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长老侧耳倾听片刻,突然扬起手,做了个制止我们说话的举动。片刻之后,他说:“你们两个快出去吧,外边有人需要你们。”
我和南漳吃了一惊,他竟然能听得见外边的动静。南漳问:“是苏丽吗?”
玉山长老点了点头,说:“闭上眼,躺下来,我让神蚁送你们出去。”
听得一声“聚”,我躺在冰凉的石板上,感觉身下开始有东西蠕动,跟着,自己的身体被抬了起来,开始移动。
“我最后赠你们几句话,你们要牢牢记住了。”
玉山长老不紧不慢地说:“女孩子,你天资过人,生性叛逆,可惜生不逢时,若晚生三十年,必有大作为。活在现世,注定了你后半生的清冷孤寂。”
我没有睁眼,也不知道南漳心里是怎么想的。接下来,该是我的赠言了。
“男孩子,我看你心事重重,行事必有所隐瞒。我劝你半月之内千万不要离开南阳城,否则,必遭不测。”
玉山长老竟然说只要我离开南阳,就会死去。是信还是不信?我大脑轰地一下,像被丢进了一颗手榴弹。
如果我相信玉山长老的话,那就是说人生是一个定数,每个人都是按设计好的轨道生活,所以,对先知来说,他能预期到每个人的死亡。我们每个人,仅仅是他预言的验证品。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把我们每天每一秒钟的生活都设计好了,而作为生命个体的每一个人,我们却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我不相信。我一脸的苦笑,闭着眼睛说:“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像您说的那样,在离开南阳后的这个时间内死去。也许您说得对,但是,我会按我的意思来生活。珍惜自己活着的每一天。”
我看不见南漳,但我能听到她大声在安慰我:“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刘红旗,你不会死的。”
“我想也是,我不会死的。”我说。
……
我觉得我的身体开始往上升,那些长脚山蚁挟裹着我们往墓顶而去。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耳朵里传来玉山长老痛苦的呻吟声,我不由得睁开眼。浅绿色的光线下,我看到一群山蚁正从下到上迅速地吞食着他的肉体,双脚已经是皑皑白骨,上面的皮肉被他自己驯养的蚂蚁吃得干干净净。
“玉山长老。”我和南漳几乎是同时惊叫起来。
“谢谢,你们的赠饼之恩,我带你们到这里已算报答。”
“我破戒带你们来,遭到了古老诅咒对我的惩罚,你们不必难过。这个墓地里面全是汉朝时从西域来的第一代盘族智者的遗体,他们必须得到保护和封存。玉山道观自我之后不复存在,这些神蚁自我之后,也没有人能调教得动,这座地下墓葬自此没有人能找得到它。你们不必难过,能把尸骨葬在这里,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我做为最后一个守墓人,从现在开始再也不离开这里半步。你们快去吧,年轻人,外面的人需要你们……”
玉山长老在神蚁的噬食之下,一点点地化为白骨。在绿光的掩影之下,那些白骨格外的刺眼。“长老……”我还未来得及说话,一股绵软粘稠质的东西把我吞没。我们已经进入地层,被长腿山蚁拽着,开始往上升。
突然觉得眼睛一阵刺疼,我们已经置身于玉山道观废墟中的荒草之上。我和南漳还没有站起来,就听到远处传来苏丽悲惨的叫喊声:“你们都不要过来,你们要再逼我,再近一步,我就跳下去……”
我的心猛地收缩一下,揪成一团,蓦然之间,疼得无法抑止。
苏丽。我们来了。
在离我们百米之外的山巅之上,有一块凸出的大青石,它的下面是一个数百米的悬崖,那个地方有一个不太吉利的名字,叫舍身岩。我看见苏丽搀扶着王老师,站在岩石的尽头,只要再退一步,就有可能落到悬崖之下。离苏丽和地理王三四米之外的山顶上,站着五六个人,他们手里端着步枪,呈半包围状,堵着苏丽的生路。为首的那个男人,就是一脸没表情的摧资派指挥长。他穿着一身土绿色的军装,腰里扎着一个军用皮带,昂扬地站在五六个人中间,他是唯一没有端枪的人。
没有端枪的人,指挥枪。
“苏丽,我再告诉你一遍,你不要自绝于人民。你给我回来,人民是不怕威胁的。”摧资派指挥长大声呵斥。
“我不相信,你们全部给我走开。”苏丽疯狂地叫着,我看到她紧紧抱着地理王,身体在崖边一晃,几乎要掉下来的样子。
我和南漳加快速度往那边跑过去。一边跑,南漳一边问我:“不可能啊,他们怎么能找到这里来呢?”
我心狂跳着,不敢回答。我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暴风雨来了。
带枪的摧资派看到我们跑过来,其中有两个掉转枪头,对准我们,阻止我们再往前一步。摧资派指挥长示意他们放下枪,并且侧下身,以便我们能走到前面来。
“刘红旗,你劝劝苏丽,不要这样。她还年轻,而且那个……”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点轻浮,急忙止住不说话。
苏丽站在舍身岩边,怀里紧紧抱着地理王。地理王的头俯在苏丽怀里面,看不见他的表情,显得非常的虚弱,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这一刻,我不得不正视一个自己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苏丽爱着地理王。可是,她为什么在当初要揭发他呢?
看到我的身影,苏丽一脸的不屑。
“刘红旗,我这么相信你,你却出卖我们。”她冷笑着。苏丽说的每个字像针一样刺进我心里,我一阵的难受,胃部强烈地抽搐几下,我痛苦地蹲下去,却没有吐出一点儿东西。
南漳一脸惊讶的样子,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带起来,问:“刘红旗,是你干的?”
我觉得自己身体轻得像南漳手里的提线木偶。我机械地点点头。
“为什么要这样。”南漳突然失控地尖叫起来,她不敢相信自己最相信的人,竟然做出出卖朋友的事情。她双手撕扯着我,几乎要把我撕成两半。
……
“这是一个交易,你不要再打他了。”摧资派指挥长在一旁替我打圆场,“刘红旗他……”
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清醒过来,觉得自己才是天下最傻的人,中了别人精心编织的圈套,还以为这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好办法。不容摧资派指挥长把话说完,我冲他叫了起来:“是你说的,只要地理王,保证苏丽没事,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啊?”
指挥长一言不发,盯着我。
“我说过,只要她答应跟着我,我会保证她没事的,可她不答应。”摧资派指挥长指着苏丽,“太可惜了,怎么会跟这个走资派走到一起,太可惜,啧啧……”
“你答应放过我们的,你还要这样逼我。”苏丽冲摧资派指挥长叫着。
“是的,我曾经打算放过你们,让这对野鸳鸯远走高飞。但那天晚上实在是太销魂了,我有些舍不得你了。”
“不要脸,你不要脸。”苏丽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耻的男人,在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一些事情了。难怪苏丽能顺利打开关押地理王的房间门,难怪他们能没有一点儿障碍地逃走。原来,苏丽和摧资派指挥长做了一笔交易,用自己的身体。现在,摧资派指挥长反悔了,也许在他的心里面,根本就没有“信守诺言”这四个字。
苏丽。
我望着和地理王相拥的苏丽,嗓子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