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木大约有五十公分宽,一百七十公分长,厚度约十三公分左右,上面阴刻着一符北斗七星图。油灯下,木板乌黑中透着古朴厚重的光泽。就是久埋地下,依然掩饰不住它的光亮。
听南漳说,本来阴沉木就不多见,这么大一整块经过修饰加工过的更是奇货。
我私下里嘀咕,它一定值很多钱。我已经开始发愁怎么能把它带回南阳。
这块板子体积太大,是肢解后一块一块带走,还是整块弄回去呢?
南漳见我走神,不得不用手拍我肩膀一下,把我吓一跳。我扭头埋怨地说:“南漳,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别冷不防拍我。”
我觉得自己那会儿的神情颇为矫情忧怨。
“把板子掀开。”南漳食指伸出来,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指着阴沉木,来回勾动着。
我艰难地清理着棺材板四周的碎土,发现下面果然没有一点棺材的迹象。这可真是怪事,难道仅仅只是一张棺材板?
我用手抠着一侧,一用力,发现阴沉木极为沉重,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把它抬起来,更别说移走它。南漳双手抱肩,脸上挂着一丝讽刺的微笑,没有一点儿帮忙的意思。我心里不由得来气,直起酸困的腰板,愠怒地盯着她。
南漳反而笑得更开心,整个瘦弱的身子都在笑声中发颤。我愈发觉得莫名其妙,懊恼地问她:“你笑什么?”
她用一只手掩着嘴,还在笑,另一只手摆着,示意我往后退几步。
南漳走到七星棺材板的东南方向,弯下腰,左手搭在棺材板上。我这才发现,原来,南漳是个左撇子。
女孩左撇子十分少见。
南漳的左手在棺材板的东南角往下用力一按,迅速把手松开,然后,转身拉着我,往后退出三步。她突然显得异常严肃:“无论看到什么,你都不要叫出声,也不用怕,一切都在我的掌控里。”
她的话让我心里一惊,不安地盯着阴沉木棺材板,不敢轻举妄动。
煤油灯下,棺材板晃动着,上面没有清理掉的碎土,开始在震颤中,一点一点往北面移动。七星棺材板自己从南头开始缓慢地升起来。
昏暗的灯光中,我看见棺材板的下面,一个黑布长衫的怪物慢慢坐起来。
在这七星棺材板的下面,竟然会压着一具僵尸。南漳刚才触动机关,把它给放出来了。我惊恐地望着那家伙,胳膊却让南漳牢牢攥住,无法逃跑。
黑衣长衫僵尸艰难地顶着棺材板,缓慢地坐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南漳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拉着我,不让我逃掉,自己也不冲过去,压着棺材板,把僵尸重新压在下面。我们袖手旁观,让那怪物始终把棺材板顶着,它终于坐起来。
僵尸勾着头,和棺材板形成一个人字形,然后停了下来,没有再进一步行动。因为它侧对着我和南漳,所以看不清楚它真实的面目,但它侧面的乌黑的脸,像风干过一样。灯光映照下,它脸的表面犹如打过一层蜡,湿漉漉的,油光发亮。
我的整个身体惊慌失措地在南漳的手里打颤,南漳却显出少有的沉着与淡定。
“刘红旗,你不用怕,他不是活僵尸,死了有十多年的人,仅仅是一具干尸。”
鬼才相信,死十几年,还没有腐烂。就是干尸,怎么会坐起来呢?
我苦笑着,说:“南漳,你就别玩我了。你什么都知道,直接把结果告诉我。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可真要被你吓死了。”
南漳得意地抿下小嘴,说:“那你得保证以后听我的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放心,我不会让你杀人放火,非抢即盗。”
只要不吓出人命,也没有人要我的命,有什么不能答应她的。我连忙点点头。
“不行,你得发誓。”南漳神色蓦然间严肃起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真的。”
我怔怔地望着她,突然发现她貌似坚强的表面之下,有一颗相当脆弱无助的心。我想了想,跟她说:“南漳,只要你保证我们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做对不起毛主席的事情,我发誓,以后听你的话。”
“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得算话。我知道你们男人不会轻易发誓的,如果发了,就得一辈子遵守,不会改变。是吗?”南漳的神情突然凄迷起来,望着我的目光里含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是的。如果发过誓,就一辈子遵守。这就是男人的一诺值千金。”我冲她点点头。
“可你怎么就不说一声不见了呢?哥。”南漳的脸上晕着两团红晕,像云彩在烧。
我突然意识到,南漳的思绪陷入到另一种感情纠结中,不能自拔。我知道她在跟另一个人说话,一个男人。可这个男人与我无关。
“南漳,醒醒。”我的手在她眼前来回摇晃,好意提醒她。
一刹那间,南漳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略显慌乱地扫我一眼,搓着小手,指着人字形的棺材板与干尸,小声说:“他的确是具干尸,在他死之前,有几天不吃不喝,这可能是他有意为之,也许是生病的缘故,体内严重脱水,死时也刚好气候干燥,还因为暂时不知道的原因,他有可能停尸几天。总之,在这个时间段内,他体内的脂肪溶解,透过体表毛孔渗出来,形成一层蜡质的保护膜,最终让他的身体形成真空状态,外界细菌也难以侵袭进来,于是,他的身体停止腐烂,形成蜡质的干尸。”
我瞠目结舌地听着南漳的释疑,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专业,或者伪专业。有时候,貌似最合理的解释,恰恰是最大的谎言。
“死前也许他呈现一种弯曲状态,被人葬到这里时,人为地拉伸,但他的身体还有着弯曲的张力存在,当外力变小的时候,尸体自然恢复原来状态,棺材板让他顶起来,这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物理现象。”
我不得不同意南漳的解释。我小心翼翼望着顶着棺材板的黑衣长衫人,问:“可他会是谁,什么时间被埋在这里的?老天,原来我和苏丽一直睡在坟场里。”
“这个人死去十几年了,他就是这个院落的男主人,魏勉之。”
我大吃一惊,他不是被葬在乱坟岗了吗?
“他是被葬在乱坟岗,但不久之后,他的坟墓就被打开,尸体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他没有死,然后,跑回来,死在自己的家里。太荒谬了。”
“死肯定是死了,我的意思是,他的尸体被人挖出来,葬在这里。”南漳继续说下去,像一个专业的解谜人,“这一切,其实早有预谋。魏勉之在死之前,早就已经把后事给安排好了,把院落修成一处坟墓。这点,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是,他老婆易木已经是一个老太太,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劲头,来完成你所说的全过程,然后,自己再从容上吊,或者失踪,队里的人可是说她失踪了,根本就没有上吊。”
“我没有说是她干的,我想,这其间还有一个人,在一直帮助他们完成自己早就制订好的计划。魏勉之死后,易木在这个人的协助下,偷回尸体,葬到这里来。之后,易木自杀,又由这个人帮助收尸。有一点我搞不清楚,为什么魏勉之没有和易木老人葬在一处,我找遍这里,也没有找到易木老太太的尸体。”
我面有忧色地说:“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死,你没有看到吗,她几乎每个晚上偷偷回来,祭奠她家男人。她应该就是我和苏丽看到的那个蹲在墙角的老人,她在思念她的男人。”
“这一点,我也解释不清,但我有个办法,能把一切谜底揭开,这需要你和苏丽的帮助。”
我不加思索地点点头,说:“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们到底是已经死了,还是活着?南漳,你说吧,我们能怎么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