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吉
将目光搬开
朝着人群的方向
那女人黑色的头纱在飘
许多日子同一种颜色
许多颜色同一种日子
女人无声无息
蜷缩在潘多拉的盒子里
唾弃如一场急雨
瓢泼而下
浪荡的人已无处可寻
滞留的女人瑟缩着
如秋寒中的树叶
据说从此以后就有
黑雾夜夜升起
就有走不出的墓地
在人们的梦里出现
女人用头纱裹起自己的婴孩
重复她哺乳的动作
使别的孕妇们发狂
婴孩的啼哭的声音
总是在破晓时拉响
据说女人黑色的长发
常常让鬼怪起舞
整日祷告的曲子
直通向观音的祭坛
于是黑夜与女人相连
女人幻化成妖巫
女人的名字沾上魔力
用以呵斥顽皮的孩童
终于女人死了
女人的女儿为她送葬她
她接过母亲的头纱
像一炬黑色的火焰
1992.10.11
村妇
女人来自乡下
一个称不起开通的小村
年年村里有人出去
就再也不见回到
女人的梦游过的地方
于是女人的梦少了
地里的活计却慢慢增多
直到女人的脸在风中变皱
崖畔的草绿了又黄
直到唢呐声断断续续长出
一串串的乡村旧事
女人的名字被喊得酸酸的
女人老了
她把那条红围巾
系在女儿的头顶
那以后女人很少出现
那以后小村有多了一位
爱做梦的女人
1991.10.5
大女人
在黑暗的钟点里
喂饱丈夫和灯光的
在污垢的净化中
擦亮日子与柔情的
在晨光的刹车间
制造上班氛围的
在节日的色彩上
搭配亲子携游图景的
大女人女人之大家
大度的气势
大气的举止
大局的敲定
大雅的修饰
大源于小小进至大
圆来自方方趋向圆
几易寒暑几经苍凉
去小取大舍方取圆
居大之中居圆之心
怎知华发红颜
为人作嫁
哪堪锦衣玉食
与己无味
大女人大家之女人
唯有大业
无需你的大之天地
1999.4.28
疯女人的故事
她解缆而去
蕴两眸小村液化的绿意
男人的背是石头
印着凶吉
和冷如钻石的膂力
她屈从了
当狂暴的飓风
吞噬猩红的烛辉
灵与肉的血
溅污了最后一支蓝花花
心开始落叶
缆绳像游动的蛇
牵她走向玄色空蒙
一声凄厉的唢呐划过
犬猛叫着
宣布远处不名的小村
一个疯掉的女人的故事
1987.7.12
梦谣
美如花蕾的女儿
可曾听见
妈妈超载的心头
有一只梦谣
为你吟唱
你潜伏母体的日子
造就了黑色的听觉
孤注一掷的母爱
以水的方式
独行于你的耳鼓
为你凌波而歌
无人能制止这乐声
每一次的胎动
是生命之足
行进在人世的路上
召唤血液沉沉的流
在母爱图腾般的目光里
言明心绪
同歌同泣的柔指
拨开堆积的迷错
在未来的预言里
上演一生你我的节奏
始终延续如一
1994.3.12
梦的篮子
你柔嫩的小手
曾托起过的是梦
是泰戈尔的一弯新月
那些朝向你的微笑
在森林里迷失了自己
找不到归宿
像阳光下的花瓣
张开又闭合了记忆
你睡相里的眠歌
停在一枝枯枝上
就那么挂着你的童贞
和没有走到头的亲情
令过往的人驻足
一粒成熟的母爱
夜夜衔来思念
在你的枕边做巢
你的红羽毛被冬日收走
所有的季节色如着墨
你期待的心音
点燃一个童话
期待满载的梦篮
装饰你小小的世界
1993.5.6
冰花
1.阳光附丽的背后
孩子从阴影中淡出
柔的眉秀的眼
温润如豆的肢体
