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组织上把我分配到偏僻的羊儿洼油田去实习。那里是石油部下属的下属,一个基层得不能再基层的采油小队。全队三十来号人,七、八栋木板房。相拥相挤在一弯流水潺潺的古河套里。
刚来的那些夜晚,只要一闭上眼睛,学院里的课堂、操场,还有学生宿舍里那些打打闹闹的场景,就展现在眼前。不应该到这偏僻的羊儿洼来,我不只一次地咬着嘴唇怨恨自已。可现实就把我安排在那漫天风沙的鬼地方,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每天上班时,我要穿上那硬邦邦的工作服,扛着十几斤重的大管钳,提着一大串“叮叮当当”的量油筒,与当地的采油工丝毫没两样,不分白天黑夜地去“倒三班”。
有一天,我上大睡班,回来时已近中午,路过饭堂门口,迎面碰见了安子,她拿着我宿舍的碗筷,正往饭堂里走。
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心里一热。我不敢相信,六百多里路,她是怎么一下子就来到我的眼前的。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一时间,只感到心里酸酸的,伸手把她手中的碗筷拿过来,默默地前头领她往回走,她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后头。
回到宿舍,她第一句话就问我:“你怎么不给我回信?”
我没有回答她。
我心里话,组织上把我分配到这么个野兔都不屙屎的鬼地方,我还有什么心思给她写信哟?
我随手摸过门后的毛巾擦了把脸,拉开抽屉去找钱。我想带她到小街的铺子里去吃饭。这时,我忽而发现床上的单子、床前的袜子,还有我挂在门后穿过的脏衣服,都被她洗了,晾在门前的铁丝上了。
我问她:“你什么时候到的?”
她没说她什么时到的。她扑闪着两眼泪花,静静地看着我,说:“我还认为你故意躲着我哩。”
我说:“怎么会呢。”
我跟她说:“确实不知道你来。”
安子不语,脸儿别到一边,泪水“扑扑”地往下滚。
我问她:“都还好吧?”
我指的是,她和那个毕业前领我们搞毕业论文的小吴老师。安子半天没有言语,末了,她挺温和地看着我,说:“今天,我们能不能不提他?”
我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随后,我们真的就不提他了。但,我知道他们的关系不错。毕业留言时,安子在好多同学的留言簿上,连小吴老师的名字一同签上了。当时,她非常得意和荣耀!但我怎么也不会料到,在我走出校门不到半年,她会瞒着小吴老师,跑到这偏远的油区来看我。
晚上,安子住在我们厂区招待所。我陪她坐到很晚很晚,她仍然没有叫我离去的意思。好在,那晚,她房间里就住她一个人,我们说到什么时候都行。后来,估计是到了下半夜,房间里的灯光突然灭了。我出来一望,厂区一片漆黑。我对安子说:“可能是停电了,你关门睡觉吧?”
我觉得黑灯以后,两个人再坐在一个房间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安子好像也有这样的想法。她问我:“有没有蜡烛?”
我说:“这会儿,到哪儿去找蜡烛?睡觉吧!”
她不吱声。我看她不吱声,也不好再坐,真的就起身告辞了。
临出门时,安子却突然拉过我的手,我也不知怎么了,就势抱紧了她,她钻到我的怀里,头不停地拱呀拱!等我捧起她的脸儿时,她两眼已盈满了泪花。分手时,她悄声叮嘱我:“回去,别太激动。”
我点头说:“好!”
可我,回去后,还真是太激动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我干脆起来。我在院子里打转转,我不止一次地走到她的窗下,很想去敲她的房门。可我几次走到她的窗前,又没了勇气。
第二天,送她上路时,我对她说:“昨夜,我很想去敲你的房门。”后面的话,我没有细说,想必,她什么都明白了。只见她半天低头不语,末了,她轻叹了一声,说:“我的房门,根本就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