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半杯水,年先生半句寒暄都没有,直入主题:【手镯不在了。】
男人手中的水杯重重放回桌上,愤怒地看着他,明显在控诉他的欺骗。
【喂喂喂!】小毁连忙打圆场,【你先别激动,我们先搞清楚啊。】说着看向年越:【怎么回事?你咋知道的?】
年越朝二楼努了下嘴,【气息,没了。】
年先生不经意的卖萌差点让小毁忘记下文,咳了咳:【那现在怎么办?】问完她突然醒悟过来,看向一念:【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没有不锁门吧。】这三更半夜的,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别以为你是个熊孩子我就不跟你计较啊。
一念动了动嘴巴正要说,年先生淡淡地斜了他一眼:【我耐性不好。】
一念撇撇嘴,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我就是来找那玉镯的。】
男人不作声,冷冷地看着他们,但握紧的拳头明显在控制怒气和不甘。
小毁想了想,道:【这样,我们都开诚布公,把事情捋一捋。首先,】小毁看向男人,自我介绍外加年先生及一念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沉默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安晨。】
闻言,一念猛地转过脸,在他们看不到的角度飞快地伸手抹了把眼角。
说不上缘由,沉沉的两个字落在小毁耳旁,无端听出浓浓的悲苦。她作了个深呼吸,然后说了之前捡到玉镯的情况。
【奇怪,我那天明明感觉到它是在城西车站的,怎么会在如意巷?】平复过来,一念指出疑问。
【你找它做什么?】得知一念那天的出现就是为了这个玉镯,小毁不由得好奇,莫非这玉镯有什么神奇的功用?
一念偷偷瞄了下安晨,含糊道:【故人所托。】
安晨激越的表情已平静下来,冷冷道:【不知阁下故人是哪一位?】
冷不防被他点名,一念心虚地道:【说不得,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会帮你找到它的。】
【那你今天来我家也是因为感受到了它的气息?】天知道他们一直在讲的气息气息到底是个什么鬼,她天天在屋子里转悠怎么就没看出半点名堂来。
一念点头,然后有些迷茫地道:【气息时强时弱,好不容易追到这里,发现又消失了。】现在想想,好像有人故意把他引过来似的。
【你是怎么把它弄丢的?】一直沉默的年越突然道。
意识到他在问自己,安晨回想了一会儿,道:【半年前,我在黄山脚下遇到一个道士,那道士奇怪得很,明明道家打扮,却逢人就行佛家的礼,我当时以为只是一个怪人所以没有在意,谁知道刚打照面他便拿出一面镜子,我想逃却已经来不及,被他定住之后玉镯也掉了下来,他竟也没收了我,只是把玉镯捡起来,莫名其妙地说‘时候到了’,说完人就不见了。】
安晨顿了顿,没有在意他们惊诧的表情,继续道:【后来我就回了这里,其实玉镯我早就找到,只是一直无法靠近。】他抿了抿唇:【就好像它回到了人间,我却依然飘浮于虚无。】
看着自己的手穿过玉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已经不再属于人间这个事实。
一念听了最后近似呢喃的话,不由得难受地吸了吸鼻子。
【后来呢?你有再见过那个道士吗?】见惯生离死别的年越不受影响,淡淡问道。
安晨摇了摇头,小毁下意识地看向年越,希望他能想想办法。
年越勾唇,抚了抚她的头,【会有办法的。】
有了年先生的保证,小毁眼睛一亮,连忙对安晨说:【放心,我们会找到它的。】
【多谢。】游荡多年回到既熟悉又陌生的故地,再一次感受到善意,安晨百味杂陈。
【你为什么不留在陆宅?】一念忍不住问,问完之后马上后悔,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安晨看了他一眼,也不去执着于他如何有此一问,自嘲又干脆地道:【不喜欢。】
没有说不喜欢什么又为什么不喜欢,但一念却福至心灵地听出了未竟的话语,怕是不想回到那个面目全非又充满甜蜜和心酸的地方,物是人非事事休,有什么能比爱人逝去只留下自己一个人更加痛苦。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最后还是年越道:【很晚了,先休息,明天再说。】
一个是灵体,一个熊孩子,小毁只得把他们安排在大厅,本来想着年先生一回生二回熟再当一回厅长的,但年先生以‘与陌生人共处不自在为由’换下了一念在小毁房间打地铺的名额,改为让小毁不自在去了。
安顿好大厅里的两位不速之客,小毁遗憾地领着年先生上楼,还想着问一下安晨,她梦里遇见的事是不是真的、唱曲的是谁、女人又是谁、那个玉镯放在屋里之后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一想到他浑身浴血的惨状,所有的问号又被咽了回去,实在不忍心再叫人回忆那些伤痛,有时候,痛苦的回忆就是再一次的凌迟,只会切割出更多的新伤痕。
