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四水顶着尖尖的小北风,塑料袋里拎着两瓶简装的“汤沟”酒,如同拎着一只扑扑抖动翅膀的大白鹅,一路歪歪斜斜地缩着脖子去三饼家喝酒。
三饼跟人在盐河口里摸海贝,两、三个月回来一回。每次来,他都要带点海鲜什么的,把四水喊过去,喝个四两半斤的。俩人处朋友,好多年啦!三饼没从事摸海贝之前,俩人白天黑夜地裹在一起玩。
摸海贝,是海边男人很无奈的一件事情,每天跟小船到海里,穿一身“水鬼”服,下到几十米深的海水底下,专摸那种价格昂贵的象牙贝、美女蚌,有时,还能摸到小锅盖一样大的大海螺,危险性挺大,一口气上不来,就死在海里了。但,那差使很来钱。三饼每次回来,腰包都是鼓鼓的。
所以,三饼看四水拎来两瓶“汤沟”酒,感到很好笑,三饼跟四水打趣说:“叫你来,你来就是了,还拎个熊酒干什么?”
四水把酒放在三饼家饭桌上,接过三饼递来的一支价格不低的香烟,捧火时,从客厅的大镜子里,看到三饼女人从小里间也拎出酒来,四水很随意地往桌上一指他带来的酒,说:“自家店里的,喝这个就行啦!”
四水家临街开了个不大的烟酒店,生意不是太好,可四水门路挺广,经常把小学校的老师们请到家里吃吃喝喝、打打小牌什么的,让村小学专门批发他家小店里的写字本和钢笔水什么的。
但,四水手里存不住钱,他好赌。今晚,三饼约他来,没准还要摸两把!
果然,一瓶“汤沟”见底之后,没等三饼女人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利落,四水醉不拉几地问三饼:“摸两把?”
三饼借着酒劲儿,说:“摸两把!”
平时,三饼女人不让三饼上牌桌。今晚,看他们哥俩喝得高兴,也就不管了。
他们说的“摸两把”,就是“搬大点”:随意摸两张牌在手里,或一张、三张都可以,亮牌时,只要不超过去10,谁的“点”大,谁就是赢家。
那种玩法,一半是手气,一半是胆气!
三饼女人看他们“噼噼叭叭”地甩着牌,原本想跟三饼早些钻被窝的,那阵子也被他们牌桌上移动的钱所诱惑。但她似乎没在意他们怎么玩,坐在里间的小床上,一边织着毛衣、看电视,一边张望客厅镜子里面他们玩牌的场面。每当听到外面牌桌上“叫板”激烈时,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外面去。
三饼女人不知道三饼输了多少钱,但他看到四水把赢到的大票子揣进内衣口袋,零钱、毛票子随意踩在左边的脚底下,心里就有些焦焦的!她不想让三饼再玩了,她觉得三饼今晚的运气不佳。可那边牌桌上输红了眼的三饼,反而把赌注越下越大了。
三饼女人已无心织毛衣、看电视,两眼不停地盯向外面镜子里张望。镜子里有他们两人玩牌的场面。
忽而,女人窜出来,一把捂住牌桌上四水刚刚洗好的一把牌,满脸怒色地盯着四水,压低了声音说:“你把今晚赢的钱掏出来!”
四水的目光与三饼女人的怒色相触时,三饼的女人怒色吼道:“掏!”
三饼愣了!心想,女人这是怎么啦,牌桌上哪能这么说话呢?三饼想训斥自家女人滚到一边去,可那一刻,四水的脸,腾得一下红到脖子。
三饼女人直盯盯地瞪着四水,说:“我们家三饼,不交你这样的朋友,你给我滚出去!”
四水坐在那儿一动没动,可他的额头上,顷刻间冒出了一层细密密的冷汗。
三饼女人怒色威逼四水抖抖索索地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把钱,默默地放到牌桌上,三饼女人厉声喝斥他:“滚,滚出去!”
这时,三饼似乎也感觉出什么不妥了,他愣愣地看看四水,又看看满脸怒色的自家女人,惊诧之中,说不清是问四水的,还是问女人:“怎么回事?”
女人告诉三饼:“你看他左边脚底下踩得是什么?!”
三饼站起来,去看四水左边那只脚,只见四水的左脚直打颤儿!
三饼女人随之一脚踢过来,只见四水的左脚底,正踩着一张鲜艳的红桃10。
四水就是利用那张红桃10,以挠脚或脚底下摸零钱的方式,随时都可以把那张可以做赢家的“大点儿”换到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