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敬君黄藤酒,素手频斟滴滴愁,几载分离复见君,几多思绪袭心头,弱柳今天病染透……”
小毁一手擦着半湿的长发,边跟着台上花旦咿咿呀呀,唱得正投入,突然手机一阵震动,懒洋洋地划开微信,只见赵蕾发来了几个贱兮兮的表情,外加一句嘚瑟:你永远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活该万年单身狗!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毁撇了撇嘴,把手机丢到一旁,压根不理她的挑衅,专心看着剧情发展。
【没有时间去听音乐会,反倒有闲情在这里陪大妈们看《钗头凤》?】温润的男音带着热气在耳边响起,小毁猛地转过脸,离得太近,嘴唇不经意擦过来人的脸庞,当下惊得直往后退。
既陌生又熟悉的柔软一触即逝,年越眼底闪过暗光,抿了抿唇,见她不顾安危往后就倒,把心思放过一旁,无奈地倾身上前把人捞回自己的怀抱,不无叹息:【有这么怕我吗?】
小毁看着他不清不冷的眼,悻悻地笑了下:【没有啊。】
【那最近为什么躲我?】没有马上放开她,年越垂眸淡淡道。
小毁无辜地眨着大眼睛:【有吗?】
看着那双眼睛游移着的浓浓心虚,年先生用脚趾头都猜得出来,不过见她不承认便不再逼问。也不知为何,本来焦躁的心在见到她的这一刻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也罢,或许是他表现得太着急吓到人,对付老板娘,还是得一步一步慢慢来,知道她对自己有好感就足够了。
把人放开让她坐好,年越环视了周遭一圈目不斜视跟着台上主人公喜怒哀乐的大叔大妈,道:【怎么来到这儿了?】
小毁很想对他扶着自己双臂安放回位子上的动作进行吐槽,无奈刚刚才放了人家鸽子被抓现形,实在不宜再做这种踩雷的事,忙笑道:【本来是陪李大妈来的,可是她临时有事先走了。】
年先生皱了皱眉:【隔壁店那个做米饼的?】
小毁双目发亮:【嗯呐!她做的米饼很酥爽,很劲道的。】
【还看吗?带你去吃宵夜?】不置可否,年先生摇了摇头道。
【吃什么?】应得太快,小毁讪讪地解释:【晚上只吃了碗面,消化了。】
年先生失笑,牵过她的手:【公司附近有家私房菜,做的牛骨粥和孜然肉串还可以。】
大大点了个头,小毁看着他牵手的一派自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既有愉悦又觉得愧对家人嘱托,思量几番终是没有挣脱。
“处处仙音飘飘送,暗惊夜台露冻。仇共怨待向阴司控。听风吹翠竹,昏灯照影印廉拢。”幽幽怨怨的唱腔风送而来,小毁敲了敲头,下意识道:【怎么还唱串词了,这句是《紫钗记》里面的呀。】说罢好奇地望向舞台,下一刻杏眼圆瞪——什么情况!人都哪里去了!
被这诡异的情况吓得花容失色,冷不防撞入年越怀中,某人蕴了一晚的怒气终于弥于无形,顺水推舟的把人拢入怀中,就着身高的优势轻吻她的发顶:【没事。】
然后不等小毁去分析二人姿势问题,就见他厉目一射,冷声道:【出来!】
小毁疑惑地半侧过头去看年越,无声道:什么?
年越冷色顿收,轻笑着下巴微扬,示意她看前面。
小毁回首,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抖了抖,这不就是梦里那个女人吗?怎么在这里看到了?
黑发白衣的人越行越近,鲜血顺着长发滴落到地上,一朵接一朵跌湿尘土,炸得小毁头皮发麻,顾不得其他,一个劲儿往年先生怀里钻,年越满意至极,一手搭在她腰间,一手掩上她眼睛:【只是障眼法,马上就没事了。】说话的同时,冰冷的气息自身遭漫延,凌厉的杀气直向来人扑去。
但觉冽风刮过,不过数息,年越放下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好了。】
小毁半信半疑地看过去,只见那人影单膝跪在地上剧烈发颤,虽然还是黑发白衣,但那些血却仿佛已平地蒸发,就着灯光更是看清楚了清爽的轮廓,然而下一秒猛地觉得自己被骗了:【你居然是个男人?!】
年越冷笑:【区区一个灵,也敢放肆。】
小毁心头一突,前后一联想,突然生出一个了不得的念头:年先生不是普通人!
但见她吃惊的眼神,年越也不回避,只是勾起标志性的浅笑。既然打定主意要拿下这个吃货,年先生当然不再藏着掖着,反正这姑娘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美人,轻易吓不到她。
小毁咽了咽唾沫,突然就觉得年先生整个人气场都变了,像拨云见日,穿过云层的太阳,变得咄咄逼人,但又仿佛,咳咳,光芒万丈,比以前更加吸引人了!额滴神!她这小心脏,年先生太帅了有木有!
