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漳终于在墙的北角离地约有五十公分的地方,发现了四个不起眼的凹槽。她试着把四个手指放进去,刚好适合。
“找到了。”南漳站起身,拍了拍手,说,“刘红旗,你抠着这里,把墙拉开。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堵墙体像日本式的推拉门,可以向南打开。”
我不情愿地蹲到地上,问:“为什么不是你做呢?”
南漳微笑着说:“你是男人啊,你有力气嘛。”
“也许有危险,你故意想弄死我。”我不放心地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鬼,在想着法子玩我们。然后,你玩腻了,就把我们给害死。”
“墙里肯定藏着几个厉鬼,你干脆让它们出来算了。这样玩我,南漳,你是不仁慈的。”我牢骚着说。
“有几个你打开看看就知道。说实话,我也很期待。”南漳弯下腰来,离我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美好的气味。
我手抠着凹槽,在动手之前又说:“南漳,我床头枕头下有两封信,我要真死了,麻烦你给寄出去,跟我老爹老妈妹妹还有朋友说一声,让他们明白,我是让鬼给吃了。”
南漳跺着脚说:“你这人有完没完,是真心话还是玩笑,你快点儿打开它。”
我这是苦中作乐,心里涩涩的。谁知道墙后面会有什么,以我的估计,大凡这种隐秘所在,八成不会有好东西出现。自从我来到古墓冲,幸运就没有眷顾过我。我心一狠,牙一咬,猛地一用力……
南漳手里拿着铜剑,紧张地抖了一下。
墙没有打开。
“怎么回事?”她迷惑地望着我。
我一脸苦笑。
她突然明白过来,叫着:“刘红旗,你就别丢人了吧,一个大男人,会吓得使不上一点儿力,要不,你站一边,让我来。”
南漳这样小瞧我,简直是把我逼上绝路,我就是死,也得把墙体拉开给她看。不为别的,就为了十七岁男人的血气与尊严。
这次,我真的用力一拉。
墙体一动,慢慢向南移动,闪开一条缝隙。我马上停下来,一个跳跃,躲到一边。
南漳拿着铜剑,无所畏惧地跳到我前面,护着了我。那一瞬间,我羞愧难当。
墙体从两米高的地方开始,向下整体裂出一条指头大的缝隙。然而,墙里面没有鬼魂怪物出现,屋内安静得很。
南漳小心地把铜剑插进去,搅动着。见没有异常,她把剑身猛地用力一翘,哗一声,墙体向南应声滑开。
墙体内呼地窜出几个身影,直挺挺冲我们扑过来。我还没来得及伸手,南漳已经拉着我,往后闪躲。那些身影像失去了依靠和支撑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啪地一声,先后摔倒在地面上。
他们脸全部朝下,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失去生命的人体。死尸,墙体内竟然藏着死尸!
我惊叫着退到门口,最终还是南漳拉住了我,阻止我进一步的外逃。她显出少有的镇定。
昏黄的油灯下面,这五具尸体是如些熟悉。其中有三具一模一样的装束,绿色的军装,背着一个军绿色的书包。
这种衣着打扮和身段模样,从背后看,和南漳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更不可思议的是,从她们的书包里,摔出了一模一样的铜镜与铜剑。
人世间竟会有四个南漳?三个死的,一个活的?
南漳,是鬼。她早死了。
我惊恐地望着南漳,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靠在门框上,一点点地垮掉。最终,我瘫坐在地面上,连逃跑的能力也完全失掉了,只能在这里等着南漳的折磨。到现在这种境遇,她用什么方式取我的性命,我都认了。
南漳站在我旁边,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五具尸体,完全忘掉了我的存在。好久,她才喃喃地说一句:“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走到尸体跟前,弯下腰,拉着一个跟她一样装束的死尸的衣领,想把她翻过来。
没有想到的是,尸体已经呈腐烂状态,又经一摔,等南漳一用力,尸体刚提起来,人头就脱离身体,滚落在地。
头颅被乱发缠裹着,分不清面目,往我这边滚过来。
我眼睁睁看着,却没有力气爬起来躲开。
“南漳,是你的头。”我失声叫起来。声音干涩沙哑,像一个垂死者的声音。
南漳刷地掷出铜剑,把那人头钉在地面上。人头露出残缺不全的半张面目狰狞的脸,那分明就是南漳。
她把自己的头钉在地面上。铜剑之下,那半张脸上的肌肉开始腐烂,一块一块地往下掉,带着血红的粘液。
我终于能哭出声了,我哭着说:“南漳,那是你的头,真是你的头。”
南漳不为所动,转身翻第二具尸体。这次还好,没有腐烂。等她把尸体翻过来的一瞬间,我看得很清楚,还是一具南漳的尸体。她依然没有停下来,去翻动第三具尸体。这具保存得最好,像刚刚死去,一个宛若生人的南漳。
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有种意识,这不可能是现实,很大可能我是在梦中。
现实中不会出现违背正常逻辑的事情。一个人,不会同时有三具尸体和一个活着的生命体。
为了证实我的推测,我悄悄把左手食指放到嘴里用力咬一下。痛,钻心地痛。跟着还流出鲜红的血。这一切是真实的。
不是梦?不可能。我把中指又放到嘴里用力咬。还是痛,钻心地痛,一点儿也不像虚幻的梦境。我像着魔似地又把小拇指放到嘴里……无名指……大拇指……
我左手五根指头鲜血淋淋,仍旧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我又把右手抬起来……
南漳蹲在尸体旁,冷酷地望着似乎疯狂自虐的我。
“别咬了,再咬你真会失血而死的。我告诉你,这不是梦境,一切都是真的。”
“不可能,南漳,你怎么会有三具尸体呢?”我懦弱地抹着眼泪,外强中干地尖叫着。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把第四具死尸翻转过来。
“你看看这个是谁?”
这张脸我再熟悉不过。苏丽。
她的尸体也被人藏到墙体的夹缝内。我扭头往东屋望过去,能看到另一个活着的苏丽正躺在我的床上,安然入睡。
死了的苏丽是真的,还是活着的苏丽是真的?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南漳又把第五具尸体也是唯一的一具男尸翻了过来。
这具尸体在哪儿见过?熟悉的陌生人。我疑惑着,一眼看到他脚上穿着的那双白色的回力鞋。
那具尸体是我。
那我又是谁呢?
活着的我是真的,还是那个死去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我瞅着一言不发,直盯着我的南漳,心里一阵绝望与荒凉。
“南漳,你别骗我,你说咱们到底是人是鬼?”
南漳依然一言不发,低着头,似乎陷入到某种痛苦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任由它散架一样坍塌。
崩溃。我居然看见了自己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