在三月苦寒未尽的时刻
妖娆灼人
想象的精灵
女性花瓣的复合
天足行走于水上
孩子你如此出色
全然不顾上天的命数之戒
严拼死打一路闯来
植下母亲心中
第一枚初盈的新月
婴儿与花蕾
恒定的关联之美
未绽放在产床一角
此刻孩子你的母亲
是位失语的歌手
看着色彩鲜艳的笑容
刷在别人的家庭四周
没有一处空间
安置她独自落下的心幕
我们孤零零的形态
注定了一生的手指
以耦合互牵的方式长成
2.小脚漫步雨中
航船载满五色福祉
母亲生存的营养基
赐给你一万次亲吻
均包裹泪水
内藏珍珠秘不示人
成就蚌开壳裂的时刻
孩子的影像含在嘴里
而我是只缺损的盘子
无法承受起你童稚的锋利
3.在某处我幻想的极昼
随着日历变旧
为抵挡黑暗渗入岩石
我一手持剑
一手握冰
母狮般守护着雏育之地
追随遍地匍匐的苦艾
长进你漆黑如梦的眸子
点亮冰原的死寂
每日每夜栩栩如生
4.执子之手携汝一生
粗粝的时光表层
刺破我们的皮肉
收获的季节败落于荒原
遍尝九十九次穿越
孩子我学会缄默
面对一堵卑污的墙
选择洁净抑或退却
在初始与终点处会合
完美的旧伤平复如初
我曾经向往的方向
逼近僵冷的脚趾
至亲至爱的同盟者
掌目为灯行色依旧
是否预计世纪的温暖
已将我们孤立的脸子
埋入身后
2002.3.12
母亲书
孩子，请听我说
房子，票子
以及触手可及的豪车
均不是你我的积攒
你要看见一个少女
怎样变出圆润的子房
把婴儿的笑脸
举至眉骨的位置
还有宿命的蛇
在卑下的人足中
被践踏过的影子悬崖
一样危险的黑暗
她独自涉过
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的单词每一组
都是皱纹的重述
是碾平柔嫩肌肤的粗盐
在冷风里闪亮
还要告诉你
她的坚韧是一棵树
你幼草的茎叶染绿的
原色系
你升及的天空里栖息的
幕墙
一件件拆解出来的
骨气的碎片
还有十六年
她可以牺牲掉的
容颜节省和被自己亲手
拒绝掉的玫瑰
（它在有人的辞典上
仅找到“玩弄”二字）
她无可争辩的孩子卫士的
背水一战
是怎样的孤寂的子弹
曾穿透她年轻的心？
当任性的你
扭曲成为一把雪刃
武器成为导演者的武器
那些你病着的日子
吐血的日子
和她抱着你举债陪你住院而无人
问津的日子
她扛起它的一万吨分量的蓝
能挪动多远
孩子，你取走的温度
第一次风向的旅程的哭泣
湿润了每一格画面
在她的暗夜里着床
她领走自己
把日子压榨到洗劫一空
低头赶写她的禅
抬抬头避开天色的剧痛
2007.1.23
燕燕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诗经·国风）
夜晚的黑盖住移动的物体
小跨跳没能展开，寂静显得弥足金贵
一地鸡毛，或者相片
丝竹密谋发芽之事
小鱼的影子越弹越远
2006.8.30
透过露珠的花朵（组诗）
1.关乎物理
一只纤趾的压强
比得过一头
南非的60，000n的大象
奥吉塔美丽的公主
跳过天鹅湖水面
舞姿翩跹
升起天空的沉重的翅膀
十一位哥哥的呼喊
落进凄凉的空气
接住青贮麻的刺痛
就能盗去墓中的罪恶之草
抵押美丽的嗓音
抵达默不作声的决心
十一只天鹅撑起云彩
