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漳说:“你们没有白天来过,如果白天你站在山上往下看,你会发现这里的地形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她说得对。我和苏丽刚来没有几天,再说仅听地名和生产队社员们对这个地方的忌讳,我们没事也不会来这里。
“怎么个不一样?”苏丽显然有些好奇。
南漳轻轻笑了笑,说:“明天有空儿,你们自己来看。有些东西不懂,并不等于用眼睛看不出来。这里真的很奇特,像一个广场,像一个图腾,像一个祭祀场地,像一个坟墓……古墓冲生产队,你以为这名字是随便起的?记住,每个地名看似随意,却都有很深的渊源在里面蕴涵。”
“我管它这里是什么,它跟我和苏丽有什么关系呢?这就是你要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我可不是这样想的。”我对她的故弄玄虚,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南漳,我更关心的是我们住的地方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该死的坟墓,为什么生产队里的人要把我们弄到那里去住?”
“从第一脚踏进古墓冲生产队,我就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怎么个不对劲法。你说,我和苏丽是不是来错了地方,也许整个古墓冲生产队就是一个鬼村,这里面生活着的全是鬼魂。我们只是阴差阳错,误入到这里?听听这生产队的名字,起得就这么邪乎。”
苏丽让我的一番话说得有些害怕,她打着哆嗦说:“你别吓我,我可不信这些。”
南漳沉默了片刻,神情有些黯然,她苦笑着说:“如果他们是鬼,我们是什么呢?谁知道呢?如果你认为咱们也是鬼魂,你就认为吧,没有什么不妥。你不觉得这里本来就像阴间?”
“阴间什么样,我不知道。”我说,“这里阴森恐怖,估计和阴间也差不了多少。”
南漳没有回答,沉寂一会儿,她问我:“你相信鬼神吗?”
“我说我不信,可到这个时候,我不得不信。你说我们住的地方是坟墓,而且我和苏丽连续两个晚上遇鬼,我还可耻地让一个女鬼附身,会不会是你南漳,也说不定。现在除了苏丽,我怀疑这里所有的人……”我一时激愤,把出没在我房间里的年轻女子也说了出来。
“原来房间里有两个女鬼,一个老的,一个年轻的。”苏丽小声惊叫着,“老天,我崩溃了。”
南漳一点儿也没有被我的情绪惹怒,等我发完牢骚,她很平静地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然后,你们再确定自己是不是见鬼了。”
她的口才很好,不急不迫,娓娓道来。以下是我对故事的复述。
清光绪年间,一个刚结婚不久的女子进城看自己的父母,和母亲说知心话的时间长了,眼见已近黄昏,这才匆匆与父母作别,往家赶。
她和丈夫在城外十里外开了一家小旅店。出了城,没走多远,天就暗了下来。荒郊野外,僻静无人,更要命的是回家的路还要途经一处荒坟场。想到这里,女子不禁有些害怕起来。拐回去,是绝对不行,城门早就关了。
思前想后,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家的方向走。女子心里怀着侥幸,也许丈夫见她没有回来,会出门沿路接她的。
战战兢兢的,她离那片坟场越来越近了。远远地,她看到星星点点的鬼火一跳一跳的,仿佛就在她眼前。她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动弹。
这个时候,身后突然隐约现出一个骑驴的男人。是一直在暗中盯着她的厉鬼变得吧?女子这样想着,那家伙骑着驴一步步地走近了。
男人长得并不难看,他走到女子跟前停了下来,很温和地问:天已经黑了,你一个人在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地方做什么呢?
女子当然非常的怕,但她强忍着,愁眉苦脸地说:我在赶路回娘家,我的娘家就在前边。
驴背上的男人说:好啊,我们顺路,听说天一黑就有鬼魂出没,一起走也好有个伴,彼此间壮壮胆。
女子一听更加恐惧,但又怕稍加拒绝引起男人的震怒,露出他的真面目来,她只好无奈地同意他的要求。
男人好像挺高兴的样子,从驴子身上跳下来,一定坚持让女人骑上,自己宁愿跟在后面走。女子心里想,这下糟了,他这是想拖着我快点走到坟地,把我吃掉吧。这个时候,天完全黑下来,四周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女子越来越害怕。
坟场,就在他们眼前。这女子想,如果再不找机会逃掉的话,一到坟地怕是她的性命就不保了。反正是个死,还不如放手搏一下。主意拿定,女子偷瞅一下跟在后面的男人,他似乎有种稳操胜券的惬意,对她没有一点儿防备的心理。
女子见是个机会,她鼓足勇气抡起赶驴的鞭子,狠狠地抽向他。那个男人凄厉地惨叫一声,捂着脸痛苦地蹲到地上。趁着这个时机,女子赶着驴迅速逃过那片坟地。
终于回到家中,女子面色苍白地对丈夫讲述自己不平凡的奇遇。她说:在回来的路上,我遇见一只变成人形的狡猾的鬼,如果不是我机智当机立断,恐怕是再也见不到夫君了。
丈夫听得惊喜莫名,唏嘘不已。被惊动的住店的客人们,也对这女子临危不惧的机智勇敢暗暗称奇。
半夜时分,小旅店忽然响起激烈的敲门声。做老板的丈夫以为又有人投店,就起来开门。只见一个精疲力竭的男人立在门外,他捂着受伤的脸大声叫着:真倒霉,路上碰到一个女人,好心让她骑驴,陪她一起走路,不想她不但抢走驴子,还打我一鞭子,害得我这会儿才找到一家客栈……
南漳说到这里时,停下来,一声不吭地望着我们。在山脚下冢头内上下飞舞的磷火的映衬下,她那双大眼睛显得特别有神,亮晶晶的,像两颗发着浅绿色光泽的宝石。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想说明什么呢?别考我们,我和苏丽没有正经读过多少书。”
南漳回答:“我想说的是,那个走夜路的女子错怪了让她骑驴的男人,这个男人不过是一个和她一样的走夜路的人罢了。这个世界本来没有鬼的,鬼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面,大抵由幻而生,你认为它有,于是它真的就有了。”
我跳了起来,叫着:“不可能,我和苏丽见到的如何解释?”
苏丽也跟着附和:“是啊,怎么解释?”
南漳示意我们冷静下来,说:“我一时也不太明白你们到底见到的是什么,但不排除有人为的因素。”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谁?为什么要这样吓我们呢?”我对南漳的说法表示严重怀疑。
“古墓冲生产队的每一个社员,都值得怀疑。他们吓你们的目的,就是要你们赶快离开古墓冲生产队。”
她的话我越来越不理解。我和苏丽只是两个下乡的知青,对这里一无所知,根本就对古墓冲生产队够不成威胁,也不可能带来什么影响,他们为什么要我们离开呢?
“有些东西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们说,至于我刚才说的话对还是不对,我愿意证实给你们看。等你们相信我之后,我自然会跟你们说我来这里的目的,而且,我想,你们也愿意帮助我。到那个时候,我说什么,你们也自然会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