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凉如水。村支书老曹,领着工作队里的老吕他们,悄悄地去二华家抓亲。时值午夜。曹支书在前面打头阵,老吕和几个民兵,黑灯瞎火地跟在后头。刚开始,老吕还提醒曹支书:“慢点,脚步轻一点,老曹。”
曹支书可好,他身高马大,很快就独自走远了。老吕告诫身边的几个民兵:别弄出响动。尤其是不要咳嗽。
小村腊月天,午夜里的小北风,尖尖的直往人喉咙里灌,怎么能不咳嗽呢?
“安汉!”这是前头的曹支书。他咳嗽的声音还格外响亮。老吕怕他再咳嗽,暴露了目标,随喊呼身边的几个民兵:“快点,跟上。”
老吕的意图是:今晚,一定要抓住二华家的新娘。
工作队的老吕进村不久,发现村里大龄青年晚婚观念不强,不少青年人,早早地找上媳妇,匆匆忙忙地就结婚了。这与当时“战天斗地”的形势很不相符。于是,老吕他们找村里的干部拿主意,规定:不论男女青年,不足二十八周岁,一律不许结婚。
开始,村里的老少爷们没拿这当回事,总认为结婚呗,过去是父母包办的。现如今,新社会男女双方同意,只管燃放鞭炮、摆喜酒、接花轿。
没想到,老吕他们知道村里个别人家没按他们的“规定”办事,视为“顶风上”,指派村里民兵,把喜庆的鞭炮给灭了、喜酒桌给掀了。娶进门的新媳妇连同花轿又给遣送回娘家,还召集双方“亲家们”办学习班。
这一来,把村里人给怔住了。好多人家,该嫁的不敢嫁了,该娶的不敢娶了。但,那些早已经订下婚期,而且选好黄道吉日的人家,又怎么好不娶不嫁呢?于是,他们干脆避开工作队的“眼睛”,不燃放鞭炮、不抬花轿、不在大白天摆酒席。甚至动员娶回的新娘早出晚归——白天躲在娘家,天黑后再接回婆家的新郎房。
尽管这样,还是被工作队的老吕他们知道了。他们发现小村里有人穿新衣服,细端详,还是新面孔。于是,就猜到有的人家里偷娶了新媳妇。
这天下午,老吕在二华家新屋里果然发现异常,便把大华堵在门口,盘问:“你家新屋里住着什么人?”
“我和二华呀!”大华说。
“怎么放着两个红枕头?”
“对呀,我和二华一人一个。”
老吕鼓鼓嘴,指着床上红红绿绿的新被子,问:“那是怎么回事?”
“哪怎么回事?”大华故意装糊涂。
老吕说:“放那么多新被子干什么?”
“盖呗——!”大华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显然是有些爱理不理的。这可把老吕气坏了。
当天晚上,也就是大华去西庄把新娘接回新屋时,老吕伙同曹支书,领着几个民兵,深一脚、浅一脚地摸来了。
“咣咣咣!”前面带路的曹支书,开始打门了,且大声喊呼:“大华,大华,开门。工作队的老吕来了!”
随后,老吕他们翻墙入院,堵在大华家堂屋门口了,几乎是同时,三、四把手电筒,突然间一齐照向门窗。这期间,曹支书还在一个劲地喊:“开门,大华,工作队老吕查房来了。”
敲了许久时辰,房门才打开。令老吕他们大惊失色的是,开门的不是大华,而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奶奶。
曹支书惊呼一声,说:“嗨,搞错了,大华家在前一排。”
老吕轻声嘀咕一声,说:“怎么搞的!”那语气,显然是有些不高兴。
回头,等曹支书领着老吕他们再找到前排大华家时,大华家的新娘早已闻风而逃。剩下大华一个人,半天才把房门打开,而且睡眼朦胧的样子,冲老吕他们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极不耐烦地说:“干什么呀,深更半夜的。”
老吕见没有堵上新娘,心里很是窝火,点一支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调头走了。
接下来,几个民兵拿着手电筒,屋里屋外的乱照一气,也都相跟着走了。也就在这同时,有个民兵发现大华媳妇正裹着花棉袄蹲在当院的草垛里,那民兵轻扯了曹支书后襟一把,示意曹支书停下。
曹支书却猛打了那人手背一下,头都没回地紧走几步,追上前面老吕,说:“看来,大华家没娶啥新媳妇。”
老吕没有吱声。
曹支书也没再说啥。
黑暗中,几个人影,摇晃着手电筒,很快,都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