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黑乎乎的影子,双手像托着什么一样抬到胸前,步态僵硬地穿过通道,一点一点往后院走来。他在后院里停了一下,呼呼地喘着粗气,仿佛手里托着的物品十分沉重。
让我觉得迷惑的是,他手中其实空无一物,仅仅是做个托东西的姿势。这怎么可能让他累得气喘吁吁呢?难道是他手里托着的东西,我看不到?
我不解地扭脸瞅着南漳,南漳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黑影,没有在意我的诧异。
黑影在院里喘息一会儿,并没有往我们这里过来,而是突然右转,慢慢挪向“墓道”东侧的房门口。他弯下腰,似乎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从怀里掏出钥匙,把后院最东南角的那间屋门打开。他又弯腰把我看不见的抑或是虚无的物品重新托上,进到屋内,一个转身就不见了。
南漳发着愣,慢慢伸出小手,揪着我的右手袖头,往外走。
“我们跟上去,看看他在做什么。”南漳小声示意。
我用力想挣脱,硬是没有较过南漳的手劲。
“别,别,说实话我有点儿怕。”我乞求着她,我觉得自己有些懦弱。
“没出息,不像个男人,”南漳讽刺着我,还是不肯松手,拉着我冲进院内的浓雾里面,“我们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去死,我也只有陪着她了。
我让南漳拉着,小心翼翼走到虚掩的那间屋门外,偷偷往里张望。屋内陈设很简单,几件破椅子,一张方桌堆挤在墙角,另外放着一些丢弃不要的杂物。刚才进去的黑影,不见踪影。
南漳不甘心,轻轻推一下门,猫一样轻盈地跳了进去,我也跟着被带进门里。屋内空无一人,压根就不曾有人进来过一样。南漳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怪事,他去哪儿了?明明看着他进来的,怎么凭空不见了?
南漳把我拉到半掩的门后面,一起藏了起来。
她小声说:“我就不信他能去哪儿,咱们就在这儿等。你别怕,我有避邪的东西,他就是鬼,我也能应付得了,何况咱们已经看清他是谁了。”
“你也看清楚是谁了吧?所以你才不怕,敢跟着进来。”我问她。
她点点头:“李东半夜三更的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他怎么进来就不见了呢?”
“这个我也想问你,在我眼里你无所不能。”我有意讽刺她一下。
南漳并不为意,问我:“你看清他手里托着什么没有?”
我点点头。“什么?”南漳有些惊喜的样子。
“空气,我看到他手里托的净是空气。”我为自己的恶作剧开心不已。南漳有点生气地瞪我一眼。我突然发现,她生气的样子特别好看。
我们俩在门后躲了许久,我的双腿都有些发麻,也没有等到李东露脸,仿佛他自从进这屋里之后,就凭空消融在空气里,再也找不到了。
南漳蹙下眉头,低声问我:“是不是房间里有个暗门,他又从那里出去了?”
我想,也只能这样解释。可是暗门在哪儿?莫非李东像崂山道士一样,有着了得的法术,穿墙而过?正在想着,北屋里传来一声异常清晰的“喀”声。
南漳像火烧着一样蹦起来,低声叫着:“坏了,中计了。我们被骗到这里,快回去看看。”
她转身跳过门槛,一头扎进浓雾,我紧跟在她后面。不远处掠过一阵旋风,夹裹着一团黑影一晃而过。南漳和我追到前院,院门啪地一声关上。等我们打开时,门外重重浓雾,黑暗无边,一片俱寂。风无意间削过楸树上的铁轮大钟,发出嗡嗡的颤音。
“快回去看看苏丽。”南漳迅速返回。在穿过前后院的通道时,她说:“那人肯定是李东,他怎么会跑到北屋里去了?难道有条密道存在?”
我打着哆嗦,附和说:“很有可能,很有可能。”
让人放心的是,苏丽安然地躺在我的床上,呼吸均匀,神态安详。南漳小心地掀开被子,打量着苏丽的衣衫,还不放心地摸摸系着的扣子。
“你干什么?”我不解地问她。
她意味深长地盯我一眼,反问:“你说呢?”
我突然明白她的意思,南漳这是看苏丽的衣服让人动过没有,以此来推断,苏丽是不是有可能在刚才被人侵犯过。想到这儿,我不由脸一红,女孩的心就是细,如此缜密的事情她也能考虑到。
可是,她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李东虽然年近三十,可还是个少年模样,离成年还有一段距离。
“你应该了解李东的状况,他应该什么都不懂。”
“我只知道他是男人。”南漳反驳说,“男人身上都有种进化不完美的原始本能,不是吗?”
我想到自己近两天似是而非的梦境般的经历,不得不承认,南漳的话是对的。女人,有种天生对男人敏锐的洞察力。
我支支吾吾:“本能就是本能嘛,怎么说成进化不完美呢?”
“当然不完美,上帝先创造了男人,然后,在男人的基础上改进之后,才创造了更加完美的女人。与女人相比,男人就是不完美。”南漳咄咄逼人。
辩不过她,我想沉默也是一种聊以自慰的利器。我一言不发,故作深沉。
穿过正屋,走到苏丽住的西头房间门口,南漳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她扭头问我:“你们晚上吃地瓜了?”
我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就是,我也不记得你们身上有这种气味,可这个房间里面有种地瓜的香甜味道。”南漳走了进去,四处闻着,“你是知道的,地瓜一般秋天才收,新鲜的能保存到现在很不容易。”
我点点头,心里很佩服南漳缜密的心智。我问:“你一说,我也好像闻出来屋里有这种味道。”
“你就吹吧,我天生对气味敏感,才能勉强闻到,你不必假装来迎合我。”
南漳的话让我脸腾地红起来,简直要无地自容。
“我是说,现在一般人家,如果吃,也仅仅是晒干的地瓜干儿,能吃上新鲜地瓜的,很可能是什么重要人物,或者家里有什么客人才有可能招待。”南漳慢慢靠近西墙,嗅着鼻子一点点往北面挪。
“进这房间里的人,一定晚上吃过地瓜,而且,这人很有可能并不是李东,而是另有其人。”南漳分析得条条是理。
我却不服气,挑刺说:“也许李东晚上陪客人吃饭,身上有这种气味了。”
“以他的心智,他家来客人,也不会让他上桌吃饭的。”南漳不屑我的反驳。
南漳这么一说,事情变得又复杂起来,一个李东进院后不见了,这会儿又出来另外一个人,这人会是谁呢?
她在墙的西北角停下来,脚下就是刚才被她挖过的地方。
“奇怪,气味竟然会是从墙里面传出来的。”南漳有些迷茫地盯着被生石灰重新粉饰过的墙体。这些石灰很可能是不久前,为迎接我和苏丽到来,长生指挥人刷上去的,以此掩盖房间的陈旧。
“难道这个人真的会穿墙术?”南漳用征询的目光瞧着我。
我啪啪拍着墙体说:“崂山道士来过。”
南漳惊疑地盯着我的手,说:“你再拍拍。”
我又啪啪拍了拍墙体,手拍得泛疼。南漳也用小手在墙体上选择几个地方,轻轻扣了几扣,脸上浮现出兴奋的表情。
“刘红旗,我明白了,这墙是空的。”南漳得意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