简单地冲了澡,小毁擦着头发走出浴室,今晚的运动量让有点小洁癖的恭姑娘下意识地认为发上全是灰尘,于是又洗了一次。
年越早就在外面的浴室里洗好,身上穿的还是上次苏莫表哥欲购未遂的棉质休闲装,此刻正靠着床坐在地上,不经意看到小毁赤脚踩在毛绒绒地毯上若隐若现的圆润小脚趾,但觉心头被一根羽毛撩过,痒得难受。
看着地上盯着她的人,小毁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又迅速崩溃,那股子不自在又从脚底一下子升到头顶,简直cos了人形蒸汽机。
年越看着她露在外面的皮肤慢慢变红,当下心情舒畅,那点儿躁动很快被压了下去。
小毁默默地拿过风筒吹头发,看着年先生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不禁吁了口气,多么担心年先生突然变身霸道总裁抢过风筒,酷酷地说:坐下,我来。
事实证明无知也是一种快乐,在她没注意的地方,年先生正暗搓搓看着她使用风筒的步骤一一学习,并盘算着下次如何投入实践。
就这两搓毛,再怎么吹也不可能拖上一夜,小毁只得掩饰自己同手同脚的窘状,默默爬上床,把自己裹进被窝。
见她一副准备入睡的姿势,年越便起身关灯,在自己的地铺上躺下,思考着什么时候用什么理由拿下另一半床的使用权。
静默了一会儿,小毁清了清嗓子,道:【年先生,你睡了吗?】
【没,怎么?睡不着吗?】
小毁叹了口气,但觉心里有点堵:【我觉得安晨好可怜。】
听着那闷闷不乐的声音,年越有些好笑:【你又不知道他的过去和故事,有什么好可怜的。】
【感觉。】慢吞吞的,小毁吐了两个字。
年越默,心说你感觉得还挺对。想了想,道:【他被施了法,流浪人间无**回。】也正因为如此,晚上才没有下重手——想到这里,年先生不由得看向小毁的方向,貌似在她身边,他总是做不到冷眼旁观,用毕方的话来说,也许是……多了份人气?
年越的话如一滴重墨跌入平湖,咚的一声震开重重涟渏,清明迅速被染,悲伤侵蚀无法剥离,小毁眼圈蓦地一红。
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年越有些无语,至于这么感同身受吗?但一瞬间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
好一会儿,年越以为她睡着了才听到她闷闷的问:【会有办法破解吗?】
年越突然想看看她的脸,这么想着便站了起来,看着床上那团影子,默默地在床沿坐下,修长的手缓缓落在她的发上,吓得小毁愣愣地看着人,半天反应不过来。
黑夜对年越没有视距的影响,轻轻摩挲着她微红的眼角,看着脸上未褪的伤心,年越抿了抿唇:【为何这般关心?】
小毁回过神来,神色一黯:【我入过他的梦,我相信那些是真实发生过的,我想也许他的爱人也在等着他,相爱的人应该在一起的。】
年越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拇指无意识地下滑,划过光洁的脸颊,最后落在温软的唇来回地摩挲,惹得小毁瞬间忘了心酸,如临大敌一动不动地僵着,紧紧盯着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的年先生。
指尖下温度渐高,年越忍不住勾了勾唇,仿佛考验小毁的定力,年先生慢慢地俯下身,最后在她唇上约1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微微启唇:【你说得对,相爱的人就要在一起。】
薄唇一张一合,轻轻擦过小毁的唇,有点痒,小毁下意识想咬却不敢妄动,想闭上眼睛又觉得这动作似在索吻。暗自暴躁,年先生!你现在这动作百分之百在撩我啊,你到底是想吻还是不想吻!
似乎听见了小毁心底的狼嚎,年先生蓦地轻笑,一手撑在小毁发边,低头,四片唇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
粉红的蘑菇云在小毁眼前炸开,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呆呆地看着放大的俊脸,脑海里弹幕无数:年先生吻了我年先生居然吻了我年先生竟然真的吻了我!
双唇紧紧贴了一会儿,年先生相当守礼的没有深入,沙哑地唤了声她的名字,温热的气息喷在小毁几似被蒸熟的脸颊,当下一个激灵,干巴巴地开口:【年先生……】
语毕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种软若无骨的声音绝对不是她发出的!
只闻得年先生低沉的笑在耳旁响起:【老板娘,晚安。】
说完轻咬小毁柔软的唇瓣,又吻了下才起身离去,小毁僵硬着眼珠子,蓦地侧躺,薄被一拉,半根头发也不留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