见那人吃力地想撑起身体,一次次跌下,看着那膝盖一次次跪到地上,小毁都替他痛,实在不忍心了,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自从戴了小黑石之后,就再没有作过梦,想不到他这么执着,竟然敢在现世冒然现身。
【镯子……】那人抬起头,凌乱的长发被汗水****贴在苍白的脸上,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在梦里更恐怖的都看过了,小毁早就免疫,闻言有些茫然:【镯子?什么镯子?】
男人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身形摇摇晃晃,声音抖得仿佛随时会散掉:【把它还给我。】
小毁有些慌张地看向年先生:【我不知道啊。】
年越想了想,安抚地点了点头,【我大概知道。】终于明白上次在小毁家里觉得奇怪的是什么了,【那东西应该在你家里。】
小毁迷糊了一会儿,突然敲了脑袋一记,【我想起来了。】
她转头看向男人:【那东西是你的?】说着她又奇怪道:【我那天捡到之后放在包里,后来想起要去报失的时候,突然就找不到了。你说在我家里?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过?】突然她瞪大眼:【难不成是活的?】
【活倒不至于,有人搞鬼却是真的。】说着年越看向男人:【你怎么确定那个东西是你的?】
男人下意识地紧了紧拳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哑了几分:【它就是我的。】
小毁无端觉得嗓眼有点儿堵,看着他的隐忍,想必那东西对他很重要,这人定然经历过她无法想像的遭遇。
【那回我家吧,先看看那东西在不在。】她也奇怪这玉镯怎么就到了她手里。
戏台就搭在郊区,小毁音乐会去不成闷在家里又胡思乱想个不停,洗了头就拿着大毛巾出门看戏了,全身上下也就带了个手机和锁匙。
见年越自发牵过她的手就慢悠悠地往前行,小毁忍了又忍,还是问道:【你是怎么来的?你车呢?】出现得没有半点征兆,看那出场的架势更不像是散了十分钟步的人,开启了新世界的小毁自然不会很纯洁地猜测11路车,但怎么想也觉得年先生不会也拥有姐夫那种逆天的能力。
年越笑而不语,迈着大长腿迳自走着,夜风习习,任小毁喋喋不休也不作回应。
戏台与住处相隔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再回到小毁那朝气蓬勃的小院,男人已经换了副模样,长发扎起,一身青色长袍,整个人清爽干净不少,起码不再血淋淋地挑战看客视觉神经。
刚把锁匙插上,年越突然上前一步,把人拉到身后,【我来。】
小毁自觉地退后,一手小心地捏着年先生的衣角,好奇地探头望去。
啪哒!年越扭开门锁,一手推开木门,右手飞快地捏了个诀弹出。
【哎哎哎!】充满朝气的声音伴着重物砸地飘出。
小毁听了一下,连忙拉住年越的动作,【等等,好像是熟人。】忙不迭跑进去,果然见到一念扶着腰扭捏着攀上沙发。
小毁嘴角抽了抽,大哥你这姿势很容易让我浮想联翩好吗,【你怎么在我家?怎么进来的?】
一念好不容易坐上沙发,嘀咕了一会,道:【我在找东西啊,刚好你家有它的气息。】
又是找东西?小毁倒不是不相信他的话,只是觉得不会也是找玉镯吧?这么想着,她让了让,【进来吧。】
门外的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踏了进来。
小毁正要去倒水待客,突然就发现与男人打了照面的一念仿佛被点了穴般定在原地。
小毁与年先生交换了个眼神,试探着伸出手摇了摇:【你们,认识?】
一念回过神来,突然激动地上前,完全忘记刚扭了老腰,猛地停在男人三步外,左手搭右手一脸不知所措:【夫……夫人?】
正不满地看着一念跳脱的动作,闻言男人眼瞳微缩,猝不及防坠入往昔,任旧事一幕幕从眼前划过——砰!鲜血在半空中炸开,血雾漫上眼帘,男人突然开始不可遏止地颤抖,喃喃自语,声音哑得似乎被塞了几斤棉花:【夫人……】
【夫人,你怎么了?】一肚子的话被硬生生憋住,一念看着与记忆中判若两人的夫人,那时的夫人用人类的霁月清风形容也不为过,一袭长衫龙章凤姿,否则也吸引不了眼高于顶的陆老爷。
男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情绪的翻腾:【你是谁?】
一念懵了下,恍然回神想到男人其实并未见过他,忙把腿钉在原地,勉强扯了个笑:【不好意思,认错人了。】说完便心虚地退回沙发,老实地双手放在膝上,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见状,小毁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表情转得太生硬,眼珠子转得太快,你敢不敢正视一下人家的眼睛去说这句话,能信你就真有鬼了。
男人却也回复平静,默默坐到一旁,似乎真信了他的话。
小毁与年越对视一眼,然后小毁耸肩去倒水,年越轻笑,看了二楼一眼,微侧首想了一下,然后也坐到沙发。
小毁端水过来,就见三人分坐三张沙发一副三司会审的样子,丢掉脑海里不着调的浮想,把水杯一一递给他们,然后坐到年越身旁。此举深得年先生之心,端着水杯,无端被打扰了二人世界的不满尽散,不由得勾了勾唇。