奥吉塔的摇篮
高高地摇过黑夜平实的心
醉在梦乡的妹妹
在落地之前会惊异
自己手指血流的编织
已幻化手足汇合的重生
2.浮力死亡
让我驻足死海
并高举书本
含了太多钾盐的滴沥
却举重若轻使我与海水为伍
咸苦的腌制鱼群远遁
岸边结满思恋的精盐
久久梵为化石顿悟的印记
将我拿去
这一段多好的凋零
似指尖浮过的断流
承载水体掩埋尸骨的罪恶
让刀口在水中开花
我像一块明丽剔透的砖
砌入第一只灯塔存活的远处
水不会感到害怕我
它暗藏的杀机呼啸而过
聚集最有浮力的诱惑
我躺下去像结实的麦子
击中阿基米德的秘密
3.凹凸镜
光学原理
慌乱的闯过玻璃
聚焦成像准予不准
取决于镜面圆润的曲率
我匍匐在冰凉的曲面
压缩自己成一维长风
隐藏着的不明确的生物目光
倒提着天空的弧度
将我的四肢大头朝下
干净的白瓷砖紧贴着我
腐朽呀快快彻底地腐朽
乌鸦的巨目邻着冬雪
亮出诡谲的尖哕
寓言被钉在觊觎的口舌上
在镜像的面前
我将脱离曲面甘拜下风
4.电流
我一转身就有电子的排列
它们像群听话的孩子
和我玩童年的老鹰捉小鸡
顺来处我知道那是我的姐妹
我们围成一圈
站在导体棒端的两极
隔着呼吸和心跳的距离
凝视终点的反方向的暗昏
此时一颗星星的光芒
正从眼球里跃起
5.透过露珠的花朵
折射向上向下
立体物质的外观
收拢于六面的图解注释
成放射的散点透视
花朵走过彩色书页
露珠垂在细嫩的茎上
追随清净沙砾般的语言
一线神光从天而降
擦亮一串花之琥珀的往事
由外而内介入
我就是那滴居中的晶莹
等待时间射击靶心
覆盖所有的枯枝背景
流水湍急叶上新绿
如果手掌还可以再翻一翻
那我的语言就会
像咬牙的妖蛾尾翼
扑向灯盏的亮处着陆
在炙热到来之前
随风次第地抖落干净
2004.12.1
双鱼
看那些移动的花朵
多么悠闲自在
云影衔来的蓝距离多么远
一朵花开放
另一朵黯然神伤
沉默多么美好
眼神多么美好
小小尾鳍载着阳光的色彩
直到鱼的眼珠
蓄满和夜一样的泪水
降下隔世的疼
写于2007.3.12植树节，女儿十七岁生日，双鱼座。
遇见孩子
遇见孩子
遇见柔软的羽毛
大雪中的孩子
举起通红的小手
多像稚气的小蝉
高过我最初的夏天
孩子的白色
被小心燃着的火焰
犹如来年的五色福祉
填满我的词阙
2008.2.3
【短诗一组】
《无题》
优雅的火车
会不会到站
一个女子的蓝
像隔世的青瓷
长出笛音
玉门关到了
葡萄的藤绕排七个七律
哪节驿路口
能注有她的名字
《小鱼》
小鱼从天上来
小鱼的水很野性
她总是游在月晕中
自顾自地吐着泡泡
她是布鲁斯嫡亲的火苗
光亮的背脊塌下
我看见水泡里忧伤的字
《车过黄河》
车过黄河
想起痍毙人
长满水中柔草的碧
不能述说
我脸色的破旧
也将和他们一样
与世长辞
《旅途》
和我搭建空中楼阁的人
此时在路上
想象他拎着包
把我开始淡忘
铁器的壳很肉感
他加在其中
手中攥紧水杯
我是里间的汁液
不是被下一站的嘴
饮尽
《春殇》
宝贝当春天楔入二月
我看见瘦小的寒
被你的手掌捂出花朵
翅膀用狂舞
讲解光线的语言
唯独我裙装褴褛
像一株车前
举着原地待命的词
《酣然》
你在安睡
清晨掀起盖头
想象我骑虎而至
是浣纱的美人
