放在桌上,拿起小勺便准备动手喂。
“我自己来就好。”青染笑着伸手接过茶盅。
宠溺地笑着,燕邪没有坚持。将茶盅递给青染之后,便坐在一边看着她。
手中的茶盅和燕邪的注视同样温暖,青染唇边含着幸福的笑容,低头轻轻抿了一口。
甘甜的汤汁顺着有些干涸的嗓子滑下,极为舒服。哪知第二口喝下之后,原本舒适的胃忽地开始翻江倒海,酸意顿时涌上,青染急忙将茶盅放到床上,弯腰呕吐了起来。
“青染,你怎么了?”燕邪见状一边帮她轻抚着后背,一边急切问道。
茶饭未进,青染只是呕出了些酸水便止住了。看着燕邪紧张的样子,她急忙安抚道:“我没事,只是……”
“还在逞强,肯定是昨夜受了风寒,我这就叫大夫来。”看着青染有些苍白的脸色,燕邪起身便走。
“等等!”伸手将燕邪的衣服拉住,青染坐直身子看向他,“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先让大夫给你诊治,有什么事稍后再说。”见青染不肯松开他,燕邪只得唤进门外侍女,吩咐她们去寻大夫。
见拦不住燕邪,青染只得任由他安排。等侍女离开之后,青染这才看着燕邪郑重道:“邪,我真的有要紧的事和你说。”
“什么事,你说吧。”见青染神情严肃,燕邪知道应是极要紧的事情,不由得也凝重起来。
“我没有生病,我只是……有了身孕。”稍加犹豫,青染终于说了出来。随后便低下头,等着燕邪的回应。
“有孕?”燕邪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狭长的眼眸忽然圆睁,确定一般地问道:“你说你怀了身孕?”
“是。”青染低着头,听出了燕邪的惊讶,低声而坚定地回答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我一定要把他(她)生下来。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让你分心。”
“谁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愣怔之后是狂喜,燕邪正想紧紧抱住青染,又突然想起她此刻身子不一般,于是改为轻拥。
“你之前不是说孩子的事情以后再提吗?”青染疑惑道。看燕邪的样子绝不是装出来的,难道自己又误会了?
“我之前那样说是因为你身子太弱,本想让你静养一段时间再说。可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那便只好生下来了。”燕邪一边逗弄着青染,一边急切地将手搭在青染的肚子上,“在哪里?快让我摸摸。”
被燕邪说得很是不好意思,青染红着脸抓住那正在胃部乱摸乱蹿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哭笑不得地说道:“在这里啊。”
“在这里?”燕邪有些怀疑,他怎么记得之前看到的孕妇,都是肚子上鼓起来的?可是看着青染肯定的眼神,也只得相信。毕竟孩子是在她肚子里住着,她说哪里便是哪里吧。
起身半跪在地上,燕邪又听又摸地折腾了半天,满脸失望地抬起头来:“青染,你该不会是弄错了吧?我怎么找不到他(她)?”
那平坦的小腹没有任何变化,纵然他耳力极好,却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难道是青染并未怀孕,他们只是空欢喜一场?
听着燕邪这样的问题,青染有些无语。正想好好地给这个政治上精明强干,对女人却一窍不通的男子好好补充一下生理知识,抬眸却见大夫正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
听说上次大方厚赏的那个王爷爱妃又病了,大夫喜笑颜开便跑了来。因为燕邪之前担忧青染病症,所以命侍女将大夫找来之后不必通传,直接进来就可以。然后便听说青染有孕,激动之余早已忘记了这回事,向来警觉如燕邪,竟然忽视了大夫的脚步声。
相较于青染的面红耳赤,燕邪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见大夫终于来了,连忙让他过来为青染诊脉。
一番望闻问切,大夫很快便有了结论,起身笑吟吟向着燕邪恭喜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这是喜脉,她已有了身孕。”
听了大夫的话,燕邪终于打消了最后一丝怀疑。却又忽地想起一件事,急忙追问道:“她方才吐得厉害,要不要紧?”
“不妨事不妨事。”大夫笑呵呵道,“这是害喜的症状,过了前几个月就好了。我开些方子,既可滋补又能止吐,请王爷尽管放心。”说完急忙提笔写下方子递给燕邪,然后便搓着手等着赏钱。
唤进侍女赶紧去按方煎药,燕邪则转身坐回青染旁边,一时间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青染伸手轻轻推开想要将她再次抱到怀里的燕邪,掩唇笑着向他示意。燕邪顺着她的示意回头看去,这才想起大夫还在一旁站着。
“没你事了,下去吧。”冷冷下了逐客令,燕邪立刻回头,不顾青染的推拒再次将耳朵重新贴在她的小腹上,大有不听出什么声音便誓不罢休的架势。
被燕邪有些孩子气的举动逗得轻笑出声,青染只得无奈地将手抚在他的头顶,任由他去折腾。
听了燕邪的逐客令,大夫满是期待的心立刻从天上重重砸到了地下,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道理?吃饱了撑的那次,开了一个方子就赏了五百两银子。结果这次诊出喜脉,反倒一个铜板都不给了。
张张嘴想要提醒一下燕邪,可是看着完全无视自己的两个人,大夫决定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燕邪剿灭山贼的事情他也听说过,知道这个俊美的王爷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和善。万一一句话惹得他不高兴,自己钱没要到说不定脑袋倒搬家了。
权衡轻重之后,大夫只得垂头丧气地收起药箱向外走去。
秦绍白得知青染不舒服之后,也很是担心,所以跟着大夫一起来看看。虽然未进卧房,但是里面的对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心中暗自好笑,燕邪这个小子,向来沉稳睿智,可是偶然出现的这种傻乎乎的状态,实在让人无语。
看着大夫满脸失望地走了出来,秦绍白浅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递到他的面前道:“有劳大夫,以后还要多辛苦你了。”以燕邪对青染的紧张程度,恐怕这大夫以后隔不了三五日便要来一次了。
将重新变得欢天喜地的大夫打发走,秦绍白看着门内幸福的二人,眼中同样难掩开心和愉悦。在感情上来说,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便是他的孙儿啊。想着以后一家人欢乐融洽的生活,真是令人无比期待。
花分两三枝,各有得意事。
这边燕邪等人幸福温馨其乐融融,那边燕黄则是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早朝时,燕黄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虽然竭力想摆出威严深沉的架势,但是却无法控制地露出春风得意的笑容。
江山尽在掌控,朝臣脚下匍匐,这样的日子他梦寐以求数年,今朝终于如愿以偿。
眯起眼睛看着燕邪,燕黄心中冷笑。燕肃已经不是威胁,接下来只要找机会除了这个失去北疆国靠山的燕邪,便是万事大吉。
燕邪站在朝臣中间,看着燕黄小人得志的模样,面上平静无波,眼底深处泛滥的却是嗜血的杀机。
计划了这么久,终于要迎来最后的时刻。原计划要慢慢收网,品味计划多年的成功快意。不过现在必须加快脚步,务必要赶在孩子出生之前将这一切结束。
算算时间,最后的血战应该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