搂抱我的村庄
将雨水安顿在你的眼中
看一只蝶会不会
避开落英
被宋词收留
2007.2.4
巫语
一个男人老了
佝偻着背
数数他的钱袋
和八重女人香
开始拜谒—枝拂尘
天轮推开来
却推不回去
想想这个他的狠
给了别人狠的生存
一个姓木的人居然是
一个姓玉的结果
才知道世上的事情
总是殃及池鱼
石榴的籽不是白结的
他体内的水呈阴性
送验者大号有木亲子原本
无需相学有人云
天轮再过八荒的时候
受害者年纪小小
精卫一样必将以土平之
与之为敌
2006.7.18
刀技
牛的肌腱在庖丁那里
牛属于碱性
色微红肉质入春
一草一木
鼓起漫天雨汛的泡
罩着桃子的面孔
2006.3.1
暗物质
巨大的流体
在她面前分娩有酒徒
和二月春寒料峭的格桑花无所
不用其极谁的利刃剖开冰中的
鲜红喀斯特地貌上露出
谜语一角她已沉睡千岁唤醒的
光年与恒星的时辰相悖要走回一粒
古莲子或者胚胎绿折伞收起
睡美人的猫步款移轻之又轻
罗衣红透千禧新娘
在一尾鱼纹石里啜泪而眠
蓝的天色翻转一枚磁性的镍币
她在水中插花被丁当的骰子单面
砸中门环虚掩荒芜处果子落地
十八重年岁任蜥蜴啃食羌笛
横在嘴上她拂去卧榻之侧的倒影
眸子在水晶里一一漂洗
越来越纯
根据黄灿歌曲《千禧新娘》所作
2005.11.29
深情
——给我的学生
秋季像一场落叶
在空旷的分离中
展开
你们走了
罄香走了
喧闹也走了
我依依不舍
站在失神的秋千架旁
看着上面停歇双翅的蝴蝶
它细小的足抓住
晃动的铁链
像抓住了整个夏天
这是只
最后的蝴蝶
一位失语的歌手
曾经那么爱恋过
一朵
丰润的花蕊
并为它翩翩起舞
所以我的注视
使它不安
它收拢翅膀欲起飞
想着
蓝色的海水
青色的山峦
和明丽的阳光下
多情的色彩
一振翅
像一枚红叶
它离去的地方
留住一道微风的影子
划过晨空
2004.10.30
柔情之后
——致米斯特拉尔
米氏作为后来者
我不知道你擦干笔墨
朝着什么方向
转过身去就像
柔情用光的那个下午
玫瑰刺伤了你的眼神
你背对那位背对你的人
目光如干涸的河床
你转身的动作
让世纪放慢脚步
在早春的某个时日
你踽踽独行的风景里
阳光冲刺下来
成为你金发上
第一缕柔情的描述
我向你顶礼
时隔百年
我们似故友般坦率
眼睛对着眼睛
领略男人枪口
飘出淡蓝的硝烟
一次失之交臂的射击
竟使两架至爱的身躯
同时倒地
你是富于韧性的刺树
双手向天
枝丫缀满抒情的果子
如南美凛冽的热风
细心察验生命构成的质地
让创口通过重重花饰
你胸口的荒凉
洋溢着鲜亮的母爱芳香
一千支温存的眠歌
停在午夜的耳鼓
温暖你无形的孩子
你无人企及的圣洁
是我行进的标尺
在来世的日子里
与我永久相驻
1998.6.18
山祭
来吧来吧走进我浓雾迷漫的胸怀
在我死去的一刻把你的手你的手给我
看撕碎的残阳披挂于我丰腴的体
让苍凉的黄风摇落一树树绿色纸钱
热吻我疲软如情人肌肤的梦
从流动着C和弦般沉稳的夜里
我野性的血液撞击鼓胀的脉管
在浓缩成铅色牛皮鼓的天空
我低沉的叹息充溢凄婉的母性
丰盈暴烈的种子
快快吸吮我涌